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州里南葉村，舊稱上巖村。村北有長蛇墳山，南宋時期長樂錢氏始遷祖錢植與石夫人合葬于此。石夫人去世后，由南宋進士、朝散大夫曾黯撰書墓志銘。墓碑樹于墓前心月庵中。明景泰四年，錢氏八世孫江、汝匡等修墓，別為亭以庇石。明代山陰鎦績《謁宋朝奉郎德茂公墓》詩句云：“穹祠儼新構(gòu)，殘碑覆古亭。朅來訪舊跡，剔蘚拂遺銘?！睒钒差櫞T《題宋石夫人墓碑》詩句云：“其中閟元堂，穹碑屹瓊瑰。雄文發(fā)潛德，良足表泉臺。”錢氏后裔清人錢镕詩云：“宋代殘碑在，斜陽掩墓門，大書淳祐歲，高壓上巖村。懿訓(xùn)無巾幗，遺徽屬子孫。家風(fēng)期勿替，莫但法書論?！?/span>    

石夫人碑今尚在，已移存于長樂錢氏大新屋。碑曾被用作加工廠電動機底座，鉆有九孔。惜石質(zhì)不甚佳，又年久風(fēng)化，致表層剝落，字跡漫漶，多不可識。上端鐫有“宋故夫人石氏墓銘”八字篆文；銘文約五百字，楷法雄勁。檢閱縣志及《長樂錢氏宗譜》，均未記載墓銘。余檢《全宋文》，得石夫人碑記全文。謄錄如下，以作考釋。

                         《宋故夫人石氏墓銘》

                                              朝散大夫曾黯撰并書

                                              朝散郎、知嘉興軍府事豐云昭題蓋

淳祐乙巳八月既望，曾黯之侄埾來曰：“埾之外祖錢公植，吳越忠懿王六世孫，自天臺徙居剡之長樂里，年五十三而卒，因葬于禮義鄉(xiāng)上巖村。又三十七年，外祖母石氏終，今將以丁未正月癸未袝葬于外祖之兆。舅氏□祖□□囑埾乞銘予伯父，敢以為請?！摈鲆蚰罴遗c錢氏世聯(lián)姻好，曾祖母益國夫人，實翰林學(xué)士穆父孫，與錢公倶出文穆王裔。黯從弟烝，又娶錢公女，義不得辭。惟吳越錢氏代有顯人，史不絕書。今錢公于丞相象祖為從父行，譜牒蓋可考也。夫人石氏，又越之望族，年二十三而歸于錢。曾祖端美；祖綰；父，母江氏。夫人生長名閥，習(xí)熟禮訓(xùn)，事親以孝，奉祀以虔，處己以約，治家以整。至于睦宗族、待鄉(xiāng)鄰，恩意周浹，無一不極其至。故內(nèi)外皆稱其賢。而錢公亦曰：“吾妻真賢婦也。”及錢公早世，夫人寡居，一意教子。繼而揚祖果□取鄉(xiāng)薦，夫人喜形辭色，人謂積善之報，諸子必有大其門者。揚祖方篤志好學(xué)，期以科第自奮，榮其親，今猶未試禮部，而夫人已即世矣。嗚呼！諸子其勉之。夫人生于紹興辛巳十二月丁未，終于淳祐癸卯三月甲申，享年八十有三。男三人：繼祖，先夫人十有八年卒；揚祖與□姚□祖，鄉(xiāng)貢進士。女四人：長在室而亡；次適宋俊士，再適張梅卿；次適從事郎曾烝；次適過應(yīng)沐。孫男五人：同甫、實甫、宏甫、吉甫、奕甫。孫女二人，曾孫一人，倶幼。銘曰：

