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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慰|中篇小說·南寧何呂

 夏德明 2025-10-12 發(fā)布于山東

故事梗概

故事始于十三歲的初中教室,調皮陽光的南寧與文靜倔強的何呂成為同桌。從筆掉落的初遇到灑水事件的守護,兩人在“管束與被管束”中結下深厚情誼,共享天臺秘密基地,約定考取同一所高中。高中時代,面對學業(yè)壓力與懵懂情愫,他們互相扶持,卻在高考后仍未能說破心意。

大學時期,兩人同城不同校。當何呂在文學社發(fā)光時,南寧因自卑與誤解陷入冷戰(zhàn)。歷經分離的痛苦與反思,何呂在籃球館外勇敢告白,終結了長達十年的曖昧,二人終成眷屬。

畢業(yè)后,他們放棄北上廣機會,選擇共同回到成長的南方小城。在融媒體中心與科技公司各自奮斗,將舊出租屋打造成愛巢,用專業(yè)彼此賦能。最終在初中天臺,南寧用十年青春記憶策劃求婚,于母校教室舉行婚禮,從校服走向婚紗。

五年后,木棉樹下,他們向女兒諾諾講述初遇的故事。這段跨越整個青春的愛戀,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扎下深根,續(xù)寫著平凡而溫暖的未來。

一  青澀序章 · 同桌的你

第1章:初見與冤家

九月的南寧,暑氣未消,陽光透過教室窗外的老榕樹,在嶄新的課本上投下斑駁搖晃的光點。初一(3)班的教室里彌漫著新書本的油墨味和少年們躁動不安的氣息。

何呂坐在靠窗的第四排,腰桿挺得筆直,像一株清新挺拔的小白楊。她穿著洗得干干凈凈的校服,齊耳短發(fā),眉眼清秀,眼神里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與專注。當班主任宣布她暫代班長時,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太多喜悅。

她的新同桌,則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南寧幾乎是踩著上課鈴沖進教室的,額頭上還帶著汗珠,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他被安排在何呂旁邊的空位,坐下時帶起一陣風,書包“哐當”一聲塞進桌肚,整個人像一顆不安分的小太陽,散發(fā)著熱氣騰騰的活力。

“喂,新同桌,等下數(shù)學作業(yè)借我抄抄?”他用手肘碰了碰何呂,咧著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何呂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胳膊往回收了收,聲音不大卻清晰:“我叫何呂。作業(yè)應該自己完成。”

南寧碰了個軟釘子,無所謂地聳聳肩,注意力很快被窗外飛過的鳥吸引。

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老師在講臺上講解一元一次方程,何呂聽得全神貫注,筆記做得一絲不茍。而南寧則開始在課本空白處畫起了歪歪扭扭的灌籃高手,手指閑不住地轉著筆。

那支中性筆在他指尖舞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弧度,終于,“啪”一聲,筆脫手飛出,精準地掉在了何呂剛剛寫好的整潔筆記上,劃出一道刺眼的藍線。

何呂的筆尖頓住了。

南寧心里“咯噔”一下,連忙壓低聲音:“對不起啊,我……”

話沒說完,他看見何呂默默拿出涂改液,小心地覆蓋掉那道墨跡,然后側過頭,那雙清澈的眼睛平靜無波地看著他,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南寧同學,請你遵守課堂紀律,不要影響別人?!?/p>

那是南寧第一次認真看何呂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溪水里的黑色鵝卵石,干凈得讓他一時忘了反駁。他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第一次感到有些理虧,默默撿回了筆。

接下來的英語課,南寧安分了不到十分鐘。他百無聊賴,從作業(yè)本上撕下一小角,揉成團,趁老師轉身寫板書時,手指一彈,紙團劃過一道拋物線,目標是前排男生的后腦勺。

紙團飛出的瞬間,一只白皙的手突然從旁邊伸出,在空中輕輕一攬,精準地將“證據”握在了手心。

南寧目瞪口呆。

何呂面不改色,將紙團展開,壓平,夾進了自己的英語書里。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她甚至沒有看南寧一眼,仿佛只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

下課鈴響,老師剛離開,何呂便轉過身,將那張皺巴巴的紙片放在南寧桌上,聲音依舊平靜:“你的東西。另外,課堂亂扔垃圾,按班規(guī),值日一天?!?/p>

周圍的同學發(fā)出低低的竊笑。南寧的臉“唰”地紅了,是那種少年人特有的、混合著羞窘和惱怒的紅。他瞪著何呂,想說什么,卻見何呂已經重新拿起筆,繼續(xù)完善她的課堂筆記,側臉線條柔和,卻透著一股執(zhí)拗的勁兒。

陽光正好,落在她微微顫動的睫毛上,像鍍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南寧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新同桌,好像……有點不好惹。

他憋著一口氣,重重地坐回椅子,在心里給何呂貼上了第一個標簽:小古板。

而何呂,在南寧看不見的角度,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這個聒噪、調皮像只猴子的同桌,似乎需要好好管教一下。

教室外,榕樹的葉子被風吹得沙沙作響,仿佛在預示著,這看似水火不容的同桌生涯,才剛剛開始。

第2章:管束與反抗

接下來的幾天,一場無聲的“拉鋸戰(zhàn)”在第三組第四排的座位上悄然上演。

何呂履行著班長的職責,或者說,她將對同桌的“管轄”視為職責的一部分。當南寧的數(shù)學作業(yè)字跡潦草如天書時,她會用紅筆在旁邊工整地標注“請規(guī)范書寫”;當他在歷史課上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像小雞啄米時,她會用筆尾輕輕敲一下他的桌面;當他忘帶生物課的綠葉,試圖揪一盆教室盆栽的葉子蒙混過關時,她會默默遞過自己準備好的、用透明袋裝好的完整葉片。

“喂,何呂,你是我媽派來的間諜嗎?”南寧終于忍不住,在一次課間抱怨,語氣里帶著三分無奈七分挑釁。

何呂正整理著下節(jié)課的文具,頭也沒抬:“不是。我是班長,有責任提醒同學遵守紀律。”

“班長就能管這么寬???”南寧湊近了一點,帶著少年特有的、混合著汗水和陽光的氣息,“連我喝不喝牛奶都要管?”

“早餐飲料會影響上午的聽課效率。這是有科學依據的?!焙螀蔚睦碛煽偸浅浞值米屓藷o從反駁。

南寧覺得,自己像被一張無形而又密不透風的網給罩住了。他決定反抗。

他的反抗方式幼稚而直接。何呂的課本總是擺放得棱角分明,他偏要“不小心”把她的書撞歪;何呂回答問題清晰流暢,他就在下面用氣聲模仿她說話的調子;何呂值日擦黑板總是一絲不茍,他就在她快要擦完時,突然沖上去拍一下黑板擦,揚起漫天粉筆灰,然后看著何呂微微蹙眉、輕咳的樣子得意地笑。

何呂對此的回應,是更加不動聲色的“反擊”。

一次英語小測,南寧抓耳撓腮,選擇題全靠“三長一短選最短”的玄學。眼看時間快到,他心急如焚,瞥見何呂娟秀的答案工整地寫在卷面一側,他心一橫,正準備“借鑒”,何呂卻仿佛腦后長眼,手臂自然地一挪,將答案嚴嚴實實地蓋住了。隨即,一張小小的紙條從她手下推了過來。

南寧心頭一喜,以為終究是“同桌情深”,偷偷展開一看,上面只有三個清秀的字:

靠自己。

南寧氣得差點把紙條揉碎。但看著何呂端正的背影,那股無名火又莫名發(fā)不出來。他憤憤地趴在桌上,胡亂填完了剩下的答案。

成績下來,自然慘不忍睹。南寧看著卷子上鮮紅的“58”,心情低落。放學時,他磨磨蹭蹭地收拾書包,準備迎接何呂新一輪的“說教”。

同學們漸漸走光,教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夕陽的余暉將教室染成溫暖的橙色。

何呂沒有離開,她走到南寧桌旁,放下了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

“給你的?!?/p>

南寧一愣,遲疑地打開。那是一張細致的數(shù)學筆記,重點清晰,例題典型,連他常錯的步驟都用紅筆標出了注意事項。字跡一如既往的工整,仿佛印刷體。

“你……”南寧抬頭,有些錯愕地看著何呂。

何呂的表情依舊平淡,但眼神里少了幾分平時的銳利,多了些柔和:“你的幾何思維其實很好,就是基礎公式記不牢,計算總跳步。按這個方法復習,下次能及格?!?/p>

說完,她背起書包,轉身往教室外走去。走到門口,她停住腳步,沒有回頭,聲音輕輕的:

“南寧,你其實很聰明,別浪費了?!?/p>

那句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南寧原本躁動不安的心湖,漾開一圈圈漣漪。他捏著那張還帶著淡淡墨香的筆記,看著那個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個“小古板”同桌,好像……也沒那么討厭。

窗外,歸巢的鳥兒嘰嘰喳喳。南寧把那張筆記小心地夾進數(shù)學書里,第一次覺得,放學后的教室,不那么空蕩了。

一種微妙的關系,正在“管束”與“被管束”的裂縫中,悄然滋生。

第3章:守護與破冰

那張數(shù)學筆記像一把鑰匙,悄悄打開了南寧心中那扇名為“抗拒”的鎖。他雖然嘴上依舊不服輸,行動上卻悄然發(fā)生了變化。何呂提醒他預習課文時,他不會再用怪腔怪調頂嘴,而是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翻開了書;何呂指出他作業(yè)里的錯誤時,他雖然會嘟囔一句“真麻煩”,但放學后還是會偷偷把改正后的答案謄寫一遍。

這種變化細微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卻逃不過何呂的眼睛。她依舊不多言,只是在他偶爾表現(xiàn)良好時,會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或者在發(fā)作業(yè)本時,將他那本因為反復涂抹而顯得有些破舊的本子,輕輕放在桌角,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啪”地一聲丟過去。

真正的轉折點,發(fā)生在一次體育課后的午休。

那天,何呂因為生理期突然提前,小腹隱隱作痛,臉色有些蒼白。她強忍著不適,收拾好書包準備去洗手間。剛站起身,卻不小心將放在桌角的淺色水杯碰倒了,水灑出來,在她淺藍色的校服褲上洇開了一小片深色的、略顯尷尬的痕跡。

“哎呀!”旁邊一個女生低呼了一聲。

何呂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一種前所未有的窘迫讓她僵在原地,手腳冰涼。她下意識地想用書包擋住,卻顯得欲蓋彌彰。幾個調皮的男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互相擠眉弄眼,發(fā)出竊竊的笑聲。

就在何呂感到無地自容,眼眶開始發(fā)酸的時候,一件帶著體溫和淡淡汗味的校服外套,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圍在了她的腰間,寬大的下擺正好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那片痕跡。

何呂愕然抬頭,對上了南寧的視線。

他剛才還在和后排男生打鬧,此刻卻站得筆直,眉頭微蹙,臉上沒有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臉,反而有種少年人罕見的、帶著點兇悍的嚴肅。他看也沒看那些竊笑的男生,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響徹在突然安靜下來的教室角落:

“看什么看?沒見過水灑了?”

他一只手隨意地搭在何呂的肩膀上,看似是哥兒們好的姿勢,實則巧妙地幫她固定住了腰間的外套,另一只手則快速地將她桌面上散落的東西一股腦掃進她的書包,動作利落甚至有些粗魯。

“走了,小班長,不是說好去圖書館幫我找資料嗎?磨蹭什么?!彼挥煞终f,幾乎是半推著還在發(fā)懵的何呂,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快步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空無一人。脫離了眾人的視線,何呂緊繃的神經才驟然松弛,后知后覺的委屈和難堪涌了上來,眼圈更紅了。

南寧松開手,撓了撓頭,顯得有些無措,剛才那點“兇悍”蕩然無存?!澳莻€……你……你別哭啊?!彼孔镜匕参恐瑥难澏道锾统鲆话櫚桶偷募埥?,遞過去,“干凈的,沒用過?!?/p>

何呂沒有接紙巾,只是低著頭,聲音悶悶的:“謝謝……你的外套?!?/p>

“嗨,小事兒!”南寧揮揮手,試圖讓氣氛輕松起來,“那幫小子就是欠揍!你平時管我的勁兒哪去了?剛才怎么啞火了?”

