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禍端從虛閭權(quán)渠單于即位時便埋下了。根據(jù)匈奴“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的風(fēng)俗習(xí)慣,虛閭權(quán)渠單于在本該娶其兄壺衍鞮單于的顓渠閼氏(《漢書》中載有三位“顓渠閼氏”,分別是狐鹿姑單于、壺衍鞮單于和呼韓邪單于的配偶,由于狐鹿姑單于的顓渠閼氏是壺衍鞮單于的生母,匈奴習(xí)俗是可以娶小媽、后媽,沒有變態(tài)到娶親媽的,因此壺衍鞮單于的顓渠閼氏與狐鹿姑單于的顓渠閼氏不是同一人。而呼韓邪單于的顓渠閼氏的父親是呼衍王,壺衍鞮單于的顓渠閼氏的父親是左大且渠,二者不是同一人,故以上三個“顓渠閼氏”不是同一人),結(jié)果卻娶了別的女人,顓渠閼氏氣得肺都要炸了(跟所謂愛情無關(guān),本來還能當(dāng)閼氏,這下不僅續(xù)不上男人,地位上也是降維打擊)。于是,跟匈奴疏宗、右賢王、烏維單于的耳孫屠耆堂私通(這個“耳孫”不能當(dāng)九世孫講,因為壺衍鞮單于是烏維單于的孫輩,烏維單于前105年去世,前60年虛閭權(quán)渠單于死時屠耆堂至少也得有十幾歲,要不然談不上通奸的問題。若假設(shè)屠耆堂前74年出生前60年即有14歲,夠年齡通奸了,即使代代都這么牛,14歲通奸,那至少也得15歲當(dāng)?shù)?,往上追九代,至少也?20年,那么,烏維單于最晚也得前194年出生,至前105年去世時,最少也得90歲,在公元前二世紀(jì)生產(chǎn)力和醫(yī)療水平都極其低下的蒙古草原怎么可能實現(xiàn)呢?因此,此處的“耳孫”應(yīng)作遠(yuǎn)裔講,但起碼也得四五代,顓渠閼氏至少是跟自己孫輩甚至曾孫輩的小伙子通奸)。虛閭權(quán)渠單于一死,顓渠閼氏即與其弟左大且渠(看來是承襲其父左大且渠一職)都隆奇密謀,立其情夫、右賢王屠耆堂為單于,即握衍朐鞮單于。 說起近親結(jié)婚,美國的阿拉巴馬州一直保持“良好”的傳統(tǒng) 握衍朐鞮單于由于“得國不正”(我推測還有其血脈距前幾任單于過于疏遠(yuǎn)的緣故),不得不采取對漢修復(fù)和親、對內(nèi)“大殺四方”的策略。甫一上臺,就把前任虛閭權(quán)渠單于的舊部殺得個一干二凈,將其子弟近親悉數(shù)罷官,留下的權(quán)力真空由自己的子弟、親信填補(bǔ)。握衍朐鞮單于“暴虐殺伐,國中不附”,一時間,天怒人怨,烏云遮蔽了草原的天空。前58年,匈奴貴族們擁立虛閭權(quán)渠單于之子稽侯?為呼韓邪單于,征發(fā)左地(匈奴統(tǒng)治區(qū)東部)兵馬四五萬人,向西直指單于庭。握衍朐鞮單于人心喪盡,軍隊不戰(zhàn)而敗,他向自己的弟弟右賢王求救,不料右賢王卻說:“你兇殘暴戾,殺人如麻,混到這種地步,怎么不去死呢?別往我耳朵里灌屎!”最終,握衍朐鞮單于羞憤自盡。 呼韓邪單于稽侯?