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的古典記載

　　馬、牛、羊、雞、犬、豬，馬作為六畜之首，很早便出現(xiàn)在古典記載之中。古人對馬的認識與陰陽五行相關(guān)?！洞呵镎f題辭》曰：“地精為馬，十二月而生，應(yīng)陰紀以合功，故人駕馬，任重致遠利天下。月度疾，故善走?！边@是說馬的本性屬地、屬陰，因而以任重、善走為特征。但《易經(jīng)》卻以馬和天、陽相對應(yīng)，則突出了馬豪邁、奔越的性格。

　　馬的馴化，始自父系氏族公社時期。山東章丘龍山鎮(zhèn)城子崖的考古發(fā)現(xiàn)證明，那時人們已開始養(yǎng)馬。許多古籍中有“相土作乘馬”的記載。歷來講上古史，此為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一個標志。作乘馬就是用四匹馬駕車，作為運載的工具。這反映了活動于黃河流域的商部落畜牧業(yè)的發(fā)達。后來，相土的后代打敗夏桀建立了商朝?！豆茏印氛f：商的祖先“立皂牢，服牛馬，以為民利”“皂”是喂料的槽，“牢”是圈。

　　在漫長的古代，馬不僅是拉車的畜力、代步的坐騎，其本身就是斑斑駁駁的文化載體。有副春聯(lián)，“驊騮開道，騏驥呈材”，八字聯(lián)語中，“馬”字偏旁的字占了四個。語以《莊子·秋水》“騏驥驊騮，一日而千里。”漢字對于馬類稱謂區(qū)分之細，可令其它動物望塵莫及。僅就馬的體色而言，驖色黑，驪色黑，騩為淺黑，騏為青黑，駽為青黑，骍色赤，騟色紫，騅黑白相間，騢赤白雜色，騜為黃白色，黑白雜毛曰駂，黃白雜毛曰駓，青白雜毛曰驄，驃為黃色有白斑之馬，骃為淺黑雜白之馬，騧為身黃嘴黑之馬，騮為黑鬣黑尾的紅馬，驔為黃脊的黑馬，駹是面額白色的馬……這些方塊字，猶如五光十色的寶石，其間所凝定的，是古人對于馬的觀察、描畫以至敷彩。這一切，不僅反映出古人對馬的偏愛，還體現(xiàn)了古時馬所占據(jù)的重要角色位置。同樣，這些漢字使用頻率的降低乃至消失，也說明馬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已經(jīng)大大下降。

　　在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過程中，馬的作用是舉足輕重的。很難想象，沒有馬，今天的人類社會會有怎樣的情形。正因如此，馬，特別是好馬，就得到了普遍的喜愛和祟尚。大凡馬中之優(yōu)良神異者，在典籍中均有記載?！稘h書》曰：“大宛國別邑七十余城，多善馬，馬汗血，言其先天馬子也?！薄稘h書音義》曰：“騕袤者，神馬也，赤喙黑身?！薄段褐尽吩唬骸胺x國出果下馬，漢時獻之，高三尺?！濒~豢《典略》曰：“神馬者，河之精也。代馬，陰之精。”《華陽國志》曰：“會無縣有元馬河。元馬日行千里，死于蜀，今元馬冢是也。”又曰：“神馬四匹，出滇池河中。”《西京雜記》曰：“文帝自代還，有良馬九匹，皆天下駿也。一名浮云，一名赤電，一名絕群，一名逸驃，一名紫鷰，一名綠離驄，一名龍子，一名驎駒，一名絕塵，號為九逸。”《神異傳》云：“西南大宛丘，有良馬，其大二丈，鬄至膝，尾委于地，歸如汗，腕可握，日行千里，至日中而汗血。乘者當(dāng)以綿絮纏頭、腰、小腹，其國人不纏也?！钡鹊?。這些馬雖神卻非怪，而另有—些馬則神得有些怪了?！斗饒D》曰：“滕黃者，神馬也，其色黃。一名乘黃，亦曰飛黃，或作古黃，或曰翠黃。一名紫黃，其狀如狐，背上有兩角，出白民之目。乘之壽可三千歲?！边@顯然是想當(dāng)然之語了。也正因為有如此臆想，才有了馬的神話王國以及種種關(guān)于馬的傳說。