何呂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瞪了他一眼。

南寧立刻舉手投降:“行行行,我不說了。你現(xiàn)在……要去哪兒?我送你?!?/p>

何呂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我去一下洗手間。外套……我洗干凈再還你?!?/p>

“不急不急?!蹦蠈幙粗?,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語氣是難得的認真,“那個……何呂,其實你不用什么都硬扛著的。偶爾……示弱一下,也沒關系?!?/p>

何呂怔住了。這句話,比剛才那件及時的外套,更猛地撞進了她的心里。一直以來,她習慣了做那個成績優(yōu)秀、遵守紀律、負責管束別人的“好學生”、“小班長”,幾乎忘了自己也可以有脆弱和需要被照顧的時刻。

她看著南寧,這個她一直覺得吵鬧、幼稚、需要她時刻“管教”的同桌,此刻眼神清澈而真誠,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可靠。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低下頭,掩飾住微微發(fā)燙的臉頰,攏緊了腰間還帶著他體溫的外套。那上面淡淡的、屬于陽光和運動后的氣息,奇異地驅散了她心頭的陰霾。

“那……你快去吧?!蹦蠈巶冗^身,給她讓出通道。

看著何呂匆匆離去的背影,南寧靠在冰涼的墻壁上,長長舒了口氣。剛才那一瞬間,看到何呂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眼睛里蓄滿了無助,他想都沒想就沖了上去?,F(xiàn)在回想起來,心臟還在砰砰直跳,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沖動,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那天下午,何呂請了假。南寧旁邊的座位空蕩蕩的,他第一次覺得,這課堂有些過于安靜了。他幾次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看到的只是疊放整齊的課本和那個被她不小心碰倒、此刻已經擦得干干凈凈的水杯。

放學時,南寧磨蹭到最后才走。他鬼使神差地,把何呂桌上那盆她每天都會精心照料的小綠蘿,往窗臺更明亮的地方挪了挪。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想,明天,得記得提醒那個“小古板”,多喝熱水。

第4章:秘密與共享

“破冰”事件之后,南寧與何呂之間的關系,像是被春雨洗過的天空,澄澈而明朗了許多。那層無形的隔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何呂依舊會督促南寧的學習,但語氣不再那么公事公辦,偶爾還會帶著點無奈的調侃:“南寧,你這字是打算用摩斯密碼交作業(yè)嗎?”而南寧,雖然還是會抱怨“班長大人管太寬”,卻會乖乖地把潦草的作業(yè)重寫一遍,甚至在何呂值日時,會默不作聲地幫她搬動沉重的桌椅。

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共同的“秘密基地”——教學樓頂層那個很少有人去的、堆放著舊桌椅的小天臺。那里視野開闊,可以望見操場紅色的跑道、遠處郁郁蔥蔥的青秀山輪廓,以及城市邊緣蜿蜒的邕江在陽光下閃爍的碎金。

一個周五的下午,放學鈴聲剛響,天空毫無預兆地陰沉下來,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戶上。

“糟了,沒帶傘!”南寧看著窗外瞬間密集的雨簾,哀嚎一聲。

何呂默默地從書包側袋里掏出一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淺藍色雨傘,看了看南寧,又看了看窗外:“我?guī)Я??!?/p>

南寧眼睛一亮,正要說話,何呂卻微微蹙眉,有些為難地補充:“不過……這傘有點小。”

最后,兩人擠在了那把確實不算大的淺藍色雨傘下,沖進了雨幕。南寧下意識地把傘大部分都傾向何呂那邊,自己的右肩很快就被雨水打濕了。雨水敲打著傘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周圍是奔跑躲雨的同學和車輛駛過積水的嘩啦聲,但在這一方小小的傘下空間里,氣氛卻有些微妙的安靜和局促。他們靠得很近,近到南寧能聞到何呂發(fā)梢淡淡的洗發(fā)水清香,是茉莉花的味道。

“去天臺避避吧,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蹦蠈幪嶙h,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模糊。

何呂點了點頭。

天臺上空無一人,雨水沿著屋檐形成一道道水簾。他們找了個干燥的角落,靠著墻壁坐下。雨天的空氣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濕潤而清新。

“給你?!焙螀螐臅锬贸鲆粋€小本子,遞給南寧。

“什么?”南寧接過來,翻開一看,愣住了。那是一本手寫的、圖文并茂的“英語語法趣味記憶手冊”,里面用彩色筆畫了很多可愛的示意圖,把枯燥的語法規(guī)則編成了順口溜和小故事。字跡是熟悉的工整,卻多了幾分活潑。

“我看你英語選擇題總是錯在時態(tài)和語態(tài)上,這個……可能比死記硬背有用一點。”何呂的聲音輕輕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羞赧。

南寧翻看著那本凝聚著心血的小冊子,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暖暖的。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感謝的話,卻覺得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他抬起頭,看著何呂被雨水微微打濕的額發(fā),和那雙在雨天光線下顯得格外清亮的眼睛,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fā)干。

“何呂,”他叫她的名字,聲音比平時低沉了些,“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何呂似乎沒料到他會這么直接地問,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書包帶子:“因為……我們是同桌啊?!彼亩那呐郎狭艘荒ňp紅。

這個答案顯然無法滿足南寧。但他沒有追問,只是小心翼翼地把那本小冊子收進自己的書包最里層,像珍藏一件寶貝。

雨漸漸小了,天空露出一角湛藍。

“南寧,”何呂忽然開口,望著遠處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翠綠的山巒,聲音帶著一絲迷茫,“你說,我們以后會變成什么樣的大人呢?”

南寧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聳了聳肩:“不知道。反正別變成我爸媽那樣,整天為點小事吵架就行?!彼D了頓,轉過頭,看著何呂的側臉,語氣是少見的認真,“不過,何呂,你肯定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像……像那種穿著西裝,在很大的辦公室里運籌帷幄的女強人!”

何呂被他這個形容逗得微微彎起了嘴角:“那你呢?”

“我?”南寧跳起來,做了一個投籃的動作,“我要當職業(yè)籃球運動員!或者……開個游戲公司也行!反正,得是又酷又自由的那種!”

看著他神采飛揚的樣子,何呂眼中的迷茫似乎也消散了些。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雨停了,走吧?!?/p>

兩人走下天臺,濕潤的空氣撲面而來。夕陽從云層縫隙中探出頭,將天邊染成瑰麗的橘紅色,也給他們年輕的背影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那把淺藍色的雨傘被南寧拿在手里,水滴順著傘骨滴滴答答地落下,在身后蜿蜒出一串濕潤的印記,像極了他們此刻心照不宣、悄然滋長的秘密。這個雨后的傍晚,和那個共享的秘密基地一起,成為了只屬于他們兩人的、青春記憶里最柔軟的一頁。

二:盛夏詩篇 · 友達以上

第5章:嶄新的起點

時間的車輪碾過懵懂的初一,將他們帶入了被稱為“分水嶺”的初二。教室從一樓搬到了三樓,窗外的視野更高了些,能看到更遠處城市起伏的輪廓。學業(yè)像悄然上漲的潮水,不知不覺間漫過了腳踝。

南寧和何呂,依舊是同桌。

這似乎成了班級里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連班主任在排座位時,看到他們倆的名字挨在一起,也只是扶了扶眼鏡,筆下未作改動?;蛟S在老師眼里,何呂是唯一能鎮(zhèn)住南寧那身“猴性”的存在,而南寧的存在,似乎也讓何呂過于沉靜的性格里,多了一絲鮮活的氣息。

新學期發(fā)下新課本,油墨味依舊,但厚度明顯增加了。南寧掂量著物理課本,愁眉苦臉:“完了,聽說這科能要人半條命?!?/p>

何呂已經利落地給新書貼好了姓名標簽,頭也不抬:“預習前三章,搞清楚基本概念就不難?!彼D了頓,補充道,“重點是理解,不是死記?!?/p>

南寧“哦”了一聲,下意識地翻開了物理書的第一頁。這種對話模式已經成為常態(tài)——何呂指明方向,南寧負責執(zhí)行。反抗的心思早已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習慣性的依賴。

然而,初二的舞臺,注定不會只有他們兩個人。

開學第二周,班里轉來一位新同學,叫陳爍。他從大城市來,穿著時髦的球鞋,言談舉止帶著一種見多識廣的從容。他成績優(yōu)異,尤其英語口語流利得像磁帶里的錄音,很快就在年級里引起了小小的轟動。

更巧的是,陳爍因為身高相近,被安排坐在何呂的前排。

他經常會轉過身來,與何呂討論問題。從一道復雜的數(shù)學幾何證明,到某本課外讀物的觀后感,他們之間的交流流暢而深入,那種智力上的對等和默契,是南寧從未體驗過,也無法插足的。

南寧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何呂也可以笑得那么開心,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而不是平時那種禮貌又疏離的淺笑。他看著陳爍隨手遞給何呂一本包裝精美的英文原版小說,聽著他們用他半懂不懂的單詞交流,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猛地蟄了一下,酸澀得厲害。

一種陌生的、焦躁的情緒在他胸腔里蔓延。他故意在陳爍轉過頭來時,把書本翻得嘩嘩響,或者用筆大力地戳著作業(yè)本。但何呂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新同學吸引,很少像以前那樣,立刻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并投來制止的目光。

體育課上,男生們打籃球。南寧像吃了火藥,攻勢異常兇猛,帶球、突破、上籃,動作狠厲,仿佛要把所有莫名的情緒都發(fā)泄在那顆蹦跳的籃球上。一個漂亮的假動作過人后,他穩(wěn)穩(wěn)投進一球,引來場邊一陣歡呼。他下意識地看向場邊樹蔭下——何呂正和幾個女生坐在一起,而陳爍拿著兩瓶水,自然地走過去,遞了一瓶給何呂。

何呂微笑著接過了。

南寧運球的手一滑,籃球失控地滾出了邊界。

“南哥,怎么了?”隊友跑過來問。

南寧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汗水流進眼睛,刺得他生疼。他搖搖頭,聲音有些發(fā)悶:“沒事,手滑了?!?/p>

他盯著那個方向,看著何呂和陳爍并肩站著說話的身影,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他們身上,構成一幅和諧得有些刺眼的畫面。南寧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何呂的世界,并不只有他這一個同桌。她的優(yōu)秀,會吸引來更多像陳爍一樣,與她站在同一高度的人。

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混合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像藤蔓一樣纏繞住他的心。他不再是那個只需應付何呂“管束”的南寧,他開始害怕,害怕有人會取代他在何呂身邊那個看似“被管轄”、實則獨一無二的位置。

那顆名為“在意”的種子,在初二這個嶄新的起點,被悄然種下,并在酸澀的土壤里,開始不安地萌動。

第6章:學海中的舟

陳爍的出現(xiàn),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南寧心里漾開了持續(xù)不斷的漣漪。他變得有些反常。平時最討厭的英語早讀,他現(xiàn)在會扯著嗓子跟著念,盡管發(fā)音依舊帶著濃重的本地腔調;何呂和陳爍討論問題時,他會故意湊過去,裝模作樣地聽著,時不時插一句看似相關實則幼稚的評論,試圖打破那種令他不適的和諧氛圍。

何呂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有一次在南寧又一次生硬地插入他們關于《小王子》的討論時,她微微蹙眉,低聲說:“南寧,我們在說這本書的象征意義,你還沒看完吧?”

南寧的臉瞬間漲紅,梗著脖子:“誰……誰說的!我看完了!不就是個飛行員和玫瑰那點事嘛!”

