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汗大，看完書合起來時，看過的那一摞像是受了潮，側(cè)面看有波浪狀的皺紋。我就想起高中一件事。

        高中在理科快班，班上都是人中龍鳳，要么成績出類拔萃，要么是名門望族，相比之下我這種初中時成績尚可，瞎打誤撞進了高中快班的人，就顯得極不起眼。班上五十多人，前面將近兩年我排四十多名，偶爾還進過五十——由此經(jīng)常很頹，后來一次期末考試后無意去了普通班看到黑板上的成績，發(fā)現(xiàn)我能在那里排到前三，心情頓時舒暢了很多，可見，所謂名校，可能主要是生源好，老師錦上添花，你把成績好的學生湊一塊兒，可不得出成績嘛。你要讓教育公平，就別讓省城的好學校從市里抽學生，不要讓市上的好學校從各縣抽學生。過不了幾年就均等了。當時班里就有好多從各個縣里來的成績好的學生，班上一開始南腔北調(diào)，正統(tǒng)的榆林官話夾雜各縣口音，外地人聽都是陜北話，陜北人聽那都不一樣。后來就都是榆林話了——渾渾噩噩過了兩年，班主任對我不報什么希望，我家里也普普通通，加上我爹媽也不愛找關(guān)系，榆林城就那么大點地方按說找找還是能找到些什么關(guān)系的。于是一個人在最后一排坐了很久。最后一排就放了一張桌子，本來是個雙人課桌，后來沒人搭伴就換成了單人桌，木頭桌子，四十來公分寬的桌面，下面是個桌斗，放書和書包。身后就是教室的后門，通常都是緊鎖著的，也是衛(wèi)生角區(qū)域，放著苕帚、掃把、簸箕。我就坐在那里看著前面的人每兩周按組換一次座位，我永遠不挪窩。

        應(yīng)該是高二，就是學甲烷的那會兒，有天化學課老師突然叫我上講臺寫甲烷的分子式。?。考淄?？啥玩意？站在臺上眾目睽睽，臊的臉紅脖子粗，硬生生回憶起什么時候在課本上瞟過一眼，差不多是個十字形，中間是個c，上下左右四個h，然后用線把h和c連起來。由于印象極其模糊，所以下筆緩慢且力道很重，最終還是寫出來了，相比旁邊一起上臺的同學，我寫出來的甲烷分子式要大好幾圈，畫的線又粗又長，看得出猶豫恍惚和不確定。下臺時臉火辣辣的發(fā)燙。

        老師大概是料定我做不出來，所以試圖讓我上臺出出丑，他也好就此調(diào)侃我?guī)拙洹？赡艹鲇谡群筮M生的目的，也可能單純?yōu)榱撕猛?。沒成想我竟然歪歪扭扭寫出來了，然而你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嗎？依舊是一頓奚落，你看這個碳，寫的這么大，這個鍵寫的這么長，就像……具體打了什么比方已經(jīng)忘了，老師很會打比方，都很生動。就像班主任，很會說歇后語，我經(jīng)常覺得他是不是背了一本歇后語詞典——那詞典應(yīng)該是各類詞典里最好看的，我曾經(jīng)就捧著好多次看過好久。老師在臺上興高采烈的奚落了一通開始上課，我芒刺在背如坐針氈，到處找各種縫試圖鉆進去然而并沒有，而且雖然坐最后一排，依舊抵擋不住前排同學好奇的目光偷偷往我這兒瞟一眼。

