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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年前的秋天,熱血沸騰的“準飛行員”龍啟明在珊瑚壩開始了生平第一次降落。 10年后,他的最后一次降落同樣落在珊瑚壩,同樣在深秋。 “珊瑚壩是我一生難忘的地方!”昨日,81歲的前“飛虎隊”成員龍啟明先生說。回到重慶,每次路過長江大橋,他都會深深地凝望那個江中孤島。 龍啟明是當年參加美國援華空軍第十四航空隊(即陳納德將軍帶領的美國空軍“飛虎隊”)的6名中國人之一,國內(nèi)目前惟一在世的美國空軍“飛虎隊”中國成員。 “我無法忘記半個多世紀前的那段歲月,還有那些可愛的戰(zhàn)友。”龍啟明沉浸在追憶中。 穿越駝峰航線 龍啟明是廣東順德人,出生香港。 1941年日軍占領香港,剛剛考入香港政府工學院的龍啟明被迫停學逃往內(nèi)陸,幾經(jīng)輾轉,于1942年8月考入中國航空公司。 兩年后,龍啟明開始參加以美國援華空軍為主編隊的中國——印度空中飛行任務。 這并不是年輕的龍啟明最想從事的工作。此前,他的雙親在從香港逃往內(nèi)陸途中被日軍殺害。滿腔悲憤的龍啟明最想做的是,直接駕駛戰(zhàn)斗機沖向日軍報仇。然而,當他第一次跟戰(zhàn)友穿越駝峰航線這條死亡之線時,他開始懂得自己所在的戰(zhàn)線同樣是偉大的。 駝峰航線從印度阿薩姆邦汀江,經(jīng)緬甸到中國昆明、重慶。通過這條航線,中國向印度運送派往境外對日作戰(zhàn)的遠征軍士兵,再從印度運回汽油、器械等戰(zhàn)爭物資。在這條被稱為制造寡婦的“死亡之線”上,運輸機飛越青藏高原、云貴高原的山峰時,達不到必需高度,只能在峽谷中穿行,飛行線路起伏,有如駝峰。此外,飛機飛行時常有強烈的氣流變化,遇到意外,難以找到可以迫降的平地。飛行員即使跳傘,也會因此落入荒無人煙的叢林難以生還,此外,日機的空中攔截也給運輸隊造成了巨大威脅。 “那時,我們每天要從昆明——印度往返一次,往返一次需要6個小時,”龍啟明說,當時的飛機沒有增壓設備,升到3000米高空時機艙就寒冷徹骨并且嚴重缺氧,但每次飛越駝峰時,大家都緊張得汗流浹背,然后,汗水在瞬間凝為冰霜。在龍啟明的記憶中,駝峰山口變幻莫測的氣流常讓飛機失去控制或迷失航向,稍有不慎便會機毀人亡,許多頭一天還一起喝酒打牌的戰(zhàn)友,第二天就葬身駝峰,尸骨無收。 “每次飛行前,同伴們都會在胸前劃十字祈禱,因為每一次飛行都可能是最后一次,”龍啟明說,在駝峰上飛行了2100小時后,能說一口流利英語的他與另5名中國飛行員一起,被調(diào)入美空軍第十四航空隊,成為飛虎隊的一員。 可愛的飛虎隊友 加入飛虎隊的龍啟明主要執(zhí)行對云南滕沖、緬甸臘戍、安徽立煌、湖北漢口等地日軍目標的轟炸任務。每次命中目標時,他們都會像孩子一樣開懷大笑,然后,把飛機開得飄飄忽忽。那些率真的美國戰(zhàn)友也給龍啟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龍啟明至今記得一個故事。一天,飛虎隊員們洗澡時,警報突然拉響,一群漢子立馬向外沖去——不是逃命,而是去背保險傘,力爭第一個跳上飛機,與日軍交手,當然,他們肯定來不及穿衣服,全是赤身裸體上戰(zhàn)場。 龍啟明最好的朋友是來自得克薩斯的瑞恩斯。這位比他大七八歲的老外有一句名言,“在中國我只有一件事要做:把日本狗打趴下,叫他們投降!至于生死,是我與上帝間的事。” 在一起玩耍時,他們總會談起珍珠港事件,談起美國人和中國人共同的切膚之痛。 另一位讓龍啟明記憶猶新的老外是希爾少校,他當時是龍啟明的隊長。1945年8月,他帶著龍啟明駕駛第一架飛機降落漢口接受日軍投降。 “那時愛抽煙,每月煙不夠抽的時候,就跑到希爾房間旁的保管室去偷拿,”龍啟明告訴記者,這事很快被希爾發(fā)現(xiàn)。在嚴厲地批評龍啟明一通后,這位老外又拿出一條煙給龍啟明,“拿去,以后記住別這樣。” “他們總是很友好,大家親如一家,”龍啟明回憶,一次,他與兩名中國戰(zhàn)友在街上遇到英國士兵尋釁,不等他們出手,兩名美國兵就代他們教訓了對方。龍啟明還記得,在自己醉酒的時候,那些看上去粗枝大葉的美國戰(zhàn)友總是輕輕將自己抱上車,送回房間,然后,搭上被子。 “我至今記得他們每個人的名字,”龍啟明說,在戰(zhàn)爭歲月里,他收獲到一生中最珍貴的友情。 烽火中的愛情 戰(zhàn)爭中,龍啟明同樣收獲了愛情。 1943年,昆明。在西南聯(lián)大的舞會上,年輕英俊的龍啟明與一名穿旗袍的姑娘在《薔薇處處開》的歌聲中相遇。當天,頗有紳士風度的龍啟明用吉普車將姑娘送到家門口。 幾天后,龍啟明與朋友一起找到姑娘住處。一進門,便見穿得很破舊的姑娘在一個爛盆子里洗衣服,那些衣服都打著補丁。龍啟明心里一酸,隨即沖出門去,跑到街上買了兩套新衣服。 姑娘說什么也不收。逼得急了,龍啟明放下衣服就走:“我一個大男人,拿這女人衣服干什么?”臨走時,他約姑娘下周再見。 三個月后,他們結婚了。沒有儀式,沒有喜糖,只是幾個相熟的朋友一起聚了次餐。 這段愛情持續(xù)到30年后,龍啟明的妻子去世。其間,雖然有幾名女大學生向龍啟明示愛,但龍一律報之以“NO”。 出于對愛情、家庭的執(zhí)著,1949年11月,龍啟明參加了“兩航”(中國航空公司、中央航空公司)起義。1952年10月轉業(yè)到重慶一鋼鐵企業(yè),直至1980年退休。 由于精通英語,熟悉技術,老人退休后幾乎一直在外忙碌。閑暇時,他總會想起半個多世紀前的烽火歲月,想起幾年前病逝的希爾,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瑞恩斯。 “他們都是永遠值得珍視的朋友,”龍啟明說,他會一直找尋下去,讓這段來之不易的友情持續(xù)。 美軍援華“飛虎隊” “飛虎隊”全稱為“中國空軍美國志愿援華航空隊”,創(chuàng)始人是美國飛行教官陳納德,成立于1942年4月,1946年4月戰(zhàn)爭結束后解散。 1938年8月,根據(jù)宋美齡的要求,陳納德在昆明市郊籌建航校,以美軍標準訓練中國空軍。除了積極協(xié)助中國空軍對日作戰(zhàn)外,他還親自駕機投入戰(zhàn)斗。 1941年,在羅斯福政府的暗中支持下,陳納德以私人機構名義重金招募美軍飛行員和機械師,并以平民身份參戰(zhàn)。當年7月和10月,200多名勇敢、渴望冒險的隊員來華對日宣戰(zhàn)。不久,他們便在首戰(zhàn)中對日戰(zhàn)機予以痛擊,并連創(chuàng)擊落日機的佳績。在31次空戰(zhàn)中,志愿飛虎隊以5至20架可用的P-40型戰(zhàn)斗機共擊毀敵機217架,而自己僅損失飛機14架。由此,“中國空軍美國志愿援華航空隊”插翅飛虎隊徽和鯊魚頭形戰(zhàn)機機首名聞天下,其“飛虎隊”的綽號也家喻戶曉。 1943年,志愿航空隊改為第十四航空隊,除協(xié)助組建中國空軍對日作戰(zhàn)外,還協(xié)助飛越喜馬拉雅山,從印度接運戰(zhàn)略物資到中國,以突破日本的封鎖,人稱“駝峰航線”。在這條航線上,飛行員克服重重困難,在3年多的時間里共向中國戰(zhàn)場運送了80萬噸急需物資,人員33477人。航空隊共損失563架飛機,犧牲1500多人。截至抗日戰(zhàn)爭結束,飛虎隊共擊落敵機2600架,擊沉或重創(chuàng)223萬噸敵商船、44艘軍艦、13000艘100噸以下的內(nèi)河船只,擊斃日軍官兵66700名。 因與某些政客存在分歧,抗日戰(zhàn)爭即將勝利時,陳納德被迫辭職。飛虎隊多數(shù)隊員均得到了中國政府的嘉獎。有十多名飛行員獲得美、英政府頒發(fā)的飛行十字勛章。 近二十年,中美關系改善,抗戰(zhàn)史實陸續(xù)被披露,陳納德與飛虎隊在抗日戰(zhàn)爭中的貢獻獲得高度的評價。不少幸存的原飛虎隊員回到中國,不畏艱險尋找飛機殘骸和戰(zhàn)友遺骨。(路易張瑋) 摘自重慶晚報 2003-11-24 (補充:此文所寫,應為美國陸軍第十四航空隊322運輸隊中隊,飛越駝峰的運輸機有DC-3、C-53、C-47、C-46等運輸機,其中主要是使用C-47、C-46運輸機,該報記者稱在美國第十四航空隊的中國飛行人員,只剩有六人還見在,可能是因為該媒體并不了解該航空隊還有“中美空軍混合團”的三個大隊的這一段歷史,另外“龍啟明”本人并非飛行員,而是運輸機上無線電人員,為尊重此記者的文章內(nèi)容,不予修改,在此注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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