陳爍在一旁笑了笑,那笑容在南寧看來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寬容,讓他更加惱火。

真正的考驗來自期中考試。成績公布,何呂穩(wěn)居年級前三,陳爍緊隨其后。而南寧,盡管在何呂的“高壓政策”下有所進步,但理科的弱勢在難度增加后暴露無遺,物理和數(shù)學成績堪堪掛在及格線邊緣。

看著成績單上那個刺眼的排名,南寧第一次感到了切實的沮喪和……自卑。他和何呂之間,隔著的似乎不僅僅是幾張課桌的距離,而是一條越來越寬的鴻溝。

放學后,教室里的人漸漸走空。南寧趴在桌子上,把臉埋在臂彎里,一動不動。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透著一股蕭索。

腳步聲輕輕響起,在他旁邊停下。不用抬頭,他也知道是誰。那熟悉的、帶著淡淡茉莉香的洗發(fā)水味道,他已經聞了快兩年。

“南寧?!焙螀蔚穆曇艉茌p,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南寧悶悶地“嗯”了一聲,沒有抬頭。

一張被仔細折疊的試卷放在他手邊,是他那份畫滿紅叉的物理試卷。旁邊,還放著一本嶄新的筆記本。

“我?guī)湍惆彦e題歸類整理了,”何呂在他旁邊的座位坐下,聲音平靜而溫和,“物理沒那么可怕,你就是公式運用不靈活,缺乏舉一反三的能力。這本筆記里,我按題型做了梳理,每個題型下面都配了類似的例題和解題思路。”

南寧終于抬起頭,眼睛有些發(fā)紅,他看著那本字跡工整、條理清晰的筆記本,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他想說“不用你可憐我”,但話到嘴邊,看著何呂那雙清澈的、沒有任何嘲笑只有真誠的眼睛,又咽了回去。

“陳爍物理好像很好,你怎么不去幫他整理?”他別開臉,語氣酸溜溜的。

何呂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么,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他的物理不需要我整理。而且,”她頓了頓,語氣認真起來,“你是我的同桌,我不管你誰管你?”

“只是……因為我是同桌?”南寧下意識地追問,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何呂沒有直接回答,她翻開筆記本的第一頁,指著一道關于浮力的難題:“別想那些沒用的了。你看這道題,你一開始的思路是對的,但是在這里……”她的指尖點在他演算凌亂的草稿紙上,“受力分析畫錯了,所以后面全錯了。”

她的手指白皙纖細,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隨著她的講解,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更加清晰地縈繞在南寧的鼻尖。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跟隨她的思路。

“……所以,這里應該這樣……”何呂拿起筆,在草稿紙上重新畫起受力分析圖,線條清晰,標注明確。窗外最后的余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陰影。

南寧看著她專注的側臉,聽著她清晰耐心的講解,心里那股焦躁和酸澀竟奇異地慢慢平復了下來。他忽然發(fā)現(xiàn),陳爍或許能和何呂討論高深的《小王子》象征,但他卻能擁有何呂犧牲休息時間、為他量身定做的錯題筆記和這樣近距離的、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講解。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特權”,笨拙卻珍貴。

他悄悄吸了口氣,空氣中混合著紙張的墨香、夕陽的味道和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構成了一種讓他安心的氣息。

“懂了沒?”何呂講完,抬起頭看他。

南寧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懂了!”他拿起那本筆記本,緊緊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某種救贖,“謝了,同桌?!?/p>

這一次,“同桌”這兩個字,在他心里有了不一樣的分量。它不再僅僅是一個位置的定義,更像是一種紐帶,連接著在學海中奮力前行的兩只小舟,而何呂,正用她的方式,努力地牽引著他,不讓他被浪潮拋下。

夜色漸漸籠罩校園,教室里的燈亮了起來。兩個并肩而坐的身影,在燈光下勾勒出青春最動人的剪影。學海無涯,但有人同行,便不再那么令人畏懼。

三:迷霧之城 · 戀人未滿

第7章:沉默的裂痕

時間是最偉大的雕塑家,它將初中時那個咋咋呼呼的南寧,雕琢成了高中部一個肩寬腿長、眉目舒朗的少年。褪去了不少稚氣,多了些沉靜,但那雙眼睛看向何呂時,依舊帶著專屬的、亮晶晶的光彩。

他們依舊考入了同一所重點高中——市一中。只是,緣分似乎在這里打了個盹兒,他們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級。南寧在三樓角落的理科七班,何呂在二樓窗明幾凈的文科一班。

樓層與班級的間隔,像一道無形的屏障。他們不再有共享的課桌,不再有隨時可以發(fā)生的低聲交談。見面,大多依靠課間十分鐘在走廊的“偶遇”,或是放學后心照不宣地在車棚等待。

高中的學業(yè)壓力如山般壓下,試卷和排名成了生活的主旋律。何呂在文科班如魚得水,文章常被當作范文傳閱,但她也比以前更加沉默,眼底偶爾會掠過一絲疲憊。南寧在理科班掙扎,物理和化學依舊是他難以逾越的大山,他將大量的時間投入題海,籃球場去得也少了。

一個周四的晚自習后,天空飄起了細密的冷雨。南寧做完值日,急匆匆地跑到車棚,遠遠看見何呂推著自行車,站在棚檐下,正和一個男生說著話。是陳爍。他也在一中,在競爭最激烈的理科實驗班。

車棚昏暗的燈光下,陳爍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習題集,似乎在向何呂請教什么問題。何呂微微側頭聽著,然后接過習題集,就著燈光,用手指著某一處,認真地講解起來。陳爍靠得很近,低著頭,專注地看著何呂手指的地方。

南寧的腳步頓住了。雨水順著棚檐滴落,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也打濕了他的鞋面。他看著那幅畫面,心里那股熟悉的、酸澀的暗流再次涌動,比初中時更甚。因為他能感覺到,何呂和陳爍之間那種智力上的共鳴,是他無論如何努力,似乎都無法企及的。

他沒有走過去,只是默默地站在雨幕的邊緣,看著。直到陳爍接過習題集,笑著對何呂說了句什么,然后轉身離開。

何呂這才推著車走出來,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南寧,愣了一下:“南寧?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出聲?”

南寧走過去,臉上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些模糊:“剛來??茨阍诿?。”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帶著一種自己都未察覺的冷淡。他接過何呂的車把,習慣性地想幫她檢查一下車鏈——這是他從初中就養(yǎng)成的習慣,何呂的車鏈總是容易松。

“不用了,”何呂輕聲阻止,“車鏈沒事。”

南寧的手僵在半空。一種微妙的尷尬在濕冷的空氣里彌漫開來。

兩人推著車,并肩走入雨中。雨水打在傘面上,聲音密集而壓抑。沉默像不斷生長的藤蔓,纏繞在兩人之間。

“陳爍……找你問問題?”最終還是南寧先開了口,語氣故作隨意。

“嗯,一道政治經濟學的主觀題,他有些思路理不清?!焙螀蔚穆曇魩е碜粤暫蟮钠v。

“哦。他理科實驗班的,還來問你文科題?”南寧的話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刺。

何呂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他,雨水沾濕了她的睫毛,眼神里帶著困惑和一絲不滿:“南寧,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討論問題而已,分什么文理科?”

“我沒意思。”南寧別開臉,心里憋著一股無名火,卻又不知該如何發(fā)泄,“就是覺得,你們……挺有共同語言的。”

何呂看著他,沉默了幾秒,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南寧,我們現(xiàn)在是高中了,學業(yè)很重。你能不能別總是想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莫名其妙?”南寧猛地轉過頭,聲音提高了一些,“你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

“難道不是嗎?”何呂的眉頭也蹙了起來,“我和同學正常討論學習,有什么問題?你能不能成熟一點?”

“成熟?像陳爍那樣就叫成熟嗎?”南寧脫口而出,語氣沖得像點了火的炮仗。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雨水冰冷地打在臉上,南寧看著何呂瞬間變得蒼白的臉和難以置信的眼神,后悔像潮水般涌上心頭,但少年的自尊卻讓他死死地咬著牙,無法低頭。

何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疲憊,還有一絲南寧讀不懂的難過。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從他手里拿過自己的車把,推著車,快步向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中。

南寧獨自一人站在原地,握著傘柄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雨越下越大,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肩膀,冰冷刺骨。他知道,自己搞砸了。那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裂痕,因為他笨拙的嫉妒和失控的言語,第一次變得如此清晰而傷人。

空蕩蕩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和耳邊無盡的雨聲。高中這座城市,第一次讓他感到了真正的迷茫和孤獨。

第8章:雨中的抉擇

那場不歡而散的冷戰(zhàn),持續(xù)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里,南寧度日如年。他無數(shù)次在課間下意識看向一樓文科班的方向,卻再也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會在走廊等他;放學后他依舊第一個沖到車棚,卻只能看著何呂和同班女生一起推車離開,連一個眼神的交匯都沒有。

他后悔得腸子都青了。那張被何呂整理得工工整整的物理筆記還躺在他書包最里層,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慌。他想起何呂蒼白的臉和失望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反復揉搓,又酸又痛。

第三天下午,天空再次陰沉下來,黑壓壓的云層預示著又一場大雨。最后一節(jié)是體育課,自由活動時,南寧心不在焉地拍著籃球,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教學樓。

他看到何呂和一個女生抱著幾摞厚厚的作業(yè)本,正從教學樓往辦公樓走去。那是她們班這周的作業(yè),看樣子是要送到老師辦公室。本子堆得很高,幾乎遮住了何呂的視線。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毫無預兆地刮過,卷起地上的沙塵,也吹得何呂手上一滑,最上面的幾本作業(yè)“嘩啦”一聲散落在地,又被風卷著吹得到處都是。

和她同行的女生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去撿。何呂也急忙蹲下身,但風太大,作業(yè)本像白色的蝴蝶四處翻飛,她撿起這本,那本又被吹走,顯得十分狼狽。幾個路過的學生駐足觀望,卻沒人上前幫忙。

南寧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是想都沒想,他扔下籃球,像一支離弦的箭,猛地沖了過去。

他沖到何呂身邊,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快速地、沉默地幫她追撿著那些散落的作業(yè)本。他的動作迅捷而有力,高大的身影在風中像一堵墻,擋住了大部分的風。他撿起一本,就用手掌用力壓平卷起的邊角,然后默不作聲地疊放在何呂已經撿起的那一摞上。

何呂抬起頭,有些愕然地看著他。南寧的校服外套在奔跑中被風吹得鼓蕩,頭發(fā)也有些凌亂,額角甚至帶著剛才打球留下的細汗。他抿著唇,眼神專注地追逐著那些飛舞的紙張,側臉線條緊繃,帶著一種笨拙而又無比認真的執(zhí)拗。

那一刻,周圍嘈雜的風聲、旁人的目光似乎都消失了。何呂看著他為自己忙碌的樣子,三天來堵在心口的委屈和失望,忽然間就松動了一些。

作業(yè)本終于全部撿回,整理好。南寧抱著大半摞,分量不輕,他一聲不吭,看向何呂,用眼神示意:“辦公室在哪兒?我?guī)湍隳眠^去?!?/p>

何呂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帶路。南寧抱著沉重的作業(yè)本,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離。兩人沉默地走在通往辦公樓的連廊上,氣氛依舊有些僵硬,但那道冰冷的隔閡,似乎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風和南寧毫不猶豫的奔跑,而被吹開了一道縫隙。

把作業(yè)本送到老師辦公室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來。天空已經開始飄雨,豆大的雨點砸在連廊的頂棚上,噼啪作響。

“謝謝。”何呂停下腳步,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雨聲掩蓋。

南寧站在她身后,看著她又變得疏離的背影,積攢了三天的懊悔和話語終于沖破了阻礙。

“何呂!”他叫住她,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對不起!”