        放學我就去買了本化學練習冊，也可能是先回家找家人要了錢然后去買，當時應(yīng)該是沒什么零花錢。總之就從那天開始，我就開始試圖改變些什么。當時應(yīng)該也沒有什么目的，可能就是覺得下次再被叫上去不能再像個傻逼一樣被笑話了，也可能不是，總之馬上就有動作。我就是臉皮薄。初中班主任說我自尊心強——十分好的老師，挨過揍以及沒挨過揍的同學畢業(yè)多年后說起來都認為是很好的老師，陜師大畢業(yè)的，那會兒能考上陜師大應(yīng)該和現(xiàn)在考上復旦交大一樣牛逼吧，老師現(xiàn)在還揍人嗎——當時對這個詞不理解，因為只在七龍珠里看到過說賽亞人王子貝吉塔自尊心強，那我不是跟賽亞人王子是一類人了？聽起來不錯啊。買了書，就回去看，然后翻課本，然后做題。那段時間可能是除了去年在四川寫3.0數(shù)據(jù)轉(zhuǎn)化腳本那幾個月外最全神貫注的日子。薄薄一本書大概一厘米厚包含了高中化學全部關(guān)鍵內(nèi)容，以及很多習題。我就捧著這本書從頭開始學高中化學，因為之前實在是太渾渾噩噩了，化學一點沒學。那天放學開始學，晚自習把其他課程作業(yè)草草弄完接著學，下晚自習回家繼續(xù)學，第二天除了化學課，其他課都在學化學。課間十分鐘也不休息因此很少喝水，因為從教室到廁所打個來回加上排隊的時間，十分鐘差不多就沒了，不能浪費。午飯胡亂吃一點，不午休，接著學。下午放學騎車跟摩托車騎車賽跑往家趕，還是學。這么廢寢忘食昏天黑地持續(xù)了兩周，我把整本書看完了，老師的課程當時還沒講完，也就是說我早于老師的進度把高中化學學完了。做題上了癮，還找了很多其他題來做，根本停不下來，我要做題！做題使我快樂！那時有人注意我的話，一定會看到我每天兩眼通紅目光炯炯打了雞血一樣亢奮，離開課桌做什么事都是行色匆匆，然后每天只看化學不看其他的。

        恰好，兩周后就是一次模擬考試。成績驚艷眾人。班里的學霸都扭過頭向最后一排的我投來贊許的目光，那眼神印象深刻。成績似乎一躍進入班里前十？也可能記錯了，可能沒這么好，那是理科快班都是實打?qū)嵉膶W霸怎么能出現(xiàn)這種事。記憶總會欺騙你，把有些事加上想象的成份在腦子里夸張的留下來。好的也罷，不好的也罷，可能都是。最吃驚的人是化學老師，因為化學成績加的最多，基本沒啥錯題吧——開玩笑，兩個星期的題是白做的嗎？而且也就是那段時間我對化學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如果不是色弱我可能真的會去學化學——后進生怎么可能一飛沖天？吃驚帶來的后果可能是熱烈的贊揚，比如我爸媽，因為班主任對我不報期望時曾經(jīng)跟我媽說過我看你兒也就這樣了之類的話。我這么一發(fā)奮我媽自然無比欣喜。吃驚還有后果就是不相信，你怎么可能進步這么快，一定是作弊的！當然老師也沒直說，課堂上帶著笑容給出了一個假設(shè)，有沒有可能呢？回憶中我可能很不服氣，也可能很無所謂，但是我媽去找老師評理這件事我是依稀記得的，所以當時一定是還挺委屈的回家訴了苦，后來老師好像在課堂上道歉了？——所以化學老師其實也挺好的，而且這位化學老師教學水平很高，后來被省城一所很厲害的學校聘去了。只是我的高中化學大部分是我自學的，后來學進去后發(fā)現(xiàn)老師講的確實很好——但現(xiàn)在想起來，回過頭來看完整的那一段，那真是無所謂的。因為后面還有很多次考試，我的成績雖然有回落再沒進過班里前十因為那片區(qū)域真的都是實打?qū)嵉膶W霸，但化學成績一直好的很穩(wěn)定，因為我印象中，化學題好像沒有我不會的。

        可是，這些事跟手汗大有什么關(guān)系？當時買的那本書，沒用書簽?？戳艘恍┖蟀l(fā)現(xiàn)，書合起來時從書的上面看，已經(jīng)看過的那些頁會留下黑印兒而且有點發(fā)皺，沒看過的那些頁還是白白凈凈的，整齊緊密的挨著。所以沒有書簽也可以隨手翻到正在看的那一頁。哥們兒，你當時為啥不把手洗干凈呢？

        如果我算是中年人的話，上面就是少年時期的一點回憶。據(jù)說愛回憶就是老了，說我可能真是中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