贏得了“初賽”,入主單于庭,將在握衍朐鞮單于“大殺四方”時期散落在民間的哥哥呼屠吾斯接來,封其為左谷蠡王。隨后,稽侯?下令右地的諸貴族誅殺右賢王(即前述握衍朐鞮單于之弟),右賢王得知后,于是年(前58年)冬擁立日逐王薄胥堂(握衍朐鞮單于從兄,原日逐王先賢撣于前60年歸漢,被漢廷封為歸德侯,握衍朐鞮單于立薄胥堂為新日逐王)為屠耆單于,發(fā)兵數(shù)萬,擊敗稽侯?,屠耆單于入主單于庭。 匈奴也有王子復(fù)仇記 前57年秋,屠耆單于派原日逐王先賢撣(與虛閭權(quán)渠單于平輩,比稽侯?長一輩。其父左賢王與狐鹿姑單于同為且鞮侯單于之子,狐鹿姑居長,且鞮侯死后,左賢王“讓國”,狐鹿姑曾許諾左賢王將來即單于位。但數(shù)年后左賢王病死,其子先賢撣不但失去了單于繼承權(quán),連左賢王都沒法世襲,狐鹿姑只封了他個日逐王,地位在左、右賢王之下。看來,當(dāng)年狐鹿姑對左賢王說的話一點都當(dāng)不得真。但畢竟是單于親口說過,事情也捂不住,于是乎匈奴人都覺得“世界欠先賢撣一個單于”,虛閭權(quán)渠單于死后,立先賢撣的呼聲很高。血統(tǒng)疏遠(yuǎn)、“得國不正”的握衍朐鞮單于對這一點極為忌憚,在其對內(nèi)大開殺戒之際,先賢撣率部萬余騎降漢,宣帝封其為歸德侯)之兄右奧鞬王與烏藉都尉各率騎兵兩萬,屯駐東方,以防備稽侯?來攻。這時,西方的呼揭王向屠耆單于誣告右賢王有當(dāng)單于的野心,于是屠耆單于殺掉了右賢王父子。不久,屠耆單于回過味來,呼揭王很害怕,于是干脆叛逃,自立為呼揭單于。在東部地區(qū)防備稽侯?的右奧鞬王聽說此事,有樣學(xué)樣,自立為車?yán)鐔斡凇M跂|部的烏藉都尉也“復(fù)制粘貼”,自立為烏藉單于。于是乎,暫居單于庭的屠耆單于、西部地區(qū)的呼揭單于、東部地區(qū)的呼韓邪單于稽侯?以及原防備稽侯?的車?yán)鐔斡诤蜑踅鍐斡?,五單于爭立,草原一時間好不熱鬧。 自居“正統(tǒng)”的屠耆單于欲一統(tǒng)草原,于是率兵親征車?yán)?、烏藉,擊敗之。車?yán)?、烏藉兩單于向西北方向逃竄,與西方的呼揭單于合兵一處,聚眾四萬。呼揭、烏藉二人主動放棄“單于”稱號,共同輔佐車?yán)鐔斡冢ㄎ彝茰y是看中車?yán)鐔斡诘难y(tǒng)和人望,車?yán)鐔斡谑乔翼L侯單于之孫,與壺衍鞮單于、虛閭權(quán)渠單于是同祖父的叔伯兄弟,為單于近宗。再加上車?yán)鐔斡谥盖白筚t王、弟前日逐王先賢撣都有很高的人氣。而呼揭王只是匈奴一部的首領(lǐng),烏藉都尉只是一個匈奴貴族,二人都不一定有匈奴單于的血統(tǒng))。屠耆單于聞之,分兵四萬在東部地區(qū),以防備稽侯?來攻,本人則親率四萬騎兵西進(jìn),攻打車?yán)鐔斡凇\嚴(yán)鐔斡趹?zhàn)敗,向西北方向撤退。前56年,呼韓邪單于稽侯?遣其弟右谷蠡王突襲屠耆單于在東部地區(qū)的守軍,殺萬余人。屠耆單于聽說后,急忙又從西南轉(zhuǎn)進(jìn)東北,親率騎兵六萬與稽侯?四萬人交戰(zhàn)。