何呂的身體微微一頓,沒有回頭。

南寧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語速很快,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坦誠和慌亂:“我不該那么說你,不該沖你發(fā)脾氣!我就是……就是看到陳爍和你說話,我心里不舒服,很煩!我控制不住!我知道我幼稚,不成熟,成績也沒他好,跟你討論不了那些高深的問題……但我……我……”

他“我”了半天,后面那句最重要的話在舌尖翻滾,卻終究沒有勇氣說出來。他急得額頭冒汗,最后只能頹然地垂下頭,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懇求:“你別不理我,行不行?”

雨越下越大,在連廊外形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世界變得喧囂,又仿佛極其安靜。

何呂緩緩轉過身來。她沒有看南寧,目光落在廊外被雨水猛烈敲打著的芭蕉葉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南寧,我和陳爍只是同學?!?/p>

“我知道你壓力大,我也是。”

“以后……別再說那種話了。”

她沒有說“原諒”,但這句話聽在南寧耳里,不啻于天籟。他猛地抬起頭,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忙不迭地點頭:“嗯!不說了!我再也不說了!”

何呂這才抬眼看他,看到他像只被雨淋濕后又被主人原諒的大型犬,眼神濕漉漉的,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討好。她心里最后那點芥蒂,也終于消散了。她微微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走吧,再不走雨更大了?!?/p>

“哎!”南寧響亮地應了一聲,臉上瞬間陰轉晴,他下意識地又想接過何呂的書包,這次何呂沒有拒絕。

兩人再次共撐一把傘,走入雨幕。這一次,傘下的氣氛不再冰冷尷尬。南寧小心地將傘傾向何呂,自己的半邊肩膀依舊淋在雨里,但他毫不在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雨水沖刷著校園,也仿佛沖刷掉了兩人之間的誤會與隔閡。雖然那句最關鍵的話依舊沒有說出口,但某種更加堅實的東西,在這場雨中被淬煉了出來。他們都知道,前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考驗在等待,但至少此刻,他們又重新并肩站在了同一把傘下。

風雨雖大,但同舟共濟,便不再可怕。

第9章:未來的重量

高二的時光在堆積如山的試卷和永無止境的復習中飛逝,轉眼就到了高三??諝饫锓路鸲紡浡鯚熍c粉筆灰混合的味道,每個人的課桌上都壘起了高高的書墻,埋首其中的是一張張疲憊又堅定的臉。

“百日誓師”大會的激昂口號猶在耳邊,高考倒計時的數(shù)字一天天變小,像不斷收緊的絞索,勒得人喘不過氣。

南寧的成績像風雨中飄搖的小船,在班級中下游起伏。數(shù)理化依然是他的噩夢,盡管何呂將他那些慘不忍睹的試卷反復批注、講解,甚至整理了厚厚的“南寧專屬易錯題集”,但進步的幅度總趕不上試卷難度增加的速度。他開始長時間地沉默,打籃球時那股狠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的焦躁。

而何呂,作為文科班的尖子生,目標是沖擊北京的名校。她的壓力同樣巨大,纖細的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根繃緊的弦,偶爾在食堂吃飯時,會看著某個方向出神,眼圈下有淡淡的青黑。

一個周六的晚上,教學樓燈火通明,滿是留校自習的身影。南寧對著一道復雜的物理電路題已經枯坐了半個小時,草稿紙上畫滿了雜亂的線路圖,卻始終找不到突破口。煩躁像野草般滋生,他猛地將筆拍在桌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周圍幾個同學不滿地抬起頭。南寧胸口劇烈起伏,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形的重壓碾碎了。

這時,一張小小的紙條從旁邊推了過來,壓在他的物理卷子上。是何呂的字跡,工整而清晰:

“出來一下?!?/p>

教學樓的天臺,他們曾經的“秘密基地”,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空曠。晚風帶著涼意,吹散了少許悶熱。城市華燈初上,遠處霓虹閃爍,卻照不亮少年心中的迷茫。

兩人靠著冰涼的欄桿,一時無言。

“怎么了?”最終還是何呂先開口,聲音在夜風中有些輕。

南寧低著頭,用鞋底碾著地上的一個小石子,聲音悶悶的:“沒什么,就是……學不進去了。”他頓了頓,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頹喪,“我覺得我考不上什么好大學了?!?/p>

何呂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這種沉默反而讓南寧更加難受,他抬起頭,眼眶有些發(fā)紅,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何呂,你跟我不一樣。你肯定能去北京,去最好的大學。而我呢?我可能只能留在這里,或者去個普通的二本……我們……”他后面的話沒說出來,但意思顯而易見。

——我們以后,會不會就此分開,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軌道?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比任何物理難題都讓他無力。

何呂轉過身,正面看著他。樓下的燈光映照著她的側臉,她的眼神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亮和堅定。

“南寧,”她叫他的名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你記得初三那年,你為了和我考同一所高中,拼命學數(shù)學的樣子嗎?”

南寧怔住了。

“那時候你的基礎比現(xiàn)在差多了,所有人都覺得你考不上一中。但你做到了?!焙螀蔚穆曇舨桓?,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現(xiàn)在也一樣。還沒到最后一刻,憑什么就給自己判了死刑?”

她向前一步,微微仰頭看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南寧:“你不是學不會,你是心里害怕,怕跟不上,怕……和我分開,所以靜不下心?!?/p>

她一句話,精準地戳破了南寧所有的偽裝。他僵在原地,鼻腔酸澀得厲害。

“南寧,”何呂的聲音柔和了下來,像夜風一樣拂過他的心田,“我們約定好不好?”

南寧愣愣地看著她。

“不要想那么遠的以后,就想現(xiàn)在,想這一百天?!焙螀蔚难凵褡谱?,像落入了星辰,“你拼盡全力,我陪你一起。你去哪個城市,我就報哪個城市的大學?!?/p>

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南寧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何呂。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比誰都清楚,北京的名校是何呂從初中起就憧憬的夢想。

“你……你瘋了?”他的聲音干澀,“你不能……”

“我能?!焙螀未驍嗨Z氣平靜卻不容置疑,“這是我的選擇。但前提是,南寧,你得對得起我這個選擇。你得讓我看到,你值得我放棄更好的選項。”

她看著他,目光清澈而堅定,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所以,別再說什么考不上的廢話。從現(xiàn)在起,你的未來,有我一份。別讓我失望,也別讓你自己失望。”

夜風吹動著何呂的短發(fā),她的身影在廣闊的夜空背景下顯得有些單薄,卻又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南寧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心臟像是被一只溫暖而有力的手緊緊攥住,酸脹,滾燙,卻又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重重地、近乎兇狠地抹了一把眼睛,然后挺直了一直有些佝僂的脊背。他看向何呂,眼神里所有的迷茫和頹廢都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堅毅。

“好?!彼徽f了一個字,卻重如千鈞。

他伸出手,小拇指微微勾起。何呂看著他,緩緩地,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兩根小指在微涼的夜風中緊緊勾在一起,許下了一個關于未來、關于陪伴的,沉重而珍貴的約定。

夜空下,兩顆年輕的心臟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共振著。未來的重量很沉,但有人愿意與你共同背負,便成了砥礪前行的動力。

第10章:盛夏的答案

最后一百天,南寧像換了個人。

他桌角貼上了何呂手寫的“目標分數(shù)線”,那數(shù)字曾經在他看來高不可攀。他扔掉了所有的游戲攻略,手機里塞滿了何呂發(fā)給他的語音知識點和錯題解析。清晨五點半的教室走廊有他背誦單詞的身影;深夜十一點半,宿舍熄燈后,他還在被窩里就著充電小臺燈的光,反復演算那些令人頭疼的物理公式。

何呂是他唯一的戰(zhàn)友和監(jiān)督者。她將自己的復習筆記與他共享,在他情緒焦躁時,會遞過一張寫著“靜心”的紙條;在他取得微小進步時,會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他們之間的話語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在題海硝煙中淬煉出的、堅不可摧的默契。

高考前一天,天氣悶熱得讓人心慌。學校放假讓大家調整狀態(tài)。南寧和何呂約著去了他們初中的校園。老榕樹依舊枝繁葉茂,蟬鳴聲嘶力竭,仿佛在為他們最后的中學時光吶喊。

兩人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看著空蕩蕩的操場,都有些恍惚。

“緊張嗎?”何呂輕聲問,手里無意識地捏著一片榕樹葉子。

南寧深吸一口氣,老實點頭:“有點?!彼D過頭,看著何呂被樹影斑駁的光點籠罩的側臉,忽然問:“何呂,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最后還是沒考好,你會……”

“沒有如果?!焙螀未驍嗨?,語氣平靜卻斬釘截鐵,“我相信你?!?/p>

她轉過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他,清澈的眼底映著他的影子,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篤定:“南寧,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強大得多?!?/p>

那一刻,南寧所有的不安和自我懷疑,都被這眼神熨帖平整。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高考的三天,像一場漫長而又短暫的夢。南寧走進考場時,手心全是汗,但當他拿起筆,看到試卷上那些熟悉的、被何呂反復講解過的題型時,心忽然就定了下來。他仿佛能感覺到,何呂就在不遠處的另一個考場,和他一起,為同一個約定而戰(zhàn)。

最后一門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整個城市仿佛都松了一口氣。

南寧隨著洶涌的人流走出考點大門,烈日當空,晃得人睜不開眼。家長、記者、嘈雜的喧鬧聲……他茫然四顧,心跳如鼓,迫切地尋找著那個身影。

然后,在人群的盡頭,他看到了何呂。

她就安靜地站在一棵梧桐樹的樹蔭下,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藍色牛仔褲,像炎炎夏日里的一泓清泉。她也看見了他,隔著攢動的人頭,對他微微笑了起來,那笑容里,有疲憊,有釋然,更有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平靜。

南寧撥開人群,快步向她跑去,越來越快,最后幾乎是沖到了她的面前。他喘著氣,額頭上都是汗,眼睛亮得驚人,緊緊地看著她,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考完了。”何呂先開了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嗯,考完了?!蹦蠈幹貜椭抗庖琅f牢牢鎖在她臉上。

周圍是喧囂的慶祝、哭泣和擁抱,但他們之間,卻仿佛有一個安靜的結界。

“何呂,”南寧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考完試后的虛脫和一種前所未有的勇氣,“我……”

他的話再次卡住了。那個在心底盤旋了無數(shù)遍的念頭,在那個蟬鳴聒噪的雨后未曾說出口,在無數(shù)個并肩作戰(zhàn)的深夜未能說出口,此刻,在一切塵埃落定的這個盛夏午后,依舊重若千鈞。

何呂安靜地看著他,沒有催促,眼神溫和,帶著一絲了然的期待。

南寧看著她的眼睛,那里面有自己的倒影,有過去三年所有的點點滴滴。他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些話,或許不必急于一時。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

他深吸一口氣,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無比燦爛的笑容,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像他們初見時那個陽光熱烈的少年。

“何呂,”他朝她伸出手,聲音響亮而堅定,“我們,大學見!”

