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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雖然無力再窺伺大明天下,但他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心,他始終對他在北京敗得那么慘有點想不通,所以他還想再利用一下手中俘虜皇帝這張牌。
他一邊在邊境陳兵挑釁,一邊派使者來說:“中朝若遣使來,皇帝歸矣?!保ā睹饔⒆趯嶄洝肪硪话宋澹┠蔷褪钦f你們難道真的不想要你們的皇帝了,我們接著談吧,談好了我就放你們的皇帝回去。
聽到也先這個軟話,這一來,朝廷的議和派又抬頭了,主張邊境不要跟也先搞摩擦,不如議和,才是辦法。
于謙在朝會上堅決駁斥了這種主張,他說也先即使在北京大敗之后,還在邊境上不停地搞摩擦,這說明什么,說明他亡我之心不死。這種情況下我們絕不能示弱,也絕不能自己騙自己,幻想什么唾手可得的和平。真正的和平是要靠自己的實力和勇氣獲得的。
但有人問到這樣打下去,被俘的英宗皇帝怎么辦的時候,于謙一激動,張口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真話,他說:“社稷為重,君為輕?!保ā睹魇芳o事本末·景帝登極守御》)
這話是真話,是因為這話在于謙看來,就是真理。但這個真理你放在心里就行了,說出來,在那個君權(quán)至上的時代可就要冒風(fēng)險了,后來英宗復(fù)辟之后,據(jù)說就是因為于謙當(dāng)時這句要拋棄他的話,才下了殺于謙的決心。所以從于謙個人的命運來說,我們說這句話實在不該說。
可于謙就是這種人,為了理想,寧折不彎,而且所有的重擔(dān)、所有的責(zé)任還要一個人扛,所以他的悲劇幾乎可以說是命運所注定了的。
這邊大明王朝不松口,也不松勁兒,耗了大半年,也先真的沒轍兒了。打吧,又打不過;談吧,別人又不愿談。所以他真的越來越覺得手上這個皇帝俘虜是個累贅,以至于他一度想殺掉明英宗。
但殺了兩次都沒殺成。這是為什么呢?是因為有人護著英宗朱祁鎮(zhèn)。
我們前面在土木堡之戰(zhàn)里分析過朱祁鎮(zhèn)這個人的性格,他是那種天生就比較簡單,也比較和氣的人,這種人很容易信賴別人,所以他對王振就非常信賴,但同樣他這種人也非常容易讓別人產(chǎn)生信賴感。
在被俘虜之后,也先把朱祁鎮(zhèn)交給自己的親弟弟伯顏貼木兒看管,這個伯顏貼木兒跟朱祁鎮(zhèn)在一起待久了,倒跟朱祁鎮(zhèn)有感情了,所以死活不讓他哥哥殺他。
也先一看,弄個廢物在自己這兒,不僅要費糧食管他飯,還有可能弄得自己兄弟不和。算了吧,放他回去吧,所以他在徹底停戰(zhàn)之后再次派使者來,說我真的打算放你們的皇帝回去,求你們了,你們還是派使者來談?wù)劙伞?/FONT>
這一下,明朝這邊為此又吵開了。大臣們都愿意把英宗接回來,雖然現(xiàn)在英宗已經(jīng)不是皇帝了,已經(jīng)被景帝尊稱為了太上皇,但不論怎么著,就算是太上皇,老放在人家那兒當(dāng)俘虜,這也實在太沒面子了?,F(xiàn)在也先兵都撤了,那看來是真的要放英宗回來,我們怎么能不派人去談呢?
于謙看也先退兵不戰(zhàn),這時候他也覺得應(yīng)該派人去把英宗接回來。可這一次,有另一個人堅決不同意了。
誰呢?就是英宗的弟弟,當(dāng)初的郕王,后來被黃袍加了身的景帝朱祁鈺。
當(dāng)初也先兵圍北京城前,大家擁立郕王朱祁鈺為景帝,那時候朱祁鈺還不肯干。為什么呢?因為太危險。
后來北京保衛(wèi)戰(zhàn)勝利了,危險沒了,朱祁鈺的這個皇帝也坐出滋味來了。不僅坐出滋味來了,還坐上癮了。這也難怪,擱著誰,誰坐在那個位置上不上癮??!所以現(xiàn)在他聽說要把自己這個哥哥接回來,就堅決不肯。但不肯也不好明說啊,這顯得多不仁義啊,所以朱祁鈺反復(fù)說也先這樣做一定是有陰謀,我們不能談。
但大臣們也較上勁兒了,以吏部尚書王直為首的文官們天天為這事上疏個不停。后來在朝會上再次討論這事兒的時候,朱祁鈺看這幫大臣們這么不開眼,真的有點急了,他一急就把大實話說出來了。他說:“我非貪此位,而卿等強樹焉,今復(fù)作紛紜何!”(《明英宗實錄》卷一九四)
那意思說,這個皇帝的位置可不是我要坐的,當(dāng)初那是你們求著我甚至是逼著我坐的,現(xiàn)在你們吵吵嚷嚷地要把我哥哥接回來,你們說你們到底安的什么心?