結(jié)果,屠耆單于兵敗自殺。在西北的車?yán)鐔斡谝?/span>稽侯?勢大,即向這位族侄投降??吹讲菰侨绱说貋y,就連前99年?;街畱?zhàn)后投降匈奴的右校王李陵之子也想插一杠子,他復(fù)立烏藉都尉為單于,但不久后即被稽侯?捕殺。至此,稽侯?終于又回到了單于庭,草原上也只剩下一位單于——呼韓邪單于。 呼韓邪單于 不料,就在稽侯?要贏得“決賽”之際,又有人出來裹亂。稽侯?雖然重新入主單于庭,但也是場慘勝,此刻與他分享榮耀的部眾已不滿萬人。正是看到這一點,屠耆單于的從弟休旬王在西部地區(qū)自立為閏振單于。稽侯?的哥哥、左賢王(兩年前稽侯?第一次入主單于庭是封其為左谷蠡王,左賢王應(yīng)是后來晉升的)呼屠吾斯也在東部地區(qū)自立為郅支骨都侯單于(后世一般簡稱為“郅支單于”)。于是,草原上又形成了西有閏振、東有郅支、呼韓邪居中的三單于并立之勢。 前54年,閏振單于發(fā)兵東向,攻擊郅支單于,雙方交戰(zhàn)。結(jié)果郅支殺閏振,將其部隊收編,合力攻擊稽侯?。稽侯?戰(zhàn)敗,手下四散逃奔,呼屠吾斯入主單于庭。自此,草原上基本上只剩下呼屠吾斯和稽侯?哥倆了,態(tài)勢嘛自然是兄強(qiáng)弟弱。 稽侯?打不過哥哥,一時也沒什么好辦法。這時,有人勸其徹底向漢廷低頭,“入朝侍漢”,但絕大多數(shù)人不同意。吵來吵去,最終還是形式比人強(qiáng),生存總比臉面重要。前53年,稽侯?遣子右賢王銖?qiáng)淝萌胧?,郅支單于一方也派兒子右大將入侍?/span> 前52年,呼韓邪單于稽侯?到五原郡(今內(nèi)蒙古包頭)款塞,表示愿于明年(宣帝甘露三年,前51年)正月入朝覲見漢天子。 前51年正月,漢甘泉宮(遺址在今咸陽市淳化縣北,距長安城80公里)。匈奴呼韓邪單于稽侯?正式朝見漢天子劉詢,劉詢賜其殊禮,“贊謁稱臣而不名”(即“贊拜不名”,上朝時贊禮官喊“匈奴呼韓邪單于進(jìn)見皇上”,如果沒這個待遇,那就得喊“匈奴呼韓邪單于稽侯?進(jìn)見皇上”,后世快要篡位的權(quán)臣才有這個待遇),位在諸侯王之上(也就是只在皇帝一人之下,但畢竟是“稱臣”,有這個就夠了)。稽侯?在漢地住了一個多月才回國,臨走時還要求待在漢帝國河套邊塞以北不遠(yuǎn)處,說是要為漢朝守衛(wèi)邊疆,其實是怕回到草原挨他哥哥的揍。漢廷對此也表示理解,同意其請求。從此,呼韓邪單于所部正式成為漢帝國的藩屬。這一年,是漢帝國揚眉吐氣的一年,也是注定要在史冊上大書特書的一年。漢、匈之間自前200年高祖劉邦時代“白登山之圍”到前51年宣帝劉詢時代的呼韓邪單于入覲稱臣,150年血與火的較量,匈奴終于向漢帝國低下了原本高昂的頭顱。如果黃健翔穿越回那個時代,一定會這樣說:“劉詢立功了,不要給匈奴人任何的機(jī)會!他繼承了漢帝國光榮的傳統(tǒng)!劉邦、劉盈、劉恒、劉啟、劉徹、劉弗陵等五代六帝在此刻靈魂附體,劉詢一個人,他代表了漢帝國悠久的歷史和傳統(tǒng),在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不是一個人!