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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共識 怎么一起 - 哲學家是,講道理的,人 - 哲學是,講道理的,藝術(shù) - “講道理” 何以竟會 成為您的 主要關(guān)切 - 您的思考 您的實踐 是么關(guān)系 - 陳:道、理,logos 從來都是哲學的核心 - “講道理” 這個普通說法 只是把這一些 傳統(tǒng)的、高深的概念 說得更日常一點罷了 - 道理不限于 狹義的邏輯 - 維特根斯坦的關(guān)鍵詞是邏輯 后來他更多使用語法這個詞 - 說到邏輯,也是在廣義上使用 意思跟他這時說的語法差不多 - 反復琢磨著 維特根斯坦 的語法概念 - 覺得“語法” 并不是最恰當?shù)挠谜Z 尤其對于中國人來說 - 我們有更加 現(xiàn)成的概念 —— 道理 - 道理比邏輯、語法 這些概念更清楚地 刻畫了哲學的本質(zhì) - 對現(xiàn)代人來說: - 尤其 要把道理與 規(guī)律、機制 區(qū)分開來 - 規(guī)律和機制 是實證科學 需要掌握的 - 道理是哲學 需要通達的 ~ 劉: “邏輯” 竟?jié)M足不了 維特根斯坦 - 他轉(zhuǎn)向了 “語法” - “語法”滿足不了您 而您轉(zhuǎn)向了“道理” - 除了上述 這些考慮 - 我們當下的生存 實際對您的思考 有影響嗎 - 比如,我們中國的,新左派,與自由主義之爭 比如,國際社會的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之爭 ~ 陳: 哲學即是 系統(tǒng)論理 - 直到今天 論理總是 在一定的 學術(shù)脈絡 里頭展開 - 但 你問得好 至少就我 個人而言 - 從事論理活動的興趣 的確就是從你說的 這些具體爭論來的 - 我當然關(guān)心實際的 政治問題、 倫理問題 - 大家聊天之時 會為這些事兒 爭得面紅耳赤 - 只不過 人們通常只關(guān)心事質(zhì) 形式方面的關(guān)注少點 - 而我在說理的 一般性質(zhì)方面 多考慮一點兒: - 這一些爭論 有沒有意義 - 這一些 爭論有沒有 解決的可能 - 怎么竟會瞎爭 怎么討論問題 才有積極成果 - 可以 把對這類問題的 探究稱作論理學 - 而在我看 論理學就是 哲學的核心 - 當然,形式和內(nèi)容 乃是交織在一起的 這就回到了你剛才 那個問題的后一半 - 我相信 只有學會在 事質(zhì)討論中 好好講道理 - 才能夠在論理學探究中 保持敏感和可靠的方向 - 而且 論理學探究本身 是一種說理實踐 - 本身也是用 說理的方式 來去展開的 - 我們只能夠用 講道理的方式 來談“講道理” 那是怎么回事 ~ 劉: 您關(guān)注的是更根本的問題 或者說,是更深層的道理 ~ 陳: 可以這么說 人們也 常常這么說 - 探究說理的 一般性質(zhì) 既可以說,要上一層 也可以說,更深一層 - 但是這些說法 也很容易誤導 —— 如果是把 “更根本” 理解成 金字塔 的地基 - 好像 不夯實地基就無法 真正展開事質(zhì)討論 那就把事情弄反了 - “根本的問題” 我把它理解為: 好多問題 糾結(jié)于此 - 若沒有事質(zhì)問題 就沒有根本問題 ~ 劉: 深入到了 根本道理 - 所有道理 是否都能 貫通為一 - 陳: 特別澄清: 我并不相信 會有哪一天 - 我們 能夠皈依于 同一套道理 - 貫通不是 你發(fā)明出 一個原理 用它來去 解釋一切 - 要為貫通舉個例子 我會舉這樣的例子 - 你找到了 解決問題 的辦法 - 后來發(fā)現(xiàn) 另一個困惑你長久的難題 竟也可通過這個辦法解決 - 這時候 兩個看似是 分離的問題 聯(lián)系起來了 - 的確是有 道通為一 這話 - 但這話在我看 也要隨說隨掃 - 也許可以 這樣理解: 不同的道理系統(tǒng)之間 總存在著對話的契機 - 劉: 你我對話 即系是在 謀求共識 - 往大里說: 一個社會,總是要有 一套共同的道德規(guī)范 一套共同遵守的法律 - 它們是最基本的共識 - 陳: 我們當然 承認有時 建立共識 很是重要 - 人們也以 各種方式 謀求共識 - 但我的確 高度懷疑: - 任何對話的目的 都在于謀求共識 - 我也不認為: 一個社會在 方方面面 都有共識 - 即就是一個 更好的社會 - 而在很多 場合之下 根本無需 達到共識 - 與其說需要共識 不如說需要學會: - 沒有共識 應該怎么 一起生存 - 而在一個 法治國家 人們普遍 尊重法律 你可把這 叫做共識 但這不是 思想內(nèi)容 上的共識 - 例如: 法律規(guī)定 不得歧視 同性戀 - 這不是說 - 所有人 對于同性戀的 看法都一樣了 - 尊重法律的共識 是另外一種共識 —— 把它 叫做共識 有點混淆 - 倒不如說: 法律建立的是在 沒有共識的情況 怎樣共處的方式 - 即使我們 沒有共識 我們都要 遵守法律 - 這正是 現(xiàn)代法治社會的 一個重要的方面: 他不要求 我跟他的 想法一致 - 我只要守法 你別要管我 共識不共識 - 人的想法 從來也都 并不一樣 但這一點 當今世界 尤其突出 - 沒有共識 如何一起 這個問題 尤其突出 - 法治就是 答案的 一個重要 組成部分 - 現(xiàn)代政府 不用枉費心力 來去統(tǒng)一思想 - 當務之急,是去 琢磨怎么能讓不同的 思想方式和生活方式 相處在同一個 政治共同體中 ~ 劉: 法律 能接受 同性戀 - 為什么不能夠 容忍一個男人 有,四個老婆 ~ 陳: 這個我不知道 但這里的道理 我們可以琢磨 - 單是把兩件事 放到一起比較 也許看不清楚 恐怕需要連到 其他事上來想 - 不接受 多妻制 - 并不是一件 孤立的事情 - 它和我們 今天對男女關(guān)系的 一般看法連在一起 - 跟更多 的事情 連一起 - 現(xiàn)在的女性不再像 辜鴻銘說的那樣子 附屬于男人 - 也許再過五百年 男人附屬于女人 也未可知 - 這些事情,要跟我們 很多其他的社會觀念 連在一起,來去討論 ~ 劉: 并非每個,關(guān)心道理 的人都會,宣講道理 - 且不說 我們身邊的人 偉大如托爾斯泰 具有非凡的智力 - 一講道理 立刻僵化 - 《我們該怎么辦》 第一部分描述 莫斯科的 貧民生活 - 幾乎沒有比 他對那些破敗房屋、骯臟街道和 喪失希望者的描述更加出色的了 - 但是第二部講道理寫得很一般 很多人都只讀這部書的第一部分 - 陳: 的確,托爾斯泰 是個,挺好的例子 - 不少批評家說 《戰(zhàn)爭與和平》 后幾章不寫會更好 - 說理 是,一種特殊的能力 和講故事的能力一樣 和,所有的能力一樣 - 多多少少 需要特殊 的鍛煉 - 反過來也一樣 黑格爾會說理 但不會寫小說 - 說理乃是 一門藝術(shù) - 甚至 夸張一點說 是一門技術(shù) - 劉: 那些 深的道理 即使想得 比較清楚 - 想要說清楚 也極難極難 - 就像 看清楚了 一張人臉 仍然很難 說得清楚 - 陳:是 說清楚 想清楚 - 雖然不是 同一回事 - 但人臉 此比喻 也可能 會誤導 - 想和說 似乎又 更糾結(jié) - 常常以為 想清楚了 - 一旦要,去說去寫 才發(fā)現(xiàn),沒想清楚 - 而且 有些道理 說得清楚 或不清楚 跟修和悟 連在一起 - 聽者如果 沒有悟性 你就怎么 都說不清 - 劉: 講道理是一種特殊的能力 也是一種專門的說話方式 - 這與吵架、斗嘴、 開玩笑、大學生辯論賽 等是同一種說話方式嗎 - 陳: 這些說話方式 這些特定的 “語言游戲” - 和說理能力 - 特別是 系統(tǒng)說理能力 基本上不相干 - 大學生的辯論賽 