復雜難解是楊度

王治義

楊度，字皙子，少聰慧而胸有大志。師從帝王學之父王闿運，以做張良、陳平那樣的帝王師為追求。

隨著對歷史資料的深入搜索和研讀，我們對楊度追隨袁世凱，為袁世凱稱帝前后奔走，應徹底持否定與批判的態(tài)度。在楊度的身上早期體現(xiàn)最明顯的就是功利思想，想成就自己帝王師的思想，因為有這兩個思想作祟，使他在那個時代做出了令人齒之以鼻的事。

但我們縱觀楊度的一生，可以說具有兩重性，一重性是否定，但他的另一重性是有其可贊的地方。

楊度身上的另一重性是愛，是純真的大愛。他參加“公車上書”活動，他為譚嗣同等人的變法活動鞍前馬后的活動聯(lián)絡。他尋求救國之學問，思考國家前途與命運，他寧背罵名，也要貫徹其政治主張。他看到民國初期各省督都打著共和的旗幟，其實是各自割據，爭權奪利，那些掌權之人仍是前清時期的官員和舊軍人，他們只是利用了共和的名譽，而老百姓沒有因共和而安居樂業(yè)，反而因各軍閥的相互利用與殘殺而無法安寧的生活。楊度有鑒于德國、日本等國實行君憲制，國家很快走向繁榮與富強，他決心將在日本留學期間研究的君主立憲制來運用于中國，讓中國實行君憲制。他認為中國必須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物來盡快平息內亂，制止各省割據獨立，實行統(tǒng)一領導。將政權的實施交給內閣，實行內閣總理負責制，讓中國走上發(fā)展經濟，強化軍隊之路以免受外侮。

楊度的出發(fā)點是好的，愿望更是好的。然而他寄希望于袁世凱，可以說他是用了錯誤的方法“籌安會”，又看錯了奸詐的袁世凱，因事功心強，助紂為虐，成了袁世凱稱帝的幫兇，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準確地說，他的君主立憲主張是時機錯誤。他一度陷入了迷茫之中，難道錯了嗎？他以前在日本留學時就主張君主立憲，那時孫中山主張共和，孫與他談了三天三夜，勸他改君憲于共和的主張，他不為孫的主張所動，與孫中山約定：“我事成，愿先生助我；先生事成，我將助先生。”楊度將自己的好友黃興引薦給孫中山，促成了孫黃結合，成就了共和的發(fā)展壯大。

當袁世凱死后，他實現(xiàn)自己的諾言，轉向支持孫中山的革命，為孫中山做了不少的事。他一生都在尋找成就自己功名的路徑。他滿腹才華無處施展，他是一個悲劇式的人物。然而，他畢竟曾轟轟烈烈地宣揚過他的君主立憲主張，并為自己的主張奔走呼號過。泰戈爾說：“天空沒有留下痕跡，但我已飛過。”雖然他的系列主張均宣告失敗，但他畢竟掀起了陣陣波瀾。 他在日本留學期間，許多留學之人大罵中國，討厭中國，言中國之惡?？伤诮o千惠子講中國文化時，總是挖掘中國文化中有用的東西以傳之，總是將中國文化精神傳播于千惠子及其家人。他知道祖國是母親，不能一邊吃著母奶，一邊罵娘，而是應當想方設法強健母體，為母親做點什么，讓母親更強大更富有，而不是讓娘更虛弱更腐爛并遭受外侮。他知道他留學的目的是吸取學識，研究日本等國的富強之道，以便回國報效之。當清政府派五位大臣到西方考察君主立憲制時，他奉熊希齡之托，為五大臣撰寫君主立憲之報告，并將自己研究的君主立憲制成果貢獻于國家。當他回國時，千惠子已深深地愛上了他，他也深深地愛上了千惠子。此時，千惠子的家人，她的外公滕原也非常喜歡楊度，開出最優(yōu)惠的條件，將藤原龐大的家產給他，只求讓他留在日本和千惠子結婚。他沒有長留日本，而是割舍私愛，毅然回到積弱積貧的祖國。他知道他要將平生所學貢獻于祖國。他說：“一腔熱血不灑在自己的國土上，算什么中華好男兒？”

他作為湖南人，他愛著湖南，敬仰著湖南人的前代英豪，湖南的曾文正公，左宗棠讓他傾慕。好友譚嗣同為國而死，這無不激蕩著他。他看到梁啟超寫下的《少年中國說》，喚起了千千萬萬熱血兒女為國家的富強而貢獻聰明才智，他作為湖南人，也深知湖南人，他為了喚起湖南人投身國事，也想和梁啟超比比文采，于是他寫下了《少年湖南歌》，他寫道：“我本湖南人，唱作湖南歌。湖南少年好身手，時危卻奈湖南何！......中國如今是希臘，湖南當作斯巴達。中國將為德意志，湖南當作普魯士。諸君諸君慎如此，莫言事急空流涕。若道漢唐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盡擲頭顱不足惜，絲毫權利人休止。莫問家邦運短長，但觀意氣能始終?！彼模骸叭舻罎h唐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兩句，真是至悲至壯，至哀至豪！湖南人拯救中國的決心已寫盡寫絕，還有什么言語能超得過它呢？就憑這兩句詩足以與梁啟超的：“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少年中國，與國無疆！”相媲美。清朝一大臣在左宗棠遭誣陷時為其寫的辯護奏章中說：“中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笨梢姾险媸侨瞬艥鷿?。后來的毛澤東，劉少奇等無不驗證著楊度的《少年湖南歌》中的話。

當1927年張作霖捉拿了李大釗，楊度多方積極營救。當蔣介石獨裁時，他反復思考救國救民之道，認為只有共產黨，方可以解救中國于倒懸，于是，1929年，在周恩來的引入介紹下加入中國共產黨，從事黨的地下工作，并與周恩來保持單線聯(lián)絡。周恩來總理在他生命的彌留之際告訴秘書說：“你告訴王治秋,‘籌安會六君子’之一楊度，晚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為黨做了大量工作。請王治秋將此情況轉告上海辭書出版社《辭海》修訂編輯委員會，在編寫楊度這一人物時，要將這一史實寫入，以免日后湮沒無聞?！?/p>

一個心中有大追求的人，在不斷尋找救國之路上歷經曲折，犯下錯誤，最后找到了方向，即信奉中國共產黨是解救國人的黨，他不遺余力地為黨做事，且不為人知，在默默無聞中悄然離世。如果不是周總理彌留之際，說出真相，誰人能真正讀懂楊度的追求楊度的心呢？

我為楊度所生的那個時代悲哀，也為他的前半生悲哀，更為他晚年走向光明而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