何呂看著他伸出的手,又抬眼看看他燦爛的笑容,眼底的笑意加深,如同春風拂過湖面,漾開層層溫柔的漣漪。她將自己微涼的手,輕輕放在他溫熱汗?jié)竦恼菩摹?/p>

“好,”她輕聲回應,語氣卻同樣堅定,“大學見。”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跳躍在他們緊握的手上,跳躍在他們年輕而充滿希望的臉上。盛夏的答案,或許不在那一紙錄取通知書上,而在這個歷經汗水、淚水與拼搏后,依舊緊緊相連的約定里。

青春的篇章翻過了最重要的一頁,而屬于他們的故事,還遠未結束。前方,是名為“大學”的,更廣闊的天地。

四:歸途之光 · 一生之約

第11章:更大的世界

九月初,上海。

濕潤的空氣里混雜著梧桐樹和都市特有的氣息,與南寧干燥明亮的家鄉(xiāng)截然不同。南寧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跟著熙攘的人流走出火車站,仰頭看著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和縱橫交錯的立交橋,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

這就是他和何呂未來四年要生活的城市。一個更大、更繁華,也更讓人感到渺小和疏離的世界。

他們終究履行了那個夏天的約定。南寧超常發(fā)揮,踩線考上了上海一所不錯的理工科大學,而何呂,以她的分數(shù)本可以去北京那所她向往已久的頂尖學府,卻毫不猶豫地在第一志愿填報了上海最好的綜合性大學。

兩所學校在同一條地鐵線上,相隔七站路。

大學的生活像一幅驟然展開的、色彩過于濃烈的油畫。五花八門的社團招新、風格迥異的教授、來自天南地北口音各異的同學……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也伴隨著無所適從。

何呂仿佛魚入大海。她加入了校報記者團和文學社,她的文章頻頻出現(xiàn)在校報和社團刊物上。她總是很忙,忙著采訪,忙著寫稿,忙著參加各種講座和讀書會。她的朋友圈里,開始出現(xiàn)南寧不認識的名字和面孔,談論著他不熟悉的話題。

南寧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理工科的課程比高中難了不止一個量級,他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才能勉強跟上。他加入了籃球社,但社里高手如云,他不再是高中那個耀眼的核心。更多的時候,他是一個人泡在圖書館或機房,與復雜的代碼和電路圖作斗爭。

他們見面的頻率,從高中時的一天數(shù)次,變成了一周兩三次,后來,有時甚至一周才能約上一次。

又是一個周五晚上,南寧坐了四十分鐘地鐵,穿過大半個城市來到何呂的學校。他們約好一起去吃一家新發(fā)現(xiàn)的本幫菜。

何呂遲到了十分鐘,她小跑著過來,額上帶著細汗,臉上帶著歉意和未褪的興奮:“對不起對不起,剛結束一個采訪,對象太能聊了。”

她剪短了頭發(fā),利落的齊肩發(fā),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卡其色長褲,背著一個帆布包,整個人看起來干練又神采飛揚。南寧看著她,覺得她比高中時更亮眼了,卻也……更遙遠了。

“沒事?!蹦蠈幮α诵Γ咽掷餃責岬哪滩柽f給她,“你愛喝的,三分糖?!?/p>

“謝謝?!焙螀谓舆^,很自然地喝了一口,然后開始興致勃勃地講起剛才的采訪,關于一個致力于城市流浪動物保護的學姐,講到動情處,眼睛閃閃發(fā)光。

南寧安靜地聽著,插不上什么話。他看著何呂生動明媚的側臉,忽然想起高中時,她給他講物理題時,也是這樣的神情專注。只是那時,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和那些題目。

而現(xiàn)在,她的世界變大了,精彩紛呈,而他,好像只是她廣闊版圖中一個固定的、卻不再占據中心位置的坐標。

吃完飯,兩人在校園里散步。何呂的學校很美,古樸的建筑與現(xiàn)代的教學樓交錯,梧桐大道上燈光昏黃,一對對情侶依偎著從他們身邊走過。

氣氛有些微妙的安靜。兩人似乎都察覺到了某種變化,卻不知該如何打破。

“你最近……怎么樣?”何呂停下腳步,靠在湖邊的一座石橋欄桿上,看著南寧,“感覺你好像瘦了?!?/p>

“還行,就是課程有點難。”南寧輕描淡寫,他不想讓她擔心,更不想顯得自己很無能。他看著她映著粼粼波光的眼睛,那句在喉嚨里盤旋了無數(shù)次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何呂,我們在一起吧。

就在這時,何呂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微信視頻通話的提示音。她看了一眼屏幕,臉上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對南寧說:“是采訪小組的學長,可能有事,我接一下。”

她走到旁邊,接起電話,壓低聲音和對方討論起稿件的修改意見,語氣專業(yè)而流暢。

南寧靠在欄桿上,看著她的背影,晚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他默默地拿出手機,假裝在看信息,心里卻空落落的。

那個更大的世界,像一道無形的鴻溝,開始橫亙在他們之間。他還能像高中那樣,毫不猶豫地沖過去,為她撿起散落的作業(yè)本嗎?他似乎,連開口說出那句話的時機,都找不到了。

上海的夜空,看不到家鄉(xiāng)那樣璀璨的星河,只有被霓虹燈染成暗紅色的、無邊無際的天幕。

第12章:錯位的軌跡

那次晚餐之后,一種微妙的失衡感在南寧心中蔓延。他試圖更積極地融入何呂的新世界。他注冊了何呂學校BBS的賬號,關注了她所在社團的公眾號,甚至偷偷去聽了一場她提過的、關于存在主義哲學的講座。結果在晦澀的術語中昏昏欲睡,更加深了他的挫敗感。

何呂似乎并未察覺他的努力,或者察覺了,卻不知該如何回應。她依舊會和他分享生活中的趣事,但那些話題里夾雜著太多南寧陌生的名字和概念,常常讓他只能扮演一個沉默的聽眾。

一個周六下午,何呂所在的文學社舉辦了一場露天詩會。她邀請南寧來玩。南寧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詩會在一處草坪上舉行,氛圍文藝而輕松。有學生彈著吉他淺吟低唱,有人朗誦著自己寫的朦朧詩。何呂是組織者之一,忙前忙后,協(xié)調流程,偶爾也上臺落落大方地介紹一位朗誦者。她站在人群中央,自信從容,周身仿佛自帶光暈。

南寧坐在角落的草地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穿著簡單的運動T恤和短褲,與周圍那些穿著棉麻長裙、戴著貝雷帽的文藝青年仿佛來自兩個世界。他看著臺上光芒四射的何呂,心里既為她驕傲,又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失落。

詩會中途休息,一個戴著黑框眼鏡、氣質斯文的男生走到何呂身邊,遞給她一瓶水,兩人自然地交談起來。南寧認得他,是文學社的社長,叫沈哲,何呂在朋友圈發(fā)過社團合影,他站在何呂旁邊。他們聊著剛才某首詩的意象,語速很快,笑聲不斷。

那種熟悉的、喉嚨發(fā)緊的感覺又來了。南寧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身下的草皮。

“嘿,南寧!你也來啦?”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頭,看到一個穿著碎花裙、笑容明媚的女生,是他籃球社的隊友,叫林薇。她性格開朗,打球風格也很潑辣,在社里人緣很好。

“林薇?你怎么在這?”南寧有些意外。

“我來找我室友啊,她可是文學社的骨干?!绷洲焙茏匀坏卦谒磉呑?,遞過一包薯片,“吃嗎?看你一個人坐在這里,怪無聊的?!?/p>

南寧道了聲謝,接過薯片。和林薇聊天輕松多了,他們的話題圍繞著籃球社最近的訓練、哪個老師的課最容易掛科、學校后門哪家燒烤最好吃……這些都是南寧熟悉且能掌控的領域。

他一邊和林薇聊著,眼角的余光卻始終關注著何呂和沈哲的方向。他看到沈哲似乎說了句什么有趣的話,何呂笑得彎下了腰,還輕輕捶了一下沈哲的肩膀。

那個親昵的動作像一根細針,輕輕扎了一下南寧的心臟。

就在這時,何呂的目光終于穿過人群,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南寧,以及他身邊笑容燦爛的林薇。何呂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了一下,隨即對南寧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又轉過頭去和沈哲繼續(xù)討論,只是側影似乎比剛才僵硬了一些。

詩會結束后,人群漸漸散去。何呂忙完收尾工作,向南寧走來。林薇識趣地先離開了。

“等久了吧?”何呂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沒事?!蹦蠈幷酒鹕恚牧伺难澴由系牟菪?。

兩人并肩走在回何呂宿舍的路上,氣氛有些沉悶。

“剛才那個女生……是你朋友?”何呂狀似無意地問起。

“嗯,籃球社的,林薇?!蹦蠈幓卮?,心里莫名有點緊張,又有點說不清的、類似于報復的快感。

“哦?!焙螀螒艘宦?,沒再說話。

走了一段,南寧忍不住開口:“那個沈社長,跟你挺聊得來的。”

何呂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語氣平淡:“嗯,他是社長,工作上溝通比較多?!?/p>

又是一陣沉默。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時而交錯,時而分離,像極了他們此刻看似并肩、實則錯位的心。

南寧覺得胸口堵得慌。他想問,真的只是工作溝通嗎?他想說,我看到他碰你了。但他沒有立場。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一個明確的關系定義。同桌?好友?還是……其他?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他和何呂,正走在兩條不同的軌道上。她的軌道通向一個充滿詩意、哲學和社團活動的廣闊天地,而他的軌道,則圍繞著代碼、籃球和熟悉的哥們兒義氣。兩條軌道偶爾交匯,卻似乎無法長久并行。

這種認知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無助。他害怕,害怕那個陪伴了他整個青春的女孩,最終會消失在那個他無法企及的世界里。

夜風吹過,帶著涼意。南寧看著何呂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邊的側臉,那句至關重要的話,再次被苦澀地咽了回去。在這個錯位的時空里,他失去了開口的勇氣,也迷失了方向。

第13章:無聲的裂痕

詩會之后,一種刻意的回避在兩人之間蔓延。

南寧不再頻繁地主動聯(lián)系何呂,借口是課程設計和籃球社聯(lián)賽集訓,忙得腳不沾地。何呂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朋友圈里更多的是深夜趕稿的動態(tài)和與社團成員們的合影,其中不乏沈哲的身影。

他們像兩艘在濃霧中航行的船,失去了彼此的燈塔,只能憑借著慣性,在各自的海域里盲目前行。

一個周四的晚上,南寧剛結束一場令人筋疲力盡的小組討論,腦袋里還塞滿了亂七八糟的代碼。他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學院樓,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林薇發(fā)來的消息:

“社里今天訓練完去吃宵夜,老地方,來不來?給你留位置了?!?/p>

后面還跟了個俏皮的表情包。

南寧看著手機,猶豫了片刻。他其實很累,只想回去倒頭就睡。但一想到回宿舍后那揮之不去的、關于何呂的煩悶思緒,他深吸一口氣,回復:

“來?!?/p>

或許,熱鬧和酒精,能暫時麻痹那顆躁動不安的心。

燒烤攤人聲鼎沸,煙火氣十足。籃球社的十幾個人圍坐一桌,啤酒瓶碰撞的聲音清脆響亮。林薇很自然地坐在南寧旁邊,熟練地給他倒上啤酒,和周圍的人插科打諢,活躍著氣氛。

幾杯冰啤酒下肚,南寧感覺緊繃的神經松弛了些許。周圍的喧囂像一層厚厚的繭,將他包裹起來,暫時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林薇很健談,從NBA季后賽聊到最近爆火的游戲,話題輕松有趣,不需要他費力思考。

他放聲笑著,和隊友們碰杯,刻意不去看那個安靜躺在微信置頂、卻已經兩天沒有新消息的對話框。

就在這時,隔壁桌似乎傳來一陣有些耳熟的笑聲。南寧下意識地抬頭望去,整個人瞬間僵住。

就在隔了幾張桌子、靠近角落的位置,何呂和沈哲,還有另外幾個文學社的成員坐在一起。何呂手里端著一杯豆奶,正側頭聽著沈哲說話,臉上帶著南寧熟悉的、那種沉浸在感興趣話題中的專注神情。沈哲說著什么,手勢豐富,引得桌上的人都笑了起來,何呂也微微彎起了嘴角。

那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燒烤攤所有的嘈雜、隊友們的笑鬧聲,都潮水般退去。南寧只能看到那個角落,看到何呂對另一個男人露出的、他曾經以為只屬于他們之間默契的笑容。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下墜落。一種尖銳的刺痛感,伴隨著這些日子以來積壓的所有焦慮、不安、自卑和嫉妒,像火山一樣轟然爆發(fā)。

他手中的酒杯“哐當”一聲掉在桌子上,金黃色的液體潑灑出來,濺了他一身。

“南寧?你怎么了?”林薇嚇了一跳,連忙抽出紙巾遞給他。

南寧沒有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方向,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胸膛劇烈起伏。

何呂似乎感受到了這束過于強烈的目光,她轉過頭,視線穿過繚繞的煙霧和喧鬧的人群,與南寧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她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眼神里閃過一絲清晰的愕然,隨即是慌亂,像是做錯了事被當場抓住的孩子。

南寧看著她眼中的慌亂,一股無名邪火猛地竄上頭頂。那慌亂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她也知道,眼前這一幕,會刺痛他嗎?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沒有再看何呂一眼,甚至沒有理會身邊隊友們疑惑的詢問,推開椅子,轉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幾乎是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南寧!”林薇在他身后喊了一聲。

而幾乎在同時,另一個聲音也響了起來,帶著一絲急促:

“南寧!”