跟柏拉圖筆下的 智術(shù)師干的活兒 差不多 - 并不會在乎 論題的內(nèi)容 只是求說服 - 換句話說: 把論題的 內(nèi)容和 演講術(shù) 割裂了 - 說理關(guān)系到聽眾 - 所以 修辭是說理的 一個內(nèi)在部分 - 亞里士多德 在他的《修辭學》 系統(tǒng)討論了演講術(shù) - 一直到 怎樣去調(diào)動 聽眾的情緒 - 闡明說理的 內(nèi)容和修辭 之間的關(guān)系 - 這里包含著 挺深的內(nèi)容 - 但是,反正不是 邏輯,外加修辭 - 劉: 講道理是藝術(shù),需要訓練 聽道理也同樣,需要訓練 - 這種訓練吶 有跡可尋嗎 - 陳: 藝術(shù)需要訓練 也許說“培養(yǎng)” 更好 - 不局限于 程序性的、 技術(shù)性的 訓練 - 各種藝術(shù) 也不一樣 - 比較起 寫詩、寫小說,繪畫 要更多的程序性訓練 - 彈鋼琴更依賴 這樣子的訓練 - 不消說 僅僅有個 訓練程序 是不夠的 - 藝術(shù)培養(yǎng) 針對的是 個體的人 - 給出一個目標 給出一些典范 - 在模仿典范 的過程當中 - 老師指點 不斷修正 - 從聽道理 這方面說 - 從受眾 這方面說 - 更加顯然 主要就是 這種培養(yǎng) - 訓練程序,最多 只占很小的比重 - 最重要的 那是聽眾 有機會接觸 優(yōu)秀的作品 - 有根性的聽眾 自己就會識別 - 劉: 這里邊主要是 程序化的問題 - 哪些可以程序化 - 或者 哪些程序化是,重要的 哪些程序化是不重要的 - 說理有沒有 可以程序化 的東西 - 陳: 至少 有一些 程序性 的糾錯 - 《邏輯與修辭》 基本上從 反面討論 說理 - 比如要防止 過度的概括 - 防止用 虛假的 二擇一 來論證 - 防止對人 論證等等 - 劉: 我們只能在 很一般的 意義上說 - 說理能力是 訓練習得的 - 諸如向典范學習等 - 但是哲學系 或說論理學 - 總應該與 學習說理 有些關(guān)系 - 陳:你提醒我 我們可以開一門 甚至 很有必要開一門 “說理藝術(shù)”的課 - 不只面對哲學生 而是面對全校 - 說理 不是哲學系 特有的事兒 學習說理是 所有的“學” 都需要的 - 各種的學 都要說理 但 只有哲學系 專門去探討 說理的藝術(shù) - 我一直希望 能這樣安排: 哲學系的 大多數(shù)課程 不是專門對 哲學系學生 開的 - 而是對全校開 - 文學系我不知道 你們是教人寫小說 還是教人研究小說 - 即使 教人寫小說寫詩 教的時候也是用 說理的方式來教 ~ 劉: 我們這一個時代好像 對“講道理”特別著迷 - 任何事情 也都朝著 事出有因 事后有理” 的方向走 - 甚至沒有 道理的事 說著說著也好像 有了“道理”似的 - 這是一個 需要真正 講道理的 哲學家的 時代 - 哲學家 在什么意義上 可以幫助我們 辨明道理呢 ~ 陳: 這是個 極切中 的觀察 - 理知時代以來 說理、有道理、 明確地說出道理 成為一種 基本要求 - 怎么就出現(xiàn)了 這樣子的要求 這是個 有意思 的問題 - 而這里邊 不及備述 只說一點 - 這個跟 公開性 的要求 連一起 - 反正 我們已 習慣于 把自己 的行為 描述成 有道理 的行為 - 或,真誠地 或不真誠地 為自己 的行為 找理由 - 大家有這個要求 說理,也就成了 權(quán)力的一個來源 - 讀書人階層因此 獲得了很大權(quán)力 - 另一方面 既然,事事 要求有道理 有時就不得不 要把沒道理的、 無所謂道理的 事情都 打扮成 有道理 的樣子 - 于是區(qū)分 哪些是真正的有道理 哪些是偽裝成有道理 就成了一項重要工作 - 對,還有 哪些事情,需要有道理 哪些事情,其實不需要 ~ 劉: 說理也可能 暗藏著權(quán)力 很是有意思 請多說幾句 ~ 陳: 無權(quán)無勢 弱者往往 只剩說理 可以求援 - 