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85式與88式太極拳架的形成

       楊露禪公自陳家溝學成歸來后，于19世紀六七十年代與子班侯、健侯到北京王府教拳，楊式太極拳始為世人所知，后經(jīng)楊氏祖孫三代不斷修訂改編，最后由楊澄甫宗師（露禪之孫）定型為現(xiàn)在廣為傳播的傳統(tǒng)套路（即大架子）。在澄甫宗師之前，其祖父露禪，父輩班侯、健侯及其兄少侯，早已根據(jù)體用之需，對楊式老架作了修訂。班侯修訂傳授的有“班侯小架”、“九訣八十一式大功架”等，健侯將老架修訂為中架、“第三趟”和“老六路”，少侯傳“少侯用架”等。楊澄甫早年傳乃父健侯之中架，后逐步修訂、定型為現(xiàn)在流傳最廣的大架子傳統(tǒng)套路（即楊式85式）。（以上史實引自路迪民先生的《楊式太極拳三譜匯真》、楊振基先生的《楊澄甫式太極拳》以及《永年太極拳志》和有關(guān)資料。）由此可知，楊家祖孫三代早年已對楊式老架作了修訂和改編，并依照古拳論講求用意用氣、內(nèi)勁發(fā)放而刪減了一些走架中的外勁、跳躍和跌踏等動作。澄甫宗師早年弟子及傳人許禹生、田兆麟、陳微明、董英杰、李雅軒、牛春明、崔毅士、吳志青等所傳授的拳架與楊澄甫的大架子基本相同。許禹生于1921年出版了《太極拳勢圖解》，陳微明于楊澄甫南下前的1925年就出版了《太極拳術(shù)》。由此可知，楊澄甫先生早在1928年南下傳拳之前已經(jīng)傳授這套大架子了。

       20世紀50年代后期，國家體委為普及和推廣楊式太極拳，又在傳統(tǒng)套路的基礎(chǔ)上整理、編寫了“楊式24式簡化太極拳”和“楊式88式太極拳”，這兩套太極拳，特別是24式的推廣和普及，對中國太極拳的傳播和發(fā)展功不可沒。

       二、關(guān)于“兩拳”的有關(guān)問題

       1、關(guān)于實腳轉(zhuǎn)體和虛腳轉(zhuǎn)體。

       目前流行的楊式太極拳傳統(tǒng)套路（含85式，以下同），由于種種原因，在打法及個別動作上存在差異，這是正常現(xiàn)象。所謂虛、實腳轉(zhuǎn)體，指弓步拳式在轉(zhuǎn)向及換步移動重心時是先后坐使前腳變虛轉(zhuǎn)動身體，還是不后坐而直接以實腳（前弓腳）轉(zhuǎn)動身體的兩種打法。目前，有一些拳家主張?zhí)撃_轉(zhuǎn)體，也有一些拳家主張實腳轉(zhuǎn)體。據(jù)筆者所知，采用虛腳轉(zhuǎn)體的拳家有鄭曼青、董英杰、李雅軒及楊氏兄弟振基、振鐸、振國等；采用實腳轉(zhuǎn)體的有傅鐘文、趙斌、吳志青等；崔毅士的拳架，據(jù)其孫崔仲三先生演練，有虛腳轉(zhuǎn)體（如單鞭過渡動作），也有實腳轉(zhuǎn)體（如左右摟膝步等）。筆者認為，虛、實轉(zhuǎn)體只是先師們打拳的風格差異而已。88式太極拳基本是虛腳轉(zhuǎn)體，但也不能說這是“兩拳”的主要區(qū)別。

       2、拳式動作個數(shù)的多少及個別名稱之異同。

       各拳家所傳的拳架風格特點不盡相同，以云手、倒攆猴為例，楊振基、楊振鐸所傳套路每式均為3個，而傅鐘文、趙斌所傳均為5個。楊振基老師說：“云手可云三、五、七個，與倒攆猴式相對應。倒攆猴式是退，云手是進，退多少步，進多少步”（《楊澄甫式太極拳》云手“注意事項”）。88式的云手、倒卷肱和野馬分鬃每式打3個，85式打5個，均屬可行，也不是“兩拳”的主要區(qū)別。

       至于個別拳式名稱的異同也屬正常。因前輩拳家授拳時多為口傳心授，一些拳式以動作直呼，如摟膝拗步、進步栽捶、左右分腳等；一些拳式因象形得名，如攬雀尾、左右打虎、金雞獨立、玉女穿梭等。再加上方言、諧音的影響，一個動作出現(xiàn)不同的名稱不足為奇。就說楊澄甫親傳的幾位弟子，他們的拳式名稱也有差異。如抱虎歸山，李雅軒作“豹虎歸山”；扇通背，李雅軒、楊振鐸作“扇通臂”，崔毅士作“閃通背”，董英杰稱“山通臂”；雙峰貫耳，一些拳家稱“雙風貫耳”等。88式將扇通背和倒攆猴稱作“閃通背”、“倒卷肱”（源自陳式太極拳名）也不是“兩拳”的主要區(qū)別。

