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高三。

因為高一聽不懂數(shù)學課,因為高二不愿聽英語課,因為高一高二每每挑燈夜讀小說白天昏昏欲睡,因為……總之到高三時我已由入高中的全縣前五十名倒退到了班級五十名,年級四百名,數(shù)學、英語亮起了紅燈,連一向引以為傲的語文也讓我看不到了希望……

我開始拼命地學習,早起晚睡,除了吃飯便一直泡在教室與書山題海為伴,除了高考考點不再對任何其他東西感興趣。

但希望愈大失望反而愈大,我越努力地白熱化成績反而越糟糕,我?guī)捉^望。

更令我絕望的是本來對我還算和顏悅色的班主任也對我愈來愈苛刻甚至冷酷。

我和后桌說了句話他就在班里大批特批,且只批我一個;冬天我怕冷他就讓我坐門窗邊上,并明文規(guī)定不允許關(guān)門窗;我只和班里一個女生合不來就讓我與之坐同桌;下午課前班里半數(shù)同學趴桌上小憩偏偏只對我上綱上線橫加指責……

然后,心力交瘁的我成功地病倒了。

無奈之下,找班主任請假看病,他劈頭蓋臉又是一通怒吼:“整天不是說話就是睡覺,還一直請假,你能不能從內(nèi)心深處真正反省一下自己……”他的咆哮,吸引了辦公室其他老師及學生向我行注目禮,我不堪其辱,奪門而出。

恰逢一次考試剛剛結(jié)束,按照慣例,班主任正分批找學生談心。當晚,輪到了我所在那一批,我沒出去。他幾次派人來叫我,我不為所動。他揚言我要不去,就不開始,最后幾個同學集體出動來“請”我,我不想因自己耽誤大家時間,就勉為其難地去了。他又開始找茬,讓我站他面前最近的地方,我不動,他生氣了:“你要不想聽我說話就出去!”我重重摔門而去……

后來他回班里,命令我站起來,出去。姐是個有血性的人,怎能如他所愿。又一次氣壞了他,命令其他同學將我桌子抬出去,揚言和我斷絕師生關(guān)系,要將我驅(qū)逐出高三(3)班等等。

最終,我依然在班上課,但我倆已勢如水火,成為既鄙視又漠視對方的仇敵。

我知道,他之所以敢對我如此囂張,無非是因為我成績不好。而我以更囂張的態(tài)度對付他的囂張,只是權(quán)宜之計,要想讓他真正忌憚我三分,不僅要靠暴力,更要靠能力。沒有能力,就不可能有話語權(quán),說到底,學習成績好才是硬道理。姐要向世人證明,姐強悍,是因為姐有強悍的資本,任何不能慧眼識姐的人,姐不僅要從氣勢上壓倒你,更要從精神上征服你。

理想可以盡可能的豐滿,但現(xiàn)實又是絕對的骨感?？v觀九科,除了語文還差強人意,數(shù)、英極差,政、史湊合,生、地稍差,理、化更差。讓我的分數(shù)變胖,和讓豬八戒變瘦一樣困難。

但我這個人,一旦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全身的細胞就會全活躍起來,向著這個方向努力,那合力也是相當大的。

我承認,我數(shù)學學得最好是在小學,而最好中最精華的部分則是華羅庚的統(tǒng)籌方法。這次,它可以說大顯神通。花了兩天的時間,我制訂了一個嚴密的學習計劃。早自習、晚自習、飯前飯后、課間十分鐘、晚上入睡前,所有時間,一網(wǎng)打盡;讀背默寫、復習課本、做題糾錯、培優(yōu)補差、反思總結(jié),囊括殆盡。

接下來便是艱苦卓絕的執(zhí)行。

早上五點十分到教室,讀背英語糾錯、英語作文、政史地及理化生公式、定律甚至解題步驟;吃早飯時心中默背早讀背誦不太熟練的內(nèi)容;早飯后做英語單選,寫糾錯,聽聽力;課間十分鐘做上節(jié)課糾錯;吃午飯時理理化做題思路;午飯后時間較長復習高一數(shù)學課本,做相關(guān)題目;晚飯后做綜合選擇題,糾錯;晚上躺床上先回顧一天所學,默背白天背過的內(nèi)容,然后聽英語課文,直到入眠。

那一段,是我一生中精力最充沛的時期,用當今的流行語就是好像吃了炫邁,根本停不下來。晚上休息從未超過6小時,中午從來不午休,白天從來不瞌睡;晚上睡覺,從來只脫外衣,即便數(shù)九寒天,為的是早上起床快,上衣從來都是一邊往教室跑一邊系扣子,頭發(fā)極短,沒有鏡子,也從不用梳子,直接用手;即便前一晚高燒39度多頭痛欲裂吃藥睡下也只是獎勵自己當晚不用聽英語了，第二天神清氣爽地第一個到教室讀書也是必須的。

就這樣,冬天過去了,春天過去了,夏天來了,我心中憋著一股勁,一直默默地堅持著,即便在高考前夕,大家都覺得大局已定,人心浮躁,紛紛放松之時,我依然心靜如水,淡定地背書、做題、糾錯,不悲不喜,寵辱不驚。

即便高考時我又感冒了,發(fā)燒、頭痛,但那又怎么樣,身體微有不適而,我更加強悍的精神對此根本不屑一顧。

漫長的暑假,有人提心吊膽地等待分數(shù),有人考得不理想選擇自殺,有人為填報志愿而徹夜難眠,有人就上大學還是復讀猶豫不決,而我,前一個月在玉米地里揮汗如雨,后一個月不分白天黑夜地盡情酣睡,將一年來的睡眠全補了回來。成績?nèi)绾?前途如何,如同如花美人卻遠隔云端,曾經(jīng)最在乎的我成了最不在乎的人。

是的,有了那段殫精竭慮、傾盡所有付出的日子,我還何須擔心?

不能說我創(chuàng)造了奇跡,我只知道,確定了大概方位后,我就只顧埋頭趕路,不分晝夜,不知疲倦,不計進度,待到比賽結(jié)束,回頭一望,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既定目標。這驚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只是我參賽的動機原本不純,僅僅想有在班主任面前強悍的資本;僅僅想挽回自己的尊嚴及狠狠踐踏他的尊嚴。待到此時,我才意識到,悄悄逝去的不僅是時光,更有曾經(jīng)我對他的怨恨;滾滾而來的,不僅有我含苞待放的未來,更有我對他滿滿的感激和敬意。

是的,若非他,我也許只會賣力學習,而不知如何用心學習;若非他,我可能只顧盯著前方的目標,而忘記了腳下的路;若非他,風吹草動都足以讓我膽戰(zhàn)心驚,我又怎能冷靜沉靜安靜平靜地面對一年來數(shù)十次或敗或勝的考試;若非他,暴躁急躁浮躁的我又如何能在考試后期保持坦然淡然悠然的心態(tài),從容面對每一天的每一秒?

而這一切,都建立在他對我的蠻不講理、不近人情之上。他深深地傷害了我,我毅然決然地要走出這片傷痛,在傷痛中前行,不僅走出了傷痛,還走向了成熟。

曾經(jīng)希望,伴隨成長的,會是淡淡花香,清風明月。沒想到,成長,會與傷痛同行。經(jīng)年之后,再回首,那些曾經(jīng)以為會刻骨銘心的傷痛,卻由蛹化作翩翩素蝶,絢爛了我那原本迷茫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