魯迅不止一次 說到這一點上 - 另一方面 強勢的一方有很多資源 比如他受了更多的教育 或者他有一大幫的幫閑 - 所以他有理沒理 也都能說出理來 - 說來說去 弱勢的一方 本來是有理 最后也都會 成為沒理的 - 所以 不講道理 也要分辨 - 有時候是 因他蠻橫 - 有時候 卻不是 - 青年人或 弱勢一方 不講道理 他不見得 沒有道理 - 不過是他,沒有充分的 講道理的,訓練和資源 他有道理,但講不過你 - 但是恰恰因此 我們更要努力 培養(yǎng)說理文化 - 不僅要努力要求 強權(quán)講點兒道理 - 也希望有理的一方 學會說清他的道理 ~ 劉: 我理解 所謂屁股 決定腦袋 - 但在兩個人的 辯論過程當中 你可以指出說: - 假如真有 這么一個 公理系統(tǒng) 邏輯這套 大家 已承認 的東西 - 比如三段論 這樣的東西 - 可指出你 現(xiàn)在這樣 一個說法 那是帶了 你的利益 或是感情 在里面的 - 是不是有 一種可能 比如兩個人辯論 至少我可以找到一個 中立的第三方來指出 就像美國的總統(tǒng)辯論 他總會有一個第三方 - 或者 很多老百姓 在不設(shè)立場 - 或者 沒有決定 投民主黨 和共和黨 的 這個時候 來做判斷 - 你是共和黨 明顯帶著這種感情 有沒有這種可能呢 - 陳: 屁股決定腦袋這種話 也許可以提醒到我們 不要把觀念看得太重 提醒我們觀念的背后 還有利益訴求,等等 - 但 單說屁股 決定腦袋 - 那就等于說人 根本沒有腦袋 - 那當然 - 說理 也就完全 不可能了 —— 所有的道理 也都可還原為他 處在什么地位上 - 處在同樣地位上的人 照樣會有著不同看法 - 道理 不是跟經(jīng)驗、利益等 完全脫離開來的東西 - 但 道理并不是 利益的傀儡 - 倒不如說: 說理 是超出特定 經(jīng)驗和利益 的一種努力 - 競選總統(tǒng) 雙方辯論 - 當然是因 雙方各有 不同于 對方的 主張和訴求 - 但站辯論臺 就不得不用 事實和邏輯 來說話 - 這一些事實和邏輯可以 中立地加以核實、檢驗 - 觀念和利益 曲曲又折折 有多重聯(lián)系 - 但是如果屁股完完全全決定腦袋 就沒有哪個選民會去聽這些辯論 因為他的屁股已經(jīng)坐定在那里了 - 然而 有些,選民 改變了想法 - 由于 改變了想法 那就把屁股 挪動了地方 - 劉: 道理和我們的 自然理解相連 - 說得有道理沒道理 我們應能聽得出來 - 講道理時 若是事實不清楚 應該由歷史學家 或者,社會學家 來澄清 - 若是邏輯有問題 由邏輯學家解決 - 哲學家 既不是事實的專家 也不是邏輯的學家 - 哲學家 到底能夠 幫助我們 澄清什么 ~ 陳: 道理和自然理解 關(guān)系非常的接近 - “道理”差不多就是 “理解”的名詞化 - 按道理說: 只要我們能有 基本的理解力 都應該能聽出 有道理沒道理 - 但 有些道理很曲折 是不是合乎邏輯 一時看不大清楚 - 邏輯學 有時候,能夠幫上忙 有時候,不能幫上忙 - 因為這些道理 可能糾纏在了 很具體的 事緒之中 - 有時,我們 看不清道理 是因我們有 系統(tǒng)的錯覺 - 就像說我們的眼睛 通常不會欺騙我們 - 但眼睛有它 系統(tǒng)的錯覺 - 賴爾的 《系統(tǒng) 導致了 誤導的 表達式》 是在討論 這類錯覺 - 一般說來: 哲學家 并不停留在 平常說理上 - 他 追索,道理背后的,道理 梳理,錯綜復雜的道理網(wǎng) - 這些幽遠的道理跟我們 對于辨別某個具體說法 是否合理 只是有著 間接聯(lián)系 - 就此而言: 道理攪不清 很少是因為 邏輯學不好 - 明理的人不一定 也都上過邏輯課 邏輯能考滿分的 也可能不明道理 ~ 劉: 日常生活中 我們每個人也都有 被道理說服的經(jīng)驗 - 但是我們很少 有這樣的經(jīng)驗 - 聽了一次布道 原本信伊斯蘭教的 人,改信了基督教 - 看了新左派的論理書 