        三、“兩拳”的主要區(qū)別

        “兩拳”在拳理拳法乃至動作要領(lǐng)上是否存在區(qū)別？回答是肯定的。這些區(qū)別，主要表現(xiàn)在對動作要領(lǐng)的要求和具體運作以及是否符合拳理拳法方面。

        1、傳統(tǒng)太極拳套路的拳式富于技擊含義，體用兼?zhèn)?，?8式太極拳的一些拳式要領(lǐng)缺乏技擊要素。

        眾所周知，楊式太極拳是中華武術(shù)百花園里的一朵奇葩，一百多年來曾以無與倫比的技擊功能獨步一時。楊露禪父子當年于北京教拳設(shè)擂未逢對手，人稱“楊無敵”。后來，楊氏祖孫逐步將老架修訂改編為既有技擊功能又具健身效果的傳統(tǒng)楊式太極拳。80年代改革開放以來，太極拳運動如火如荼傳遍海內(nèi)外。然而，由于引導、宣傳等方面原因，這一民族文化瑰寶在某些方面偏離了正確的發(fā)展方向，只注重健身強體作用，卻忽視了它曾經(jīng)令人神往的技擊功能。

        一代宗師、楊氏第三代傳人楊澄甫的套路演練舒展大方，氣勢榜礴，似行云流水，如滔滔大河，堪稱近代楊式傳統(tǒng)太極拳之圭臬，其技擊風范更是令人敬仰。楊振基先生說：“楊式太極拳每一式都是為搏擊而編的，帶有技擊性的，必須明了拳的本意……”還說：“現(xiàn)在把拳改來改去……把一些帶技擊性的動作也改了，拳式的攻防意識不明顯，練來練去除起到健身作用外，技擊方面的意識和效果減弱了，甚至不存在了?！保ā稐畛胃κ教珮O拳》）時下，一些人練太極拳不懂技擊含意，手腳不到位，隨意出手，這不是真正的太極拳，架子打得再好看也只是“太極操”。

        除楊澄甫宗師外，其傳人許禹生、陳微明、董英杰、鄭曼青、李雅軒、傅鐘文、趙斌、吳志青及四位哲嗣振銘、振基、振鐸、振國等均有著作問世，在書中除動作說明外，他們還以“應用”、“用法”、“功用”或“技擊意義分析”等解說招式的技擊含意，其中尤以楊澄甫宗師的《太極拳體用全書》和《太極拳使用法》及楊振基先生的《楊澄甫式太極拳》最為詳盡。

        但是在88式太極拳的解說中并無談及招式用法和技擊含意，學者只是依樣葫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一些人雖然練了幾十年的拳，由于不懂技擊含意，腰身手腿的動作不到位，“未得此中三昧，一經(jīng)考究，其方向動作，上下內(nèi)外，皆未合度”（楊澄甫《太極拳之練習談》）。一些人打拳毫無拳意，毫無攻防意識，動作打得再好看也不是真正的太極拳。

        楊振基老師演練的套路酷似乃父。《楊澄甫式太極拳》中每式的“技擊意義分析”也源自其父的《太極拳體用全書》，為楊家之真?zhèn)?。對白鶴亮翅，他說：“……兩手上下分開，右手是直線上提的，上提至頭頂后逐漸翻掌上提，不是由右往里插，也不是手指尖向上的立掌……”（注意事項）；“對方從身前用雙手擊來，我左手自左側(cè)展開對方右手，右手向上往右側(cè)展開對方左手……此式用的是分勁”（技擊意義分析）。高探馬，“右橫掌稍內(nèi)旋轉(zhuǎn)手心向下，向前以小指一側(cè)外緣向正前打出”（動作說明）；“對方用左手從我左腕下繞過，往右挑撥，我將左手腕略松勁，轉(zhuǎn)手心向上將對方腕用勁疊住，往懷內(nèi)采回，用右手橫掌向?qū)Ψ矫娌繐羧ァ保紦粢饬x分析）。而88式白鶴亮翅說明為：“……右手上提停于右額前，手心向左后方……”（筆者質(zhì)疑：攻哪里？防哪里？）；高探馬說明：“右掌經(jīng)右耳旁向前推出，手指與眼同高……”（筆者質(zhì)疑：推哪里？能打人嗎？）。顯然，前者的打法及動作要領(lǐng)富于攻防意識，而后者則遜色多了。88式太極拳所有的動作招式均無技擊用法說明，這就不是拳的本意了。