是何呂的聲音。

但他沒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很快就融入了校外街道上熙攘的人流,消失在夜色中。他需要離開,立刻,馬上。他害怕自己再多待一秒鐘,會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

冰冷的夜風吹在滾燙的臉上,卻無法熄滅心頭的火焰。他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里反復回放著何呂與沈哲相談甚歡的畫面,回放著何呂那瞬間慌亂的眼神。

原來,那道裂痕,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如此之深,如此之痛。而這一次,他連沖上去為她撿起什么的資格和勇氣,都沒有了。

無聲的裂痕,終于在現(xiàn)實的撞擊下,發(fā)出了清晰的、破碎的聲響。

第14章:冷戰(zhàn)與反思

南寧像一頭受傷的困獸,在深夜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游蕩。酒精帶來的麻痹早已被冰冷的夜風吹散,只剩下尖銳的痛楚和翻江倒海的思緒。

他回到宿舍時,已是凌晨。室友早已睡下,黑暗中只有電腦指示燈微弱的光。他癱坐在椅子上,沒有開燈,任由窗外的路燈光線將房間切割出大片的陰影,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林薇發(fā)來的消息:

“你沒事吧?剛才怎么了?”

他沒有回復。

緊接著,屏幕又亮起,這次是何呂。

“你在哪?”

“我們談談?!?/p>

他看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和頭像,心臟一陣抽痛。談談?談什么?談她如何和沈哲相談甚歡?談他如何像個傻子一樣在角落里嫉妒得發(fā)狂?還是談他們之間這越來越遠的距離?

一種混合著委屈、憤怒和自卑的情緒攫住了他。他關掉了手機,將世界徹底隔絕在外。

接下來的幾天,南寧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孤島。他屏蔽了所有外界信息,瘋狂地投入到代碼和訓練中,用高強度的體力消耗來麻痹自己。他不再去何呂的學校,甚至不再查看任何可能與她相關的消息。

然而,逃避無法解決問題。每當夜深人靜,那些畫面便會不受控制地闖入腦?!螀螌W⒙犐蛘苤v話的樣子,她慌亂的眼神,以及更久遠的,他們一起在初中天臺避雨,在高中挑燈夜戰(zhàn)的點點滴滴。強烈的對比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他的神經。

他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太幼稚?何呂和同學正常交往,他憑什么生氣?是不是因為他自己不夠好,無法在智力層面與她共鳴,所以才如此缺乏安全感?那個沈哲,似乎能輕易地進入何呂感興趣的世界,而他,只能笨拙地在外圍徘徊。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籠罩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僅僅有陪伴的意愿是不夠的。如果無法跟上對方的步伐,終將被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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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何呂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那晚南寧決絕離開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試圖解釋,但發(fā)出的消息石沉大海,撥打的電話永遠無人接聽。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拒絕了沈哲后續(xù)幾次關于討論稿件的邀約,甚至退出了那個原本讓她充滿熱情的專題小組。她突然發(fā)現(xiàn),沒有了南寧的分享和回應,那些曾經讓她覺得充實無比的活動,都失去了色彩。

她一個人去了他們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坐在他們習慣的角落位置,看著對面空蕩蕩的椅子,心里空落落的。她想起南寧總是記得她愛喝三分糖的奶茶,想起他明明聽不懂她講的文學理論卻還是努力附和的樣子,想起他因為吃醋而別扭地發(fā)脾氣……

她一直以為,他們的關系是穩(wěn)固的,像空氣一樣自然存在,無需刻意維護。直到此刻,她才驚覺,那個總是圍繞在她身邊的、看似大大咧咧的男孩,內心是如此敏感和不安。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他的感受。

“他只是同學,”她對著那杯漸漸冷掉的奶茶,輕聲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對那個消失的人解釋,“你為什么……就不明白呢?”

可是,她真的讓他明白過嗎?她從未給過他們之間的關系一個明確的定義。她享受著他對她的好,依賴著他的陪伴,卻從未清晰地回應過他那些未說出口的情愫。

冷戰(zhàn)像一場無聲的凌遲,折磨著雙方。南寧在自我懷疑和成長的陣痛中掙扎,何呂在失去后的恐慌中幡然醒悟。

直到三天后的傍晚,南寧在籃球館結束訓練,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來。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手機——依舊沒有她的消息。一種混合著失望和釋然的情緒涌上心頭。也許,就這樣了吧。

他抬起頭,卻猛地愣在原地。

籃球館外那棵高大的香樟樹下,何呂靜靜地站在那里。晚風吹動著她的短發(fā)和衣角,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身影在夕陽余暉中顯得有些單薄,眼神卻直直地望著他,帶著一種復雜的、糅合了疲憊、堅定和……孤注一擲的勇氣。

她看著他,沒有開口,只是那樣安靜地等待著。

那一刻,南寧所有筑起的防線,所有偽裝的堅強,都在她這個無聲的注視下,土崩瓦解。

第15章:追尋與告白

空氣仿佛凝固了。夕陽的金輝穿過香樟樹的枝葉,在何呂身上跳躍,也將南寧釘在原地。

他看著她,幾天來的憤怒、委屈、自我懷疑,在這一刻被她眼中那復雜而直接的情緒沖刷得七零八落。他喉嚨發(fā)緊,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何呂先動了。她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向他走來,直到在他面前站定。她仰著頭,清澈的眼睛里映著他有些狼狽的身影。

“南寧,”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你還要躲我到什么時候?”

南寧喉結滾動了一下,別開臉,聲音干澀:“我沒躲。”

“那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不回我消息?”何呂追問,語氣里帶著壓抑的情緒,“就因為我和同學一起吃了個宵夜?”

“不只是宵夜!”南寧猛地轉過頭,聲音提高了些,積壓的情緒終于找到了突破口,“是詩會,是那些我聽不懂的講座,是那個沈哲!是你的世界里,到處都是我插不進去的話題,是……是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根本配不上站在你身邊!”

他一口氣吼了出來,胸膛劇烈起伏,眼睛因為激動而泛紅。

何呂愣住了。她看著南寧痛苦而坦誠的眼神,心臟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原來,他所有的反常、所有的躲避,都源于這樣深的不安和自卑。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

“南寧,你看著我?!?/p>

南寧下意識地看向她的眼睛。

“是誰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把外套圍在我身上?”何呂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是誰在我被難題困住時,陪我在天臺吹風,聽我說那些無聊的煩惱?是誰在我害怕跟不上、想要放棄的時候,告訴我'沒關系,我陪你’?”

她每問一句,就向前逼近一小步,南寧則被她話語里蘊含的情感逼得后退了半步,直到后背抵住了冰涼的籃球館外墻。

“是你,南寧?!焙螀瓮T谒媲埃痤^,眼神灼灼,像燃燒的星辰,“一直都是你?!?/p>

“沈哲只是同學,他懂詩,懂哲學,可他不懂我熬夜趕稿時會胃痛,不懂我其實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不懂我表面堅強其實也會害怕得要命!這些,只有你懂!”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卻依舊清晰無比地砸在南寧的心上:

“你以為我看重的是那些高深的話題嗎?我看重的是那個明明自己也很累,卻還是坐四十分鐘地鐵來見我的人!是那個記得我不喝全糖奶茶的人!是那個會因為我一句'相信你’,就拼了命去努力的人!”

眼淚終于從何呂的眼眶滑落,但她沒有擦拭,只是倔強地看著他:“南寧,你這個笨蛋!你憑什么覺得自己配不上?在我何呂這里,你從來就是唯一的標準答案!”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南寧怔怔地看著眼前淚流滿面卻無比勇敢的何呂,聽著她那些從未說出口的、滾燙的話語,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噪音都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她帶著哭腔的告白和那雙盈滿淚水卻無比堅定的眼睛。

心臟像是被巨大的暖流沖垮堤壩,洶涌的情感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猶豫和不安。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為她擦去眼淚,而是用力地、近乎顫抖地將她擁入懷中。手臂收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開。

何呂的臉埋在他帶著汗水和陽光氣息的胸膛,淚水迅速浸濕了他的球衣。她伸出手,緊緊地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對不起……”南寧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巨大的震動,“對不起,何呂……是我太蠢了……是我不好……”

他語無倫次,只會重復著道歉和擁抱。

何呂在他懷里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不許再躲著我了?!?/p>

“不躲了?!蹦蠈幜⒖瘫WC,手臂收得更緊,“再也不躲了?!?/p>

“也不許再說配不上我?!?/p>

“嗯?!?/p>

“南寧,”何呂從他懷里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臉上還掛著淚珠,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的神情,“我們在一起吧?!?/p>

不是疑問,是陳述。是塵埃落定,是水到渠成。

南寧看著她的眼睛,那里有他整個青春歲月的倒影。他深吸一口氣,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蹭著她的鼻尖,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而篤定的聲音回應:

“好?!?/p>

晚風拂過,帶著夏末的青草香氣。夕陽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拉長,緊密地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開彼此。漫長的陪伴,懵懂的悸動,酸澀的誤會,都在這個黃昏,匯聚成了最清晰的答案。

青春的迷霧散去,他們終于看清了彼此的心意,也找到了通往對方世界的,唯一的路徑。

第16章:戀人的起點

那個黃昏的擁抱和告白,像一道溫暖的光,驅散了所有盤踞在兩人心頭的陰霾?;厝サ牡罔F上,他們的手自然而然地牽在了一起。南寧的手掌寬大,因為常年打球帶著薄繭,將何呂微涼纖細的手完全包裹住。沒有多余的言語,只是十指緊扣,感受著彼此脈搏的跳動,空氣中都彌漫著甜膩的氣息。

確定關系后的日子,仿佛給原本灰白的世界涂上了鮮亮的色彩。一切似乎都沒變,一切又都不同了。

他們依舊忙碌,但溝通的頻率和方式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南寧會主動跟何呂吐槽那個要求嚴苛的導師,分享他調試代碼成功那一刻的雀躍;何呂則會跟他分享采訪中遇到的趣聞,或者某本書里讀到的、讓她心有戚戚的句子。他們不再害怕暴露自己領域的“無知”,南寧會老老實實地說“這個術語我不懂,但我覺得你很厲害”,何呂也會好奇地讓南寧教她最簡單的編程邏輯,雖然通常以暈頭轉向告終。

一個周末,何呂需要去市圖書館查資料寫一篇重要的課程論文。南寧二話不說,背上自己的電腦和充電寶,陪她一起去。

圖書館里安靜得只剩下書頁翻動和鍵盤敲擊的聲音。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下滿室光輝。何呂埋首于厚厚的文獻中,時而凝神思考,時而快速記錄。南寧就坐在她對面,戴著耳機,專注地寫著自己的代碼。

偶爾,何呂抬起頭,活動一下酸痛的脖頸,就會看到對面南寧認真的側臉。他皺著眉,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那專注的神情讓她心里泛起柔軟的漣漪。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南寧會從屏幕前抬起眼,對上她的視線,然后嘴角悄悄上揚,給她一個無聲的、帶著詢問的笑容。何呂便會搖搖頭,報以一個安心的微笑,重新低下頭去。

中午,兩人在圖書館附近的小店吃簡餐。南寧習慣性地把碗里何呂愛吃的蝦仁夾到她碗里,何呂也很自然地把不愛吃的香菜挑出來放到他的碟子中。這些細微的、早已融入骨血的習慣,在關系轉變后,被賦予了更甜蜜的意義。

“下午還要查很久嗎?”南寧問。

“嗯,可能要到閉館?!焙螀斡行┍傅乜粗皶粫軣o聊?”

