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杜甫的名字如雷貫耳。所以讀了杜甫《九日楊奉先會崔明府》：“坐開桑落酒，來把菊花枝?！甭犝f這種酒還是蒲城產(chǎn)的后?？傁肱靼走@種酒的來歷。

清康熙五年鄧永芳《蒲城志》第一卷《土產(chǎn)  酒類》有“桑落酒”條：“西鄉(xiāng)桑落坊每至桑落時，取寒暄得時井釀酒，故名。杜甫詩‘坐開桑落酒，來把菊花枝?！尖仔庞校骸殉巧Ｂ渚?，霸岸菊花秋’之句?！?/p>

張心鏡《蒲城縣志》 卷三《地理志  物產(chǎn)》有“桑落酒（原版誤）”條：“郡志：蒲城西鄉(xiāng)桑落坊每至桑落時取寒暄得宜時，以井水釀酒，故名。杜甫詩‘坐開桑落酒，來把菊花枝?！仔庞小殉巧簿?，霸岸菊花枝’之句。知不自唐始也。光緒版《蒲城縣新志》卷一《地理志  物產(chǎn)》有“桑落酒，舊著名，見于杜工部詩，今無?！?/p>

蒲城過去有桑落坊，就是做酒的。以后有稱酒坊為酒房的。當?shù)厝藗髡f，過去在興鎮(zhèn)西南有大片桑園，因為當時氣候比現(xiàn)在濕潤，所以適宜桑樹生長。蒲城過去曾一度屬亞熱帶氣候，這從蒲城曾出土象牙等化石可以得知那時蒲城宜于桑樹生長。桑葚，又作桑椹?！侗静菥V目》 記可治“1、水腫脹滿。用桑心皮切細，加水二斗，煮汁一斗，放入桑甚，再煮取五程式，和糯米飯五程式釀酒飲服。此方名'桑椹酒'。2、瘰疬結(jié)核。用桑椹（黑熟者）二斗，取汁，熬成膏。每服一匙。白湯調(diào)下。一日服三次，此方名‘文武膏。’ ” 蒲城不大產(chǎn)米，不大可能用這種方法釀酒。

桑落酒是如何做的呢？每年夏收前后，“寒暄得時”，正是桑葚成熟時。桑甚成熟后如不及時采摘，就會落地。但人工采摘實在太慢，所以桑葚落地后比采摘更方便收獲，人們用清水洗凈后用井水釀酒。當然加曲發(fā)酵過程比較復雜。這里的井水較淺，取用方便?！对娊?jīng) ·衛(wèi)風·氓》中就說：“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彼^“桑落”就是桑葉凋落，這在北方正是農(nóng)歷九、十月間。具體如何釀造，就不得而知了。

桑落酒是一種什么樣的酒呢？我以為是果酒。因為桑葚又名文武實，滋陰補腎。如同葡萄酒一樣的甜酒，酒的度數(shù)也不高，酒精含量大約只有15%。桑落酒不是糧食釀造的，雖呈白色，估計是乳白色，不是清亮透明的白，但不是白酒，味甜，因而是甜酒。李白等人喝的酒也是這種如同醪糟的酒。當然不能過度飲用，“過猶不及?！焙镁埔膊荒茇澅剑?/p>

蒲城的桑落酒很有名。大約魏晉南北朝時就有了，庾信的詩就足以說明。唐代，桑落明確地成為宮廷用酒，所以，《舊唐書·職官志·三》良醖署條記：“令二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府三人，史六人。監(jiān)事二人，從九品下。掌醖三十人，酒匠十三人，奉觥一百二十人，掌固四人。令掌供奉邦國祭祀五齊三酒之事。丞為之貳。五齊三酒，義見《周官》。郊祀之日，帥其屬以實樽罍。若享太廟，供其郁匕之酒，以實六彝。若應進者，則供春暴、秋清、桑落等酒?！彪m說唐玄宗不喝酒，但蒲城離唐都長安不遠，唐玄宗以孝治天下，蒲城改名為奉先，桑落坊就坐落在九龍原上。很可能唐玄宗拜謁橋陵就是用桑落酒來祭奠父皇的。唐代三大詩人可能兩位詩人喝過蒲城的桑落酒。杜甫喝的就是蒲城的這種土特產(chǎn)。白居易老家在渭南下卦，離蒲城不遠，應該喝過蒲城的桑落酒，《西樓喜雪命宴》：“宿云黃慘澹，曉雪白飄飄。.........銀榼攜桑落，金爐上麗譙?！薄斗考乙寡缦惭?，戲贈主人》吟道：“風頭向夜利如刀，賴此溫爐軟錦袍。桑落氣熏珠翠暖，栝枝聲引管弦高?！币话阏f，南方不大下雪。可以說，白居易喝的是桑落酒。唐人郎士元《寄李袁州桑落酒》：色比瓊漿猶嫩，香同甘露仍春。十仟提攜一斗，遠送瀟湘故人?！崩墒吭呛颖比?。瓊漿（瓊漿）亦作“璚漿”。指仙人的飲料。甘露，指甘美的露水。桑落酒本身就是甜的，這里代酒。