       2、楊式88式太極拳的一些動作要領(lǐng)有悖于太極拳的拳理拳法。

       如弓步，傳統(tǒng)套路的要求是“（前弓腿）腿曲至垂直為準，逾此為之過勁，身軀前撲即失中正姿勢”（楊澄甫《太極拳練習談》）；“前弓腳小腿與地面垂直……”“（弓步）兩腳有一個距離，這個距離是練拳者自然襠的距離……”（楊振基《楊澄甫式太極拳》）；“練太極拳時……膝關(guān)節(jié)要保持一些彎曲度，以避免大腿后部肌肉緊張……”（顧留馨《太極拳術(shù)》）；兩足的橫向距離則要求“與肩同寬”。上述是楊式傳統(tǒng)太極拳弓步規(guī)范、正確的動作要領(lǐng)。而88式太極拳則要求：做弓步時，膝蓋不要超過腳尖，后腳腳跟后蹬……自然伸直或自然蹬直，兩腳橫向距離約10厘米（攬雀尾、閃通臂、搬攔捶等動作說明）。這樣的弓步，明顯違背了上述幾位大師的要求，也違背了太極拳的拳理拳法。因為，前弓腳之膝蓋只要超過小腿與地面的垂直線（盡管不超過腳尖），都會增大膝關(guān)節(jié)的承重負擔，且無前撐之勁，重心前傾，“即失中正姿勢”；后腳跟“伸直”或“蹬直”，會引起大腿肌肉緊張，并影響腰胯轉(zhuǎn)換的靈活性；而“弓步兩腳的橫向距離為10厘米”明顯過窄，易使下肢不穩(wěn)，影響動作的輕靈和勁道的發(fā)揮。

所謂“抱球”（傳統(tǒng)太極拳套路無此說法），是某些拳式在出勁前身勢與兩臂間的相合和蓄勁的預備動作。以斜飛式為例，楊振基先生說：“（腰）帶動雙手上下翻轉(zhuǎn)，右手向右下外旋劃圓弧至右腹前，手心斜向里向上，成下掤手，左手向左向右內(nèi)旋劃至胸前，兩腕臂上下相交?！睏钫耔I先生說：“兩臂向左下環(huán)弧……左小臂里屈至胸前，掌心向下。右臂環(huán)至腹部前方，掌心向上，兩臂相合?！倍?8式太極拳說明為：“左手劃弧，左臂平舉胸前，左手手心向下，右手經(jīng)體前下方劃弧與左手上下相對……”（斜飛式解說）攬雀尾解說為：“左臂平屈于左胸前，與肩同高，手心向下，右手經(jīng)腹前向左劃弧至左肋下（手心向上），與左手上下相對成抱球狀……”按88式太極拳的“抱球”要領(lǐng)，左肘必然抬起（因為“與肩同高”），左肩也會隨之聳起，這違背了楊澄甫《太極拳說十要》關(guān)于沉肩墜肘的要求。同時，由于聳肩抬肘，身勢與兩臂不能自然相合，蓄勁也無法做到。

        腰的運用在太極拳中尤為重要，有“八卦掌，太極腰”之說。在傳統(tǒng)太極拳套路中，幾乎所有的拳式都有腰的動作。楊澄甫宗師說：“腰如車軸，如腰不能作車軸，四膚不能轉(zhuǎn)動?！保ā短珮O拳使用法》）其子楊振基先生對腰的運用這樣闡述：“一切動作要靠腰帶動，腰帶、腰拉、腰轉(zhuǎn)、腰腳手?！辈⒄f，練太極拳不從腰去練就永遠也練不成（《楊澄甫式太極拳》）。他把腰的動作分為轉(zhuǎn)腰、拉腰、閃腰、擺腰等。他演述的傳統(tǒng)套路，腰的動作就有230多個。而88式太極拳在套路動作說明中，只強調(diào)手、腳等肢體局部動作，沒有談及腰的運用，這不能不說是該拳的最大缺憾。

        綜上所述，88式太極拳在練拳宗旨和動作要領(lǐng)方面均存在很多不足之處。當然，24式、42式等國編套路也有不少違背拳理拳法的地方。 國編表演競賽套路尤其是24式、42式對太極拳的普及、推廣、發(fā)展和開展全民健身運動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但由于上述問題的存在，長期誤導著成千上萬的太極拳愛好者。有些人練了一輩子拳卻不懂拳理拳法，有些人表面動作很“好看”其實身法不松不沉、內(nèi)中無意無氣，動作依樣葫蘆，技擊含意全無，人稱“太極操”是也。當然，由于88式太極拳編寫于20世紀的50年代未，推廣于六七十年代，受歷史和時代的局限和影響在所難免。筆者認為，太極拳也應與時俱進，考慮到習練者的廣泛性，有必要按照拳理拳法對88式太極拳進行深入的改編，或者逐漸淡出太極拳教學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