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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爬了一次虞山,穿越雄鷹線。這一次隊伍規(guī)模有點大,只是一開始想走到前面去方便,后來一直也看不到熟悉的綠絲帶。也許是節(jié)奏錯亂,跟大部隊始終處于走散狀態(tài)。于是索性放慢腳步,走自己的路。這倒成全了另一種心境——與這虞山,真正是“相看兩不厭”了。 腳下的石階布滿青苔,縫隙里探出不知名的蕨草。密密的竹林里,水流潺潺,篩下細(xì)碎的光斑,隨風(fēng)輕輕晃動,像誰撒了一把碎金。路旁的泉水叮咚作響,聲音清冽,洗去了塵世的嘈雜。沒有大部隊的喧囂,耳朵便格外靈敏起來,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還有枯葉在腳下碎裂的脆響。 沒有了隊伍的催促,時間仿佛被拉成了透明的絲線。我可以停下來,看一只紅嘴藍(lán)鵲在枝頭梳理羽毛,看一株野山茶如何從容地開敗。半山腰那棵老銀杏,依然撐著蒼勁的枝干,每一道裂紋里都藏著風(fēng)雨。我們不是初識了;上一次酷熱中來,它用濃蔭庇佑過我,此刻微涼,它靜默如故,我們之間有種無需言語的懂得。 中途偶爾與駱駝相遇,像溪流中兩片偶然相觸的樹葉,點點頭,又各自漂開。這種松散的關(guān)聯(lián),反而讓人心安。路上遇見不少本地人,多是父母帶著孩子。有個小男孩,約莫四五歲,正跟一段陡坡較勁,小臉憋得通紅,嘴里嘟囔著“我能行”。他的父親并不幫忙,只站在兩步之外,目光里是溫柔的鼓勵。那一刻,山教會孩子的,遠(yuǎn)比課本深刻。 這讓我想起疫情前,幾乎每兩周就要進(jìn)一次山。那時覺得是尋常,直到后來才明白,能自由地行走于山野,與草木傾談,是何等珍貴的饋贈。如今重拾這種節(jié)奏,仿佛找回了生命里失落的一拍。山還是那座山,但每一次相見,它都向我展開不同的側(cè)面——春日的新綠,夏日的濃蔭,秋日的寥廓,以及初冬的清瘦。它永不重復(fù),故而永不令人厭倦。 登頂時,風(fēng)大了些,吹得衣衫獵獵作響。俯瞰城市在遠(yuǎn)處鋪展,如微縮的模型,而虞山將我擁在懷中。我們相對無言,卻又傾訴了一切。 下山時,跟著別人的隊伍一路向前,終于還是走錯了。條條大路通羅馬,也許并不能說是錯,只是走過的路不同而已。回到集合點,大部隊還沒有到,沒有人追問剛才的走散,在山里,短暫的迷失或許正是為了更好的相逢。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边@人間,若有一處地方讓你百看不厭,讓你心甘情愿地一次次奔赴,便是幸事。與山相看兩不厭,便是與這人間最深情的和解。虞山一直在那里,而我,還會再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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