原來堅持自由主義的 倒向了新左派的立場 - 二戰(zhàn)時 日本知識分子 倒是有著一種 左轉(zhuǎn)右的潮流 但似乎與 道理無關(guān) 時勢如此 - 那種復雜的 說理系統(tǒng) 與說服 還有關(guān)系嗎 ~ 陳: 這問題 特別好 我覺得,這里 有很深的誤解 - 我是指: 人們把這個 說理跟說服 連得太緊了 - 不能只從 說服別人 這個功能 來去看待 說理活動 - 不過這事 要慢慢說 這里無法展開 - 至于系統(tǒng)說理 - 那是一種 獨特興趣 - 跟我們平常 要說服別人 做這做那 關(guān)系不大 - 不可以夢想 用一套道理 說服天下人 - 這 不僅是,不可能的 而且是,不可欲的 - 系統(tǒng)說理是要把 形形色色的道理 加以貫通 - 追求某種一致性 - 平常 起作用 的說服 - 用不著,道理系統(tǒng) 用不著,長篇大論 - 事境在那 有時就是 點撥一下 - 至于我們的根本主張 當然不會被輕易說服 要是能夠被輕易說服 - 這一些主張吶 就太不值錢了 ~ 劉: - 系統(tǒng)的說理 意不在說服 而在于追求 - 系統(tǒng)內(nèi) 的 一致性 - 那么 說理的系統(tǒng) 之間的沖突 該如何解決 - 公有公的理 婆有婆的理 - 我們 能夠找到一個 更融貫的道理 - 使公的道理 和婆的道理 連在一起嗎 - 即便找到 這個理還會 與其他理 不融貫 - 再找一個 更加融貫 的大道理 - 這樣子 把所有的理 都勾連起來 形成一大理? ~ 陳: 以前講道理的貫通 有這樣一個奢望 甚至想當然認為 - 紛繁雜陳之理 到了一定深度 或者某種境界 也就貫通為一 - 按說,今人 不該還抱有 這樣的幻想 - 但今人又常常 被物理學模式 吸引 - 克服種種 謬誤之后 達乎至理 - 建立一個 大一統(tǒng)的 正確理論 - 這種幻想 或者說 這種觀念 需要努力 清除掃掉 - 一套道理 如果它的確是 “一套”大道理 當然要求貫通 - 但它不是要把所有他者 都消融到自己這一套里 - 道理系統(tǒng)之間 - 不是 誰戰(zhàn)勝誰 誰吃掉誰 - 而是互相對話 - 這方面的 思想資源 不少 - 如胡塞爾的,主體間性、 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 等等 - 實際上 對話是 現(xiàn)在 最時髦 的話題 - 因為時髦 里面盡是,一些 烏七八糟的觀念 有待清理 - 至少得 說說對話的,親疏遠近 說說對話的,極限 - 公的道理 婆的道理 - 當然不一定 能夠融貫到 一個大理中 - 也不見得 統(tǒng)統(tǒng)能夠 通過對話 達成共識 - 現(xiàn)實世界里 當然不能夠 事事靠講理 - 但是它們 曲曲折折 跟理有關(guān) - 公與婆 的紛爭 不一定 靠講理 而消弭 - 靠法律? - 法律背后 也有道理 所謂法理 - 劉: 對話在 我們的 學術(shù)的 生活中 極罕見 - 我們都在,呼吁對話 但是我們,很少對話 - 道理之間絕緣 道理之間沖突 - 只要 參加一次 學術(shù)會議 就會對此 深有體會 - 陳: 大多數(shù)的 學術(shù)會議 - 基本上 是我們的 學術(shù)生活 降低到一個 什么樣低點 的證明 - 現(xiàn)在的會議 形式之本身 不利于對話 - 尤其 那些大型的會議 好家伙,三百人 倒是壯觀、熱鬧 但是能討論什么 - 大會發(fā)言15分鐘 能夠說清楚什么 - 舉手發(fā)言是3分鐘 純粹是走形式胡鬧 - 高度 專業(yè)化的討論 也許可以這樣 - 因為 大家有明確的 共同知識背景 - 問題可以是 高度聚焦的 - 思想討論 卻不可能 - 思想討論的一個主要內(nèi)容 就是怎么聚焦我們的問題 - 科學家 的團體 有巨大 的共識 作基礎(chǔ) - 只在前沿研究上發(fā)生爭論 - 所謂思想問題、哲學問題 是要一直爭論到根本處去 - 其實大家去開會 都是去會朋友的 - 大會沒法討論 會下三五一伙 - 哲學關(guān)心的乃是 我們共同的問題 但這不是說它在 抽象普遍性 的意義上是 所有人 的問題 - 我更愿把共同問題 理解為一個連環(huán)套 - 幾個圓圈 各有各的圓心 但是它們 互相環(huán)連 - 有效的對話乃是 連環(huán)套式的對話 ~ 劉: 哲學家能在這樣的對話中 起到什么特殊的作用? 