大家一聽算是明白了,景帝怕把英宗接回來,影響他的帝位。
到了這個份兒上,大家誰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因為這又牽扯到人家兄弟倆的私事兒了,你說你做大臣的再厲害,也不能在現(xiàn)任皇帝和前任皇帝他們兄弟倆之間瞎摻和吧!
碰到這種情況,人人都明哲保身,唯一不知道明哲保身的又是于謙。
他站出來說:“天位已定,孰敢他議。答使者,冀以舒邊患,得為備耳?!保ā睹魇芳o事本末·景帝登極守御》)
那就是說,皇上你放心,你這個大位已定,就算是你哥哥回來,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F(xiàn)在也先已經(jīng)退兵,在這種情況下要和談,那是合情合理的,對國防也是有好處的,不如就派使者去和他談。
于謙這么一說,大家都紛紛隨聲附和。景帝一看,連于謙都這么說了,才終于答應(yīng)派使者去跟也先談,明英宗朱祁鎮(zhèn)也因此才得以被放了回來。
所以,可以這么說,沒有于謙,那位俘虜明英宗也回不來。在幾輪使者談判之后,被俘達一年之久,受盡了屈辱的明英宗終于被也先送回了大明。他土木堡被俘那天剛好是正統(tǒng)十四年(1449)的八月十五,回到北京的那天,也正好是一年后的八月十五。同樣是八月十五,但二十四歲的朱祁鎮(zhèn)和二十三歲的朱祁鎮(zhèn)已經(jīng)大不相同了。
走的時候,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回來的時候,除了擁有一年戰(zhàn)俘的身份,他已經(jīng)什么都不是了。不過這時候的朱祁鎮(zhèn)也沒有奢望太多,能活著回來就不錯,只要能安安心心地活下去,總比在瓦剌那蠻荒之地過茹毛飲血的階下囚的日子強。
但讓朱祁鎮(zhèn)沒想到的是,弟弟坐了皇位,雖然尊稱他是太上皇,但卻對自己這個哥哥充滿了敵意。他不僅把哥哥軟禁了起來,關(guān)在了一個叫南宮的地方,還處心積慮地廢除了朱祁鎮(zhèn)的兒子朱見深的太子的位置。
這一點我們前文講過,土木堡之變后,大臣們要擁立景帝,太皇太后也沒辦法,只得讓景帝登位,但提出了一個條件,還得讓英宗的兒子做太子,這一點在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達成了共識?,F(xiàn)在景帝一看自己的哥哥也被自己軟禁了,看來這輩子他哥哥是廢了,所以開始著手廢掉哥哥的兒子,換了自己的親兒子做太子。
朱祁鎮(zhèn)這時候一點辦法也沒有,不僅根本顧不上兒子,他連自身都難保了。弟弟把自己軟禁起來,什么人也不許接觸,供給的食品與物品也少得可憐,那日子連在瓦剌還不如。在瓦剌那兒朱祁鎮(zhèn)還有伯顏貼木兒這樣的貼心朋友,可以四處走動??涩F(xiàn)在除了深宮里的一座房子和一個院子,他哪兒也不能去,誰也不能見。
陪伴明英宗的只有他原來的結(jié)發(fā)妻子錢皇后。這個錢皇后也是古代皇后里少有的一個好女人,她在做皇后的時候就特別本分,特別樸素,身為皇后,還經(jīng)常自己做手工。后來在得知自己的丈夫成了瓦剌的俘虜后,她夜夜思念,為此哭瞎了雙眼?,F(xiàn)在丈夫好不容易回來了,夫妻倆又被軟禁在這一片小小的院子里,很多時候連食品與生活用品都沒有。錢皇后這時候就靠自己做手工活,然后讓太監(jiān)拿出去換點日用的東西。
朱祁鎮(zhèn)名為太上皇,卻已經(jīng)艱難到這種地步。歷盡滄桑的朱祁鎮(zhèn)已經(jīng)在心底有了憤怒,可更讓他憤怒的是弟弟把事做得很絕。
有個給朱祁鎮(zhèn)送飯的老太監(jiān)跟朱祁鎮(zhèn)的關(guān)系很好,經(jīng)常陪他聊聊天什么的,后來朱祁鎮(zhèn)把自己身上佩戴的一個小裝飾品送給了他,結(jié)果過了兩天,這個老太監(jiān)就以意圖謀反之名被殺了。
朱祁鎮(zhèn)到了夏天,喜歡在院墻邊兒的一排樹蔭下乘涼,隨口說了兩句,說這片樹蔭也是樂土啊,結(jié)果第二天起來一看,院墻邊兒的樹蔭沒有了。為什么呢?因為院墻外的大樹都被砍了。
你看,這個當(dāng)?shù)艿艿氖遣皇亲龅糜行┨^了,而這個當(dāng)哥哥的是不是又太過無奈了。
真可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FONT>
朱祁鈺以為只要把哥哥牢牢地看起來就萬事大吉了,可命運總喜歡跟自以為是的人開玩笑。后來景帝的兒子,也就是他后來立的太子突然生病死了,而景帝剛好沒有別的兒子,這一下大臣們又鬧著讓英宗的兒子當(dāng)太子,景帝受了幾回折騰,自己也病了,結(jié)果一病不起,后來漸漸地病情就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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