“不會?!蹦蠈帗u搖頭,看著她,眼神溫暖,“陪你做什么都不無聊?!?/p>

一句簡單的話,卻讓何呂的心像被泡在溫水里一樣,柔軟而熨帖。

下午,何呂繼續(xù)奮戰(zhàn)。南寧寫完了一段關鍵代碼,松了口氣,抬頭發(fā)現(xiàn)何呂不知何時趴在一摞書上睡著了。陽光勾勒著她恬靜的睡顏,長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一只手還無意識地壓著攤開的書頁。

南寧的心瞬間柔軟得一塌糊涂。他悄悄站起身,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動作極輕地披在她身上。然后他坐回原位,沒有再繼續(xù)工作,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夠。他拿出手機,偷偷拍下了她睡著的樣子,設置成了私人相冊的封面。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感覺。不僅僅是心動和激情,更是這種瑣碎日常里的陪伴,是看到她疲憊時的心疼,是想要守護她每一個瞬間的沖動。

何呂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披著南寧的外套,上面還殘留著他清爽的氣息。而南寧正對著電腦,似乎一直在工作。她揉了揉眼睛,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南寧合上電腦,笑道:“沒多久。看你睡得香,沒忍心。”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幫她理了理睡亂的發(fā)絲,“走吧,大學者,資料查得差不多了吧?帶你去吃好吃的,補充能量?!?/p>

兩人收拾好東西,走出圖書館。晚霞漫天,給城市披上了一層溫柔的橘色紗衣。南寧依舊牽著何呂的手,但這一次,他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變成了更親密的情侶間的十指相扣。

何呂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看著天邊絢爛的晚霞,心里充滿了踏實而幸福的平靜。這條從圖書館回學校的路,他們以前也一起走過很多次,但以戀人的身份,這是第一次。

起點或許來得晚了一些,但好在,他們沒有錯過。未來的路還很長,但此刻,他們手握彼此,心向遠方,無所畏懼。戀人的起點,始于這個平凡卻因為對方而變得閃閃發(fā)光的周末。

第17章:現(xiàn)實的重量

甜蜜的戀愛時光像加了速,大三在忙碌的課程、社團和兩人越來越多的獨處中飛逝。大四像一道分水嶺,驟然將“未來”這個沉重而具體的詞匯,推到了每一對校園情侶面前。

秋招的戰(zhàn)役率先打響。各大企業(yè)的宣講會海報貼滿了公告欄,空氣里彌漫著簡歷打印件的油墨味和無聲的競爭壓力。何呂憑借出色的文筆和校報經歷,很快收到了幾家知名媒體和互聯(lián)網公司的面試通知,地點大多在北京、上海。

南寧的求職之路則顯得坎坷一些。技術崗位競爭激烈,幾次筆試面試下來,結果都不太理想。一家上海的初創(chuàng)公司給了他一個offer,薪資和發(fā)展前景都算不錯,但工作強度極大,號稱“996是福報”。另一家則是家鄉(xiāng)省會城市一家穩(wěn)定的國企,薪資平平,但安逸穩(wěn)定。

選擇像一道沉重的枷鎖,擺在了兩人面前。

一個周末的晚上,他們在學校附近一家常去的、價格實惠的川菜館吃飯。氣氛有些沉悶,桌上誘人的水煮魚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那家國企……催我下周給回復。”南寧扒拉著碗里的米飯,聲音有些低。

何呂夾菜的手頓了頓,“嗯”了一聲,沒說話。她知道南寧的糾結。去上海,意味著高壓和不確定,但他能接觸到最前沿的技術;回家鄉(xiāng),安穩(wěn),卻可能一眼望到頭。更重要的是,這關乎他們兩人的未來。

“你呢?”南寧抬起頭,看向她,“北京那家媒體,給你的反饋不是很好嗎?”

“嗯,終面感覺還不錯?!焙螀畏畔驴曜?,語氣平靜,眼底卻藏著掙扎。去北京,是她從高中起就隱約懷揣的夢想,意味著更廣闊的平臺??墒?,北京和上海,或者南寧的家鄉(xiāng),都隔著不近的距離。

“如果……我去北京,你留上海,或者回老家……”何呂試探著開口,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異地戀嗎?”南寧打斷她,眉頭緊緊擰在一起。他幾乎無法想象沒有何呂在身邊的日子。大學的這幾年,她已經像空氣和水一樣,成為了他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異地戀?聽起來就充滿了不確定和煎熬。

“異地……也沒什么吧,現(xiàn)在交通很方便?!焙螀卧噲D讓語氣輕松些,但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缺乏說服力。她見過太多畢業(yè)即分手的情侶,距離和時間是感情最無情的殺手。

“沒什么?”南寧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焦躁,“何呂,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異地?一年能見幾次?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只能隔著手機屏幕干著急嗎?”他想到了大二時那場冷戰(zhàn),僅僅是幾天失去聯(lián)系就讓他痛苦不堪,更何況是長年累月的分離?

何呂沉默了。她知道南寧的擔憂,那也是她的擔憂?,F(xiàn)實的重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壓在兩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肩上,讓他們感到窒息。

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結賬后,兩人沉默地走在回學校的路上。初冬的夜風帶著寒意,吹得路邊的梧桐樹葉簌簌作響。

走到何呂宿舍樓下,南寧停下腳步,看著她被路燈照得有些蒼白的臉,心里一陣抽痛。他伸出手,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聲音低沉而沙?。?/p>

“何呂,我不想跟你分開。”

這句話,比任何情話都來得直接和沉重。

何呂抬起眼,望進他寫滿不安和依戀的眼底,心臟軟得一塌糊涂。夢想很重要,但眼前這個人,是她整個青春歲月的沉淀,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輕易放手的存在。

“我知道。”她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緊了緊,“我們再想想,總會有辦法的?!?/p>

辦法是什么?他們此刻都不知道。但緊緊相握的手,傳遞著彼此的溫度和不愿放棄的決心?,F(xiàn)實的重量很沉,但相愛的人,總想一起尋找扛起它的方式。夜色中,兩顆年輕的心因為對未來的迷茫而靠得更近,他們知道,接下來的選擇,將決定他們一生的軌跡。

第18章:歸途的序章

現(xiàn)實的重量壓在心頭,讓接下來的幾天都蒙上了一層灰色。兩人依舊見面、吃飯、自習,但話題總是小心翼翼地繞開那個核心的抉擇,氣氛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平靜,仿佛暴風雨前的沉悶。

南寧又參加了兩場上海的面試,結果依舊懸而未決。何呂收到了北京那家媒體的正式錄用通知,郵件躺在郵箱里,像一塊灼熱的炭。她點了“稍后處理”,沒有回復。

周五晚上,南寧沒有約何呂。他一個人去了籃球場,借著劇烈的運動發(fā)泄著心中的煩悶。汗水浸透了球衣,肌肉酸痛,但大腦卻異常清醒。他想起何呂收到北京offer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無法掩飾的光亮。那是夢想被照進現(xiàn)實的光芒。

他真的要因為自己的不安和恐懼,去折斷她的翅膀嗎?

深夜,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打開電腦,無意中點開了那個隱藏的文件夾,里面全是他們這幾年來的照片。從初中畢業(yè)時青澀的并肩,到高中在天臺吹風,到大學在上海的街頭巷尾……照片里的何呂,笑容越來越自信,眼神越來越明亮。他忽然意識到,他愛的,正是這個不斷成長、閃閃發(fā)光的何呂。

如果因為他的羈絆,讓她眼中的光黯淡下去,那他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要守護她的南寧嗎?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了。是何呂發(fā)來的消息,只有一個簡單的定位分享。位置顯示,她在他們初中的學校門口。

南寧的心猛地一跳。沒有任何猶豫,他抓起外套,沖出了宿舍。

深夜的街道車輛稀少,南寧攔了輛出租車,報出那個刻在記憶深處的地址。他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心跳如鼓。他不知道何呂為什么會在那里,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個地方,會給他們答案。

出租車在熟悉的校門口停下。冬夜的校園寂靜無聲,只有門口保安亭亮著昏黃的燈。何呂就站在那棵老榕樹下,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圍著紅色的圍巾,鼻子凍得有點紅,呵出的氣息在冷空氣中結成白霧。

看到南寧從車上下來,她快步走了過來。

“你怎么……”南寧的話沒問完,何呂就伸出手,將一張折疊的紙塞進他手里。她的手冰涼。

南寧借著路燈的光,展開那張紙。那是一張打印出來的、簡單的地圖,上面用紅筆圈出了幾個地點——他們初中學校的操場、天臺,高中部他們常去的那個可以望見青秀山的走廊,還有上海他們第一次牽手的地鐵站、常去的圖書館和那家川菜館……一條蜿蜒的紅線將這些地點串聯(lián)起來,最終,箭頭指向了一個被重點標記的城市——不是北京,不是上海,也不是南寧的家鄉(xiāng)省會,而是他們從小長大的、那座南方小城——南寧市。

地圖的空白處,是何呂清秀的字跡:

“南寧,我查過了?!?/p>

“家鄉(xiāng)也在發(fā)展,有新興的產業(yè)園區(qū),需要你這樣的技術人才,也有正在轉型的融媒體中心,適合我的專業(yè)?!?/p>

“我們走過的路很長,但我想,我們的歸途,或許可以是最初的地方?!?/p>

“那里有我們的根,有我們的記憶,也可以有……我們的未來?!?/p>

“我們,一起回去建設它,好嗎?”

南寧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目光堅定、甚至帶著一絲孤勇的何呂,巨大的震動和滾燙的情感像海嘯般席卷了他,沖垮了他所有的猶豫和設防。

她放棄了北京的橄欖枝,放棄了上海的可能,選擇了一條看似更平凡、卻充滿了溫情和共同回憶的道路。不是為了他,更是為了他們。

“你……你真的想好了?”南寧的聲音沙啞得厲害,眼眶發(fā)熱,“北京……是你的夢想?!?/p>

“北京是夢想之一?!焙螀渭m正他,她的眼睛在冬夜里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星辰,“但和你一起,建設一個屬于我們的'家’,是更重要的夢想?!?/p>

她看著他,語氣輕柔卻重若千鈞:“南寧,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歸途?!?/p>

這句話,徹底擊碎了南寧心中最后一道防線。他猛地伸出手,將何呂緊緊地、緊緊地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冰冷的羽絨服下,是兩顆滾燙跳動的心。

“好?!彼涯樎裨谒龓е畾獾膰砝?,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堅定,“我們一起回去?!?/p>

老榕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見證著這對年輕人,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選擇了彼此,選擇了共同的歸途。這不是退縮,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奔赴——奔赴一場以愛為名、扎根于記憶與未來的嶄新旅程。

歸途的序章,在這個寒冷的冬夜,由他們共同寫下。前方,是名為“家鄉(xiāng)”的廣闊天地,等待著他們去書寫新的故事。

五:扎根與新生

第19章:家的模樣

南國的春天來得早,木棉樹綻放出火紅的花朵,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南寧和何呂拖著行李,回到了這座熟悉的、節(jié)奏緩慢的南方小城??諝饫飶浡鴿駶櫟哪嗤翚庀⒑偷幕ㄏ?,與上海那種精致而疏離的氛圍截然不同。