后來氣候變冷，桑樹形不成規(guī)模效應，所以釀酒失傳了。以后，人們改為繅絲。蘇坊的武店就是興鎮(zhèn)的蠶絲織綢。大約從清朝時起，可能桑樹進一步減少。村人將桑木做耬，又名桑耬。但這個耬字不宜寫，人們就用樓字代替?，F(xiàn)為桑樓村，在興鎮(zhèn)西2公里許西禹公路?，F(xiàn)在，蒲城的桑樹更為凋零，甚至成為稀有樹木。

明代詩人王世貞《酒品前后二十絕》序中有：“桑落酒，出關中?！泵鞔_說明是“出關中”至少說明在明初桑落酒還未失傳。王世貞在詩中吟道：“銀缸初瀉玉生香，風味由來擅索郎。若此美人何所似？玉賣柔膩出蘭湯?！笨梢娡跏雷诤鹊慕^對是正宗的蒲城桑落酒。楊玉環(huán)被公認為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到底有多美？超碼媲美當代美女。至于標準是跟喝酒一樣個人口味不一，答案就不一樣。但不管怎樣，蒲城桑落酒是好酒！

蒲城明代詩人屈寀（官至員外郎）隆慶年間（1567年）給富平楊爵的詩中吟道：“抗節(jié)七年答圣主，孤風一代屬英豪。三杯桑落乾坤闊，萬觥山頭日月高?！眱稍娪∽C，可在蒲城這時還有桑落酒。至于光緒四年（1878年）寫的《剿賊行》：“城中官軍二千整，日高尚病桑落吐?！边@些詩句則可能只是酒代名詞了。

在歷史上，蒲城桑落酒的名氣很大。在今天，我們說到酒，常常飲用曹操“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但在歷史上，往往用的是蒲城桑落酒。歐陽修《樓頭》吟道：“桑落蒲城催熟酒，柳衰章陌感凋年?！彼稳岁搜a之《敘舊感懷呈提邢毅父并再和六首》其六：“賴有蒲城桑落酒，高樓條華慰人情。”黃庭堅的《送王郎》也很有名。

下面這些詩可能就是以桑落代酒了?！秳⑻K州寄酒糯米李浙東寄楊柳枝舞衫偶因嘗酒試輒成長句寄謝之》：“柳枝謾蹋試雙袖，桑落初香嘗一杯。金屑醅濃吳米釀，銀泥衫穩(wěn)越娃裁。舞時已覺愁眉展，醉后仍教笑口開，”因為劉蘇州指蘇州刺史劉禹錫。李浙東是浙東觀察使李紳。兩人在南方任職，寄的是糯米。既非蒲城桑落酒，也非山西酒。清末民國初人樊增祥《綺寮怨·其一·秋葉》：“秋桑落盞，鵝黃酒熟蒲城。”現(xiàn)代詩人常燕生（1898-1947）《九日感懷丁丑》：“欲傾桑落蒲城酒，來聽檀槽出塞聲。”這些詩名可是只是用典和歷史的因襲。

桑落酒不獨蒲城有，山西永濟也有。據(jù)《山海經(jīng)》注：“民有姓劉名墮者，宿擅工釀，采挹河流，醞成芳酌，懸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故酒得其名矣。然香醑之色，清白若滌漿焉。別調(diào)氛氳，不與它同。蘭熏麝越，自成馨逸?！北蔽喝藯铎胖堵尻栙に{記·卷四》記載：“市西有退酤、治觴二里，里內(nèi)之人，多醞酒為業(yè)。河東人劉白墮，善能釀酒。季夏六月，時暑赫晞，以甕貯酒，暴于日中。經(jīng)一旬，其酒味不動，飲之香美而醉，經(jīng)月不醒。京師朝貴出郡登藩，遠相餉饋，逾于千里。以其遠至，號曰'鶴觴’亦名‘騎驢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鴻賓齋酒之蕃，逢路賊，盜飲之即醉，皆被擒獲，因復命‘擒奸酒’。游俠語曰：‘不畏張弓拔刀，唯畏白墮春醪?！L期失傳后，當?shù)馗鶕?jù)賈思勰《齊民要術(shù)》卷七記“笨曲桑落酒法”于1979年研制成功。但此桑落酒非彼桑落酒。兩者原材料不同。一用桑葚，一用糯米。

山西永濟雖有桑落酒，但把蒲城與桑落酒聯(lián)系在一起的卻不是永濟而是蒲城。是的，歷史上永濟也叫蒲邑，長期稱蒲飯。但只有王莽時稱蒲城，在中國歷史上，王莽“篡位”僅十五年，中國歷史上向稱王莽為偽朝。因此，凡王莽改的都廢掉。所以，永濟這個“蒲城”不會被人記起。多稱其為蒲坂或蒲邑。事實上，當時有兩種桑落酒。王世貞《酒品前后二十絕》第二首絕句吟蒲城桑落酒。而第五首專吟蒲州酒，其詩序：“蒲州酒，清冽芬旨，與羊羔并而不膻，遠出桑落、襄凌之上，特以遠，故不易得?！蓖踹€認為，蒲州酒比桑落酒好。王世貞是江蘇太倉人，非秦非晉人，立場不偏不倚。他已經(jīng)釐清了蒲城桑落酒和永濟酒。我以為是公允的。

我以為，桑落酒的確為古代蒲城所產(chǎn)。雖然蒲城當下不再生產(chǎn)桑落酒，與永濟也不存在爭奪市場份額和利益上的鷸蚌相爭。但話古應該言者無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