　　既然人們?nèi)绱讼蛲民R、神馬，也就有了相馬之術(shù)?！断囫R經(jīng)》記：“伯樂曰：馬頭為王欲得方，目為丞相欲得明，脊為將軍欲得強，腹為城郭欲得張，四下為令欲得長。眼欲得高匡，鼻孔欲得大，鼻頭有三火字。口中欲得赤，膝骨貞而強，耳欲得相近而前豎。小而后。凡相馬之法，先除三贏五弩，乃相其余。大頭小頸一贏， 弱脊大腹二贏，小頸大蹄三贏。其五弩者，大頭緩耳一弩，長頸不折二弩，短上長下三弩，大胳短脅四弩，淺髖薄髀五弩?！边@里羅列的種種相馬的細則，我們也不必深究，時過境遷，今人憑借科學(xué)手法，對馬的了解已大大超過古人。要注意的是，由于對相馬術(shù)的重視，使得一個人名垂千古，這就是伯樂。伯樂這兩個字成了后世對善于發(fā)現(xiàn)人才之人的美稱，對他的崇仰反映了人們希望人才輩出，才為所用的心愿。無怪乎韓愈那聲“干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的感慨如此震憾人心。

　　中國封建社會戰(zhàn)亂頻繁，幾乎每次戰(zhàn)爭都有馬的參與，甚至可以說，在古代中國，馬的最主要的用場是派在了戰(zhàn)場。有不少戰(zhàn)爭正是由馬引起的，這在漢代拓邊之戰(zhàn)中十分常見?！妒酚洝吩洠骸按笸鹩猩岂R，在貳師城，匿不肯與漢使。天子既好宛馬，使壯士持千金及馬以請宛王善馬，宛國饒漢物，相與謀不肯與，漢使怒，妄言，推金馬而去。宛貴人怒，遮攻漢使，取財物。天子大怒，拜李廣利為貳師將軍，發(fā)屬國騎及郡國惡少年數(shù)萬人以伐宛，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戰(zhàn)爭是不幸的，而僅僅是因為馬爆發(fā)的戰(zhàn)爭則更為不幸。這是人的悲哀，也是馬的悲哀。

　　當(dāng)然，馬對于戰(zhàn)爭最重要的作用，不是引線，而是作為工具。沒有了馬，戰(zhàn)爭也就不復(fù)具有那恢宏的氣勢和史詩般的壯觀。而歷次戰(zhàn)爭涌現(xiàn)出的一些名馬，它們的名氣甚至不亞于許許多多的名將。如三國時呂布的赤兔、劉備的的盧就是。這些馬，不僅驍勇善戰(zhàn)，而且能救主人于危難之中?！妒勒f》云：“劉備之初奔劉表，屯于樊城，表左右欲因會取備。備覺，如廁便出，所乘馬的盧，走墮襄陽城西檀水溪中，溺不得出。備急，謂的盧曰：今日厄，可不努力？的盧達備意，踴三丈得過?！闭蛴辛笋R與人在危難之中建立的友情，不少戰(zhàn)將惜馬如命，以至于至死一往情深?！妒酚洝份d：“項王駿馬名騅，常騎之，及被困于垓下，乃悲歌慷愾，為歌曰：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乃至烏江，謂亭長曰：吾騎此馬五歲，所當(dāng)無敵，常一日千里，不忍殺，以賜公?！币簧Y騁疆場的壯士，臨終前竟為自己的坐騎而如此感傷，可見戰(zhàn)爭中造就的人對馬的情感是如何之深切了。