……”看到呼韓邪在漢朝這邊“得了寵”,郅支單于也遣使帶了些土特產(chǎn)過來,漢廷加倍奉還。 前50年,郅支單于呼屠吾斯和呼韓邪單于稽侯?哥倆都派出使者給漢廷快遞草原土特,不過畢竟稽侯?是正式稱了臣的,屬于“搶先注冊”,漢廷給稽侯?的回禮要更重一些。 匈奴西遷 前49年,稽侯?本人又跑到漢廷領(lǐng)賞。郅支單于呼屠吾斯既不敢招惹漢廷,也不愿稱臣,看到弟弟稽侯?待在河套塞外不遠(yuǎn)處已有三年,并沒有回漠北“大干一場”的意思。于是就想先收復(fù)西部地區(qū)再說,碰巧這時原屠耆單于薄胥堂幼弟不愿跟著稽侯?向漢廷點頭哈腰,收羅殘兵數(shù)千自立為伊利目單于,呼屠吾斯正好拿他“祭了旗”。至此,自草原“暴君”握衍朐鞮單于屠耆堂始,各種明目單于并立時代基本結(jié)束。草原上只剩下附漢的稽侯?和首鼠兩端的呼屠吾斯。我們稍作盤點,這一時期,各類單于兵敗身死者5人:握衍朐鞮單于屠耆堂(前60-前58,敗于稽侯?)、屠耆單于薄胥堂(前58-前56年,敗于稽侯?)、烏藉單于(前57年立,同年自去單于號歸于車?yán)鐔斡凇G?6年被李陵之子復(fù)立,同年敗于稽侯?)、閏振單于(前56-前54,敗于呼屠吾斯)、伊利目單于(前49自立,同年敗于呼屠吾斯);歸附他人后不知所終者2人:呼揭單于(前57年自立,同年自取單于號,歸于車?yán)鐔斡冢?、車?yán)鐔斡冢ㄇ?7-前56,歸于稽侯?);出于無奈附漢稱臣者1人:呼韓邪單于稽侯?(前58-前31,善終);真正有獨立地位、入主單于庭者1人:郅支單于呼屠吾斯(前56-前36,終被漢軍所殺)。想想這一切都緣于握衍朐鞮單于屠耆堂借助情婦顓渠閼氏之手登上單于大位,真是“一場通奸引發(fā)的血案”。 郅支單于呼屠吾斯滅掉伊利目單于后,合兵五萬人。見漢廷支持稽侯?,一時沒辦法下手,便放棄漠北向西域一帶發(fā)展。沒幾年,攻滅堅昆、烏揭、丁零三國,屢敗烏孫,將單于庭設(shè)在堅昆(葉尼塞河上游一帶),一時間竟打出了個局面來。 至此,匈奴基本上分為南、北兩部分。南匈奴一部在稽侯?的帶領(lǐng)下附漢稱臣,屯居漢帝國塞外不遠(yuǎn)處,時不時向漢廷要糧、討賞。北匈奴一部在郅支單于呼屠吾斯率領(lǐng)下,不得不放棄漠北,向距漢統(tǒng)治中心更遠(yuǎn)處的西域遷徙。匈奴為禍邊境的時代終于一去不返了,這里面有武帝時期河南、漠南、河西、漠北四戰(zhàn)的奠定的基礎(chǔ),有武帝晚期及昭、宣時期恢復(fù)生產(chǎn)、富民強(qiáng)國的努力,也有匈奴內(nèi)部的天災(zāi)不斷和分裂動蕩。不論怎樣講,前51年呼韓邪單于稽侯?附漢稱臣是漢、匈關(guān)系史中的里程碑事件,基本結(jié)束了漢、匈150年來的戰(zhàn)爭狀態(tài),促進(jìn)了漠南廣大地區(qū)與中原文化的進(jìn)一步融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