              夫人之德，不為不厚。夫人之年，不為不壽。

              有子而文，可以不朽。於嗟夫人，何憾之有！

                                                     古剡石桂孫刻

一、墓銘撰書者：

    曾黯，字溫伯，號戇庵（《詩淵》署），祖籍贛州（今屬江西）。曾幾重孫。曾幾，字吉甫（又作吉父），贛州人。以兄弼恩起將仕郎，累官敷文閣待制。后與兄曾開徙家河南，紹興末因宦浙東卜居于越。卒于官，歸葬山陰，謚“文清”。（康熙《會稽縣志》卷二十二·人物志·寓賢）曾黯于寧宗慶元五年（1199）中己未科進士（康熙《會稽縣志》卷二十·選舉志·進士），嘉定中知儀真縣（康熙《儀真志》卷二·秩官表），后辭官居越。事見《后村集》卷三二《跋放翁與曾原伯帖》。娶莊簡公李光幼子李孟傳第五女。

二、題蓋者豐云昭：

    豐云昭，鄞江豐氏豐稷之五世孫。豐稷（1033~1107），北宋官員。字相之，謚清敏，明州鄞縣（今浙江寧波）人。嘉祐四年進士。歷官谷城令、監(jiān)察御史、國子祭酒、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奏劾蔡京，轉(zhuǎn)工部尚書兼侍讀，改禮部，盡言守正，積仵貴近，出知越州，蔡京得政，貶道州別駕、臺州安置，除名，徙建州卒。稷之長子安常，元豐五年進士。安常之子豐治，建炎年間，金人占據(jù)揚州時，任監(jiān)倉之職，不逃不降，為國死難，宋高宗褒獎之。豐治之子豐誼，官至吏部侍郎。豐誼子豐有俊，曾從陸九淵、楊簡學(xué)，官至吏部郎中、揚州知府，力抗金兵，一生清廉。豐誼之子即豐云昭，官至廣西經(jīng)略。（豐云昭家族世系：豐稷--豐安常--豐治--豐誼--豐有俊--豐云昭）墓碑由豐云昭題額，可知淳祐乙巳（1245年）時其為朝散郎、知嘉興軍府事。

三、墓主錢植、石夫人生平及家族世系：

按《長樂錢氏宗譜》及墓銘記載，長樂錢氏始遷祖朝奉公錢植。字德茂，吳越武肅王九世孫（忠懿王六世孫）。為婺州推官介之公第三子，母薛氏。紹興二十四年（1154）錢植出生于婺州官廨，于淳熙四年（1177）自天臺徙居嵊縣長樂鄉(xiāng)，娶新昌石氏待旦公六世孫之次女。錢植卜居長樂后，繼承家業(yè)，克自勤勉，言行循規(guī)蹈矩，對人恭敬有禮，儒林俊彥稱其為世家典范；賑貧恤弱，開義塾以訓(xùn)后學(xué)；閭里有相爭不下者，公出一言以決之，人稱“小太邱”。開禧二年（1206）卒，享年五十有三。葬禮義鄉(xiāng)上巖村。（錢植家族世系：錢鏐--錢元瓘--錢弘俶--錢惟演--錢暐--錢景堯--錢稹--錢介之--錢植）

錢植夫人石氏，出越之望族，為南明石氏待旦公之后。墓志載：“曾祖端美；祖綰；父，母江氏?！睓z閱《南明石氏宗譜》，世系、行傳皆可考。石端美：字長倩，景騫公長子。詞義淵博，不見涯涘。年三十不復(fù)事科舉。蔡京當(dāng)國，使族子邀之，力辭。陳瓘謫臨海，與論時事大喜，謂其從兄公弼曰：“令弟奇才也?！苯ㄑ啄?，金人犯越，公領(lǐng)鄉(xiāng)兵守縣城，一邑不使叛亂。石綰：譜名記為邦綰，字子得，又字仲倩。端美公次子，仕迪功郎。石：字子啓，邦綰公三子，配江氏。子二（繼道、繼祖）；女八：長適錢塘李天應(yīng)；次適剡邑長樂錢植；三適同里許令才；四適陳陽之；五適錢衛(wèi)；六適呂遷；七適過侯；幼適錢捐。又據(jù)《長樂錢氏宗譜》：“（錢植）娶新昌石氏開府待旦六世孫之次女，諱雙娘公主。”按石氏、錢氏二譜記載，適長樂錢植的石夫人為石之次女，諱雙娘公主。（石夫人家族世系：石待旦--石亞之--石景騫--石端美--石邦綰--石--石夫人）