例如,現(xiàn)在很提倡跨學科對話, 哲學家也應該參與到其中? ~ 陳:在我聽來, - 如果有人說 哲學參與到 學科間對話, 這個本身就 有點兒誤導。 - 哲學 本來不是 一個專業(yè), - 一般說來, 哲學家也 不是任何 一個領(lǐng)域 的專家。 - 哲學是論理之學, 天然是跨學科的。 - 在一個基本意義上, - 哲學本來就是 各個學科之間 的公共平臺。 - 你愿叫它 思想也行。 - 一個學科 既有它的, 專業(yè)問題, - 也有 一般的 思想性 的問題, - 這些問題是 平常所說的 哲學問題。 - 專業(yè)工作用不著 跟專業(yè)外的對話。 - 專業(yè)有硬標準, - 成果符合 專業(yè)標準 也就好了。 - 你考據(jù) 張學良是否 參加了共產(chǎn)黨, - 你的考據(jù), 專家們能 認可就行, - 你不找我對話, - 我 也沒資格 和你對話。 - 所謂 專業(yè)問題, 本來指的 就是外行 插不上嘴 的問題。 - 但怎么看待,西安事變, 卻不是一個,專業(yè)問題。 - 雖然我非 歷史學家, - 我也可跟你 討論、爭論, - 因為 這樣的問題 牽涉到很多 一般的觀念。 - 當然, 你得了解 那些歷史事實; - 哪些是歷史事實, 專家最有發(fā)言權(quán)。 - 專家的考證, 你也別管我 有沒有思想, - 考證出的東西 你們以后 誰做思想 都得承認 這個東西。 - 即使說到哲學, 哲學文本往往 當然也離不開 專家的工作。 - 我讀老子 一直都得 要靠注釋, - 那里面都是 專家的勞動。 - 反過來,概念問題、觀念上的問題, 絕不是只有哲學家才有資格來討論, - 歷史學家, 什么家, - 不管是做 什么專業(yè), - 只要有學術(shù)訓練, 有一種 思考的 嚴格性, 就能夠來談。 - 哲學其實就是 思想層面的對話 —— 你是哪個專業(yè)咱們不管, 無論你從哪個專業(yè)開始, 追索思想性的問題, 那就可以參與對話。 - 在這個意義上, 一個歷史學家 不一定就會比 一個哲學史家 少哲學。 - 我常引用杜威: 哲學問題不是 哲學家的問題, - 而就是我們 大家的問題。 - 道可道還是不可道, 這不是老子的問題, 是咱們大家的問題。 - 我覺得王弼講得透, 你覺得海德格爾或維特根斯坦講得透, 這就把王弼、海德格爾、維特根斯坦 都拉到一起來對話了。 - 不是說 我硬要跟你對話, 為了對話而對話, - 而是 那個問題把我們 領(lǐng)到一起來對話。 - 對話 - 如果失去 問題主導, - 那它不但 流于形式 - 而且就是一件 不可能的事兒, - 只不過是 聚到一起 各說各話。 - 參加過 幾次所謂的 跨學科對話, 基本上是 雞同鴨講。 - 主要就是因為 現(xiàn)在多是跟風, - 沒有弄明白 干嗎要對話。 - 所謂跨學科對話, 是因大家對某些 共同的思想問題 感興趣。 ~ 劉: 但對話的參與者 最好是學有專長。 ~ 陳: 你我各自所長的東西 當然是有用的, 但是在思想對話中, 專業(yè)訓練的作用是 幫助你更好地思考 我們的共同問題, - 而不是用專業(yè)門檻 來限制共同問題。 ~ 你把專業(yè)訓練造就的能力帶進來, 不是把專業(yè)內(nèi)容都帶進來。 - 每一個對話人, 不管你是哪個領(lǐng)域的專家, 都跳出自己專業(yè)的藩籬。 ~ 對話 不能設(shè)置太高的 專業(yè)知識門檻, - 不能夠強調(diào)學科背景, 而是要淡化學科背景。 - 討論可說不可說, 這位說 哎呀你沒讀通莊子 這問題你就別談了, - 那位說 維特根斯坦 你沒有讀通 你就別談了, 那就沒有對話了。 ~ 我引用 維特根斯坦, 是為了簡便 —— 你要是知道維特根斯坦, 一引他即就省了好多話。 ~ 并不是因為你非得 懂維特根斯坦才行 —— 如果你不熟悉維特根斯坦, 我應該能夠用別的話說出 我所要說的。 ~ 哲學本來求貫通之理, - 可惜, 現(xiàn)在的體制要求 哲學工作者成為 專家, - 你是王陽明專家, 他是維特根斯坦專家, - 不,還不是維特根斯坦專家, 是專門研究早期維特根斯坦。 ~ 你我之間沒有共同問題。 ~ 不管你讀了多少書, 討論共同問題的時候 都可像你沒讀過似的。 ~ 對話時動不動 就拿出自己的 專家身份, 是嚇唬人。 ~ 更不能端出自己的一個 什么理論作為討論的前提。 對話不能依賴于各自的理論。 ~ 你要跟我討論道可道不可道的問題嗎? 我建立了一個理論,語義場理論, - 你不先得 把我的場論弄弄清楚 咱們無法談這個問題。 ~ 這壞了, 以前我們只有 索緒爾的理論、 羅素的理論, - 現(xiàn)在好了, 我們每個教授 都有花樣翻新的理論, - 我得 弄通多少理論 才能開始對話? ~ 能夠脫開特定的知識, 能夠脫開特定的理論, - 才是思想層面的對話。 ~ 各自抱著 自己的理論 就無法對話 - 你的理論 你自己有興趣 你就好好去建構(gòu) - 到了問題上,我們不用你的理論也能發(fā)言 - 我們走在一起對話,正因為我們讀的書不同 所熟悉的理論不同,但我們的問題是共通的 - 劉: 共同問題的討論 - 有時 能夠幫到 你的專業(yè) - 我聽您的課 對于,我做 自己的工作 有很大幫助 - 陳:是的,是的 經(jīng)常有這樣的事 但幫到你的專業(yè) 這是,你的事情 不是大家的事情 - 有個企業(yè)家到我的班上聽課 有一天拿了很大的一張紙來 是他那個企業(yè)的工序流程表 - 他說,陳老師 - 你的課對我 啟發(fā)很是大 - 我一下子 就明白了 - 我應該怎么去 重新規(guī)劃流程 - 你幫我看看 這個對不對 - 我哪兒 看得懂 - 但是他 居然能從 我的課里 得到啟發(fā) - 這個對他 管理企業(yè) 很有幫助 對于這個 我挺高興 - 劉: 我還是要問 別人都是帶著專業(yè)來的 哲學家是帶著什么來的 - 難道 他是來 當法官 - 陳: 這樣的對話 - 沒有法官 - 受過哲學 訓練的人 會對概念 比較敏感 - 而任何 思想性 的討論 - 都會 經(jīng)常要求 在概念上 做些澄清 - 劉:您常說 - 哲學家的 重要工作 乃是考察 論理概念 - 而我們 當下的論理概念 大部分是移植詞 - 您 現(xiàn)在考察的 “道理”概念 即是一個,論理概念 又是一個,中國概念 - 這是不是 您想建構(gòu) 中國哲學 的一種 實際工作呢 - 陳: 我的確 希望能夠用漢語 來討論哲學問題 - 不過 做成什么樣子 我卻不敢多說 我是干活兒的 - 那得要讓驗收的人 評價我干得怎么樣 - 中國的 論理詞 絕大多數(shù) 是移植詞 - 它們的西方淵源很深 - 這給用漢語來論理 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 而大多數(shù)人卻好像 甚至沒感覺到麻煩 - 旦移植詞 也可能有 它的好處 —— 我們翻譯西方哲學 我們用漢語論理 - 這個過程已經(jīng)在展開 中西方思想的對話了 - 的確 我們對于 西方思想 的了解 - 遠遠超過西方 對我們的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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