　　馬與人類生活的聯(lián)系不止于戰(zhàn)爭，有關(guān)它的故事、傳說也難以盡述。好在許多故事、傳說經(jīng)世代流傳，濃縮成了成語、典故。不妨順著這—線索，從古代典籍中摘抄一些“馬的語辭”，或許能進一步從中捕捉到馬這種動物的風(fēng)神及文化意蘊。

　　如龍?！逗鬂h書》曰：“馬皇后過當(dāng)今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車如流水馬如龍。”所謂“車水馬龍”蓋出自于此。

　　似鹿?！俄n非子》曰：“衛(wèi)嗣君云：夫馬似鹿者干金，有千金馬而無一金之鹿者，何也？馬為人用，鹿不為人用也?！?/font>

　　噴玉?！赌绿熳觽鳌吩唬骸疤熳?xùn)|游于黃澤，宿于曲洛，曰：黃之池，其馬曰噴沙，皇人威儀。黃之澤，其馬噴玉，皇人壽谷。”

　　千里。《漢書》曰：“文帝時，有獻千里馬者，詔曰：鸑旗在前，屬車在后，吉行日五十里，朕乘千里，獨先安之乎。于是還馬?！?/font>

　　朱翼。黃章《龍馬賦》曰：“夫龍馬之所出，于太蒙之荒域，分虞淵之幽濬，通天光之所極。生河海之濱涯，被華文而朱翼。稟神氣之所化，乃大宛而稱育。”

　　河精。魚豢《典略》曰：“神馬者，河之精。”

　　坤象?！吨芤住吠踔嘧⒃唬骸耙札垟⑶?，以馬明坤。隨事義而取象也。”

　　奔霄。《拾遺記》曰：“周穆王即位，巡幸天下，馭八龍之駿，名曰絕地、翻羽、奔霄、越影、踰暉、超光、騰霧、挾翼。”

　　翹陸?！肚f子》曰：“龁草飲水，翹陸而居，此馬之真性也?！?/font>

　　騏驥。《荀子》曰：“驊騶騏驥，纖離騄耳，古之良馬也?！?/font>

　　這些語辭，都反映了古人對馬的感受與擬想，也使馬的形象更加瑰麗多姿。

藝術(shù)家筆下的馬

　　歷代藝術(shù)家塑造、鑄造、描繪了無窮天盡的馬，最著名的當(dāng)屬世界第八奇跡的“兵馬俑”，還有甘肅武威出土的東漢“天馬踏隼”造型，它首高昂、頭微側(cè)、尾上揚，三足憑空，一足踏在一只疾飛的鷹隼背上，好一派天馬飛騰的神韻。其他如昭陵六駿、唐三彩馬、韓幹畫馬、徐悲鴻畫馬，同樣也有很高的藝術(shù)價值。漢武帝西征大宛獲千里馬，極為興奮，特作《西極天馬歌》：“天馬來兮從西極，經(jīng)萬里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彼鍩垡膊皇瞧接怪?，他的“白馬金具裝，橫行遼水旁”氣勢非凡。曹子建《白馬篇》“白馬骍角弓，鳴鞭乘北風(fēng)……但令塞上人，知我獨為雄。”好一個英俊少年、白馬王子。

　　唐代詩人更愛馬，李白有詩云“龍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歸來使酒氣，未肯拜蕭曹”，好馬好酒令人陶醉。岑參的“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好一匹風(fēng)雪嚴寒中的駿馬。僅僅生活了二十七個年頭的詩人李賀(屬馬)創(chuàng)作了《馬詩二十三首》，其中“此馬非凡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可謂寫出馬的稍神實質(zhì)；“催榜渡烏江，神騅泣向風(fēng)，君王今解劍，何處逐英雄？”道出英雄神馬兩相離，悲言酸語無限情。

　　宋代詩人亦愛馬，陸游“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浸透著暮年憂國之情；王禹偁“馬穿山徑菊初黃，信馬悠悠野興長”，洋溢著對大自然的熱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