石夫人墓銘及錢氏譜均贊夫人有懿德，為縉紳家楷范，內(nèi)外皆稱其賢。年二十三歸于錢氏，錢植早世后，夫人寡居，專心教子?！胺蛉松诮B興辛巳十二月丁未，終于淳祐癸卯三月甲申，享年八十有三。”則可知其生卒年為1161~1243。錢植與石氏生三子、四女；有孫男五人、孫女二人；曾孫一人。其中長子繼祖（字承志，據(jù)錢氏譜），墓銘言其“先夫人十八年而卒”，按石夫人卒年1243推考，繼祖卒年當(dāng)在1225年（寶慶元年），又錢氏譜載其生于淳熙乙巳（1185），則可核定繼祖生卒年為1185~1225，年四十一。次子揚祖（字振芳，據(jù)錢氏譜生卒年為1196~1248，年五十三）。三子因銘文不清，不能辨識，按錢氏譜記載，是為文姚（先名述祖，字舜芳，據(jù)錢氏譜生卒年為1201~1266，年六十六），可補銘文所缺。

墓銘未載長子繼祖科舉情況，只載揚祖已取鄉(xiāng)薦，與三子文姚倶為“鄉(xiāng)貢進士”。錢氏譜則記載：“繼祖，嘉定十年特賜同進士出身；揚祖，端平中應(yīng)儒科，朝廷以淮海國王孫特賜文華殿第一，未授予官，以疾卒；文姚，登王容榜進士，授迪功郎，仕慶元府慈溪通判?！笨肌敦咪洝罚ㄟM士題名）及南宋《紹興府進士題名碑》，繼祖、揚祖、文姚等三人均未錄其名，《同治嵊縣志》始補撰三人入進士名錄，《民國嵊縣志》及今《嵊縣志》（修訂本）沿襲同治志記載。民國志載：錢繼祖于嘉定十年“特賜同進士出身”；錢文姚為淳祐十年“第進士，任慶元府慈溪縣丞”，與錢氏譜所言文姚“登王容榜進士”、“慈溪通判”不同。據(jù)墓銘所記，石夫人去世時，揚祖“猶未試禮部”，此年（1243）揚祖年已48歲，仍未參加會試。而按民國志記載，淳祐十年（1250）時，文姚也已50歲。故墓銘所載揚祖、文姚為“鄉(xiāng)貢進士”為確，三人應(yīng)均非正奏名進士。另外，墓銘所記孫男五人“同甫、實甫、宏甫、吉甫、奕甫”系何子所出不詳，按長樂錢氏譜所錄，繼祖生二子“同甫”、“奕甫”；揚祖生二子“實甫、“洪甫”，其中“洪甫”與墓銘所記“宏甫”字有異；文姚子除“吉甫”外，宗譜尚錄一子“彭孫”。

四、曾黯家族與錢氏姻親關(guān)系：

據(jù)墓銘所言“（黯）曾祖母益國夫人，實翰林學(xué)士穆父孫，與錢公倶出文穆王裔。”可知錢勰（字穆父）之孫女益國夫人錢氏適曾黯之曾祖父曾幾為妻。錢勰（1034~1097），吳越武肅王六世孫（鏐--元瓘--弘倧-易--彥遠--勰），官至朝議大夫、上柱國，爵會稽郡開國侯。文章雄深雅健。作詩清新遒麗。工書，正書師歐陽詢，草書造王獻之閫域。嘗自愛重，未嘗輕以與人。卒年六十四。錢勰與錢植俱為文穆王錢元瓘后裔；錢植第三女又適曾黯從弟曾烝為妻。曾黯家族與錢氏家族世聯(lián)姻好，故曾黯為錢植夫人石氏墓碑作銘。

石夫人碑自宋及今，歷七百余年而幸存于世，可謂金石至寶矣。

*作者：朱剛  浙江省嵊州市政協(xié)文史專員

---本文原刊于2017年《嵊州春秋》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