何呂順利入職了市里正在大力發(fā)展的融媒體中心,負責新媒體內容的策劃與采編。工作環(huán)境充滿活力,雖然平臺不如北京宏大,但能腳踏實地地為家鄉(xiāng)做報道,講述這座城市的新故事,讓她感到一種別樣的充實。

南寧則經過幾輪面試,進入了一家本土的科技公司,參與智慧城市項目的開發(fā)。公司規(guī)模不大,但技術氛圍濃厚,老板很欣賞他扎實的技術和從上海帶回的新思路。他不再需要面對“996”的高壓,有了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

他們租下了一套離雙方單位都不太遠的老小區(qū)公寓。房子不大,兩室一廳,帶著一個可以曬到太陽的小陽臺。簽下合同拿到鑰匙的那天,兩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相視而笑,眼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接下來的日子,是忙碌而甜蜜的。他們利用周末跑遍了城里的家具市場和宜家,像兩只辛勤的燕子,一點一點地筑巢。何呂負責審美和規(guī)劃,挑選窗簾的顏色、沙發(fā)的樣式、餐具的花紋;南寧則負責體力活和技術活,組裝家具、安裝燈具、調試網絡。

偶爾也會有分歧。如何呂看中了一款設計感很強但價格偏貴的沙發(fā),南寧則更傾向于性價比高的實用款。

“這個好看!放在客廳肯定很提氣!”何呂摸著沙發(fā)的面料,愛不釋手。

南寧看了看價簽,撓撓頭:“是好看,但超預算了……而且你看這個扶手,感覺不太結實?!彼囍瘟嘶?。

“哎呀,這是設計感!你不懂!”何呂嘟起嘴。

南寧看著她難得露出的小女兒情態(tài),心一軟,妥協(xié)了:“行行行,你喜歡就買。不過以后要是我坐塌了,你可別怪我?!?/p>

何呂立刻眉開眼笑:“不會的!你小心點坐就行!”

最終,他們還是買下了那款沙發(fā)。送貨上門那天,南寧小心翼翼地把它擺好,何呂迫不及待地坐上去,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快來試試!”

南寧坐下去,沙發(fā)微微下陷,很舒適。他看著何呂滿足的笑臉,忽然覺得,超出的那點預算,值了。

家,就在這些瑣碎的挑選、偶爾的爭執(zhí)和互相的遷就中,漸漸有了具體的模樣。陽臺上擺上了何呂喜歡的綠蘿和薄荷,廚房里添置了南寧愛用的炒鍋,書架上并排立著他們的專業(yè)書和共同喜歡的閑書,客廳那款“不結實”的沙發(fā)上,鋪上了何呂親手鉤的米色蓋毯。

一個周六的傍晚,兩人在新家的廚房里手忙腳亂地準備他們的第一頓正式晚餐。何呂負責洗菜切菜,南寧系著一條略顯滑稽的卡通圍裙掌勺。油煙機嗡嗡作響,鍋里燉著湯,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香氣彌漫了整個小屋。

何呂不小心把水濺到了南寧臉上,南寧佯裝生氣地用手上的水珠彈她,兩人在狹小的廚房里笑鬧著躲閃。窗外,是鄰居家傳來的炒菜聲和小孩的嬉笑聲,遠處是城市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

飯菜上桌,雖然賣相普通,但兩人都吃得很香。

“干杯!”南寧舉起裝滿橙汁的杯子,“慶祝我們喬遷新居!”

何呂笑著和他碰杯:“慶祝我們的新生活!”

燈光溫暖,飯菜可口,對面坐著的是彼此。這個不大甚至有些簡陋的出租屋,因為兩個人的共同經營和彼此的存在,充滿了令人心安的溫度。這就是他們親手構建的、家的最初模樣。它不完美,卻真實、溫暖,是他們漂泊后的??浚彩俏磥硭袎粝雴⒑降母蹫?。

第20章:共同的戰(zhàn)場

融入新環(huán)境的過程并非一帆風順。何呂在融媒體中心發(fā)現(xiàn),這里的節(jié)奏和思維模式與上海的學生媒體迥然不同,更注重本土化和接地氣,有時難免陷入瑣碎和保守。她提出的幾個頗具新意的專題策劃,都在反復的討論和修改中被磨平了棱角。

一次,她精心策劃了一個關于“城市記憶”的系列報道,試圖用年輕人的視角探尋老街道、老手藝背后的故事。卻在選題會上被資深同事質疑“流量低”、“不夠主流”。何呂據理力爭,引數(shù)據、講情懷,但收效甚微。那天她下班回家,情緒明顯低落,連南寧特意為她做的糖醋排骨都沒吃幾口。

“怎么了?工作不順心?”南寧放下筷子,關切地問。

何呂把選題會上的事情說了,語氣里帶著委屈和不服:“我只是覺得,媒體不應該只追逐熱點,也應該有沉淀和記錄的責任?!?/p>

南寧安靜地聽完,沒有簡單地安慰“別在意”或者“他們不懂”,他思考了一下,說:“你的想法很好。但也許可以換個方式?既然他們擔心流量,那我們能不能做一個既能記錄城市記憶,又能吸引年輕人關注的'爆款’?”

他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一個數(shù)據分析軟件:“你看,這是我們正在做的智慧城市項目里,關于本市文化旅游板塊的用戶行為數(shù)據。數(shù)據顯示,18-30歲的年輕用戶對'懷舊’、'打卡’、'小眾’這類關鍵詞搜索量很高……”

他指著屏幕上的圖表,用何呂能理解的方式,清晰地分析了潛在的用戶群體和興趣點。然后他提議:“你的'城市記憶’系列,能不能結合時下流行的Vlog形式?找一些有故事的老街巷、老店鋪,不光是文字和圖片,加上短視頻,設計一些互動打卡點,線上線下聯(lián)動?我可以幫你做個小程序,支持地圖定位和打卡積分……”

何呂聽著聽著,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南寧沒有否定她的理想,而是用他的方式,為她架起了一座連接理想與現(xiàn)實的橋梁。她看到了將想法落地的新的可能性。

“對!還可以邀請本地的手藝人做線上直播,或者組織小型的線下體驗工作坊!”何呂的思路被徹底打開,興奮地補充道。

兩人就著晚餐的殘羹,在餐桌上熱烈地討論起來,像回到了高中時一起攻克難題的時刻。只不過,這一次,他們的戰(zhàn)場是現(xiàn)實生活,他們的武器是各自的專業(yè)與彼此的智慧。

另一邊,南寧在工作中也遇到了挑戰(zhàn)。他提出的一個優(yōu)化項目底層架構的技術方案,因為涉及到改動現(xiàn)有穩(wěn)定(但落后)的代碼,遭到了部分老員工的抵觸,認為“沒必要折騰”、“風險大”。

南寧有些郁悶,感覺空有一身力氣卻使不出來。何呂察覺到他的煩躁,沒有多問,只是在一個周末,拉著他去了城南那片正在改造的老廠區(qū)創(chuàng)意園。

那里原本是廢棄的工廠,如今注入了新的活力,變成了設計師工作室、咖啡館、畫廊的聚集地。何呂指著那些保留著工業(yè)遺跡、又充滿現(xiàn)代設計感的建筑說:“你看,舊的和新的,不一定是對立的。保留核心的、有價值的結構,用新的理念和技術去激活它,反而能產生獨特的魅力。你的技術方案,是不是也是這個道理?”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南寧的另一重思路。他不再執(zhí)著于“推翻重建”,而是開始思考如何“平滑升級”,如何用更溫和、更具說服力的方式,展示新架構的優(yōu)勢,并爭取到團隊的支持。他開始耐心地與老員工溝通,理解他們的顧慮,并制作了詳細的演示和風險評估報告,用數(shù)據說話。

最終,何呂那個結合了新媒體形式的“城市記憶”企劃案,以其清晰的受眾定位和可預期的傳播效果,成功通過了審核。系列報道的第一期推出后,憑借精良的制作、動人的故事和有趣的互動環(huán)節(jié),果然在本地朋友圈形成了刷屏效應,獲得了領導和讀者的一致好評。

而南寧的技術方案,在經過他調整策略后,也逐步獲得了團隊的認可,開始分階段實施,項目的運行效率得到了顯著提升。

晚上,他們窩在客廳那個“不結實”但無比舒適的沙發(fā)上,分享著彼此小小的勝利。沒有驚天動地,卻是在現(xiàn)實土壤中扎根后,結出的第一顆飽滿的果實。

“謝謝你,何呂。”南寧攬著她的肩膀,輕聲說。

“也謝謝你,南寧。”何呂靠在他懷里,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

他們發(fā)現(xiàn),歸鄉(xiāng)并非退縮,而是找到了一個可以讓他們背靠背作戰(zhàn)、共同成長的根據地。這里不僅是生活的家園,更是他們施展抱負、實現(xiàn)價值的共同戰(zhàn)場。他們用彼此的專業(yè)和愛,為對方賦能,也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開創(chuàng)著屬于他們自己的、嶄新的天地。

第21章:唯一的答案

日子在忙碌與充實中如水般流淌,轉眼他們回到家鄉(xiāng)已近兩年。那個兩居室的出租屋,被他們經營得越發(fā)像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充滿了共同生活的痕跡和回憶。

一個看似平常的周五晚上,南寧神神秘秘地說要帶何呂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我稿子還沒改完呢?!焙螀螐碾娔X前抬起頭,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

“去了就知道,保證不耽誤你太多時間。”南寧笑著,不由分說地合上她的筆記本電腦,眼神里帶著不容拒絕的期待。

南寧開車,載著何呂穿過華燈初上的城市。路線越來越熟悉,直到車子在他們初中的學校門口緩緩停下。夜色中的校園靜謐安寧,只有門衛(wèi)室的燈光和遠處教學樓零星的光點。

“怎么來這兒了?”何呂有些詫異,心里卻隱隱有了某種預感,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南寧沒有回答,只是牽起她的手,熟門熟路地繞到學校側面的一處矮墻——那是他們少年時代偶爾“違規(guī)”溜進學校打球的天臺通道。他利落地翻過去,然后小心地把何呂也接了過來。

兩人踩著熟悉的樓梯,一步步走上教學樓的天臺。這里和他們記憶中的樣子幾乎沒什么變化,只是角落里堆放的舊桌椅似乎換了一批。

然而,當天臺的全貌映入眼簾時,何呂瞬間屏住了呼吸。

整個天臺被無數(shù)暖黃色的小串燈和閃爍的電子蠟燭點綴,如同灑落了一地的星辰。燈光勾勒出一個用玫瑰花瓣鋪就的巨大心形,而在心形的中央,立著一個簡易的投影幕布。

南寧牽著她的手,走到幕布前。他轉過身,面向何呂,在漫天溫柔的“星光”下,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和緊張。

“何呂,”他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風中清晰而沉穩(wěn),“我們認識,快十年了。”

隨著他的話音,他身后的幕布亮了起來,開始自動播放一張張照片。那是他手機里、電腦里珍藏的,關于他們的所有青春——

初中時青澀的畢業(yè)合影,兩人穿著寬大的校服,肩膀挨著肩膀;高中在天臺,她給他講題時專注的側臉;大學冷戰(zhàn)前,他們在燒烤攤,他偷偷拍下她笑著的樣子;確定關系后,在圖書館她趴著睡著,身上披著他的外套;還有回到家鄉(xiāng)后,他們在新家廚房手忙腳亂做飯的合影,一起在陽臺給綠蘿澆水的瞬間……每一張照片,都定格了一段獨一無二的時光。

何呂看著那些飛速掠過的影像,眼眶瞬間就紅了。那是他們共同走過的,整整十年的光陰。

“從十三歲到二十三歲,我人生最好、最壞的時光,都有你在?!蹦蠈幍哪抗饩o緊鎖著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管過我,幫過我,也等過我。我們吵過架,冷過戰(zhàn),也一起面對過很多選擇?!?/p>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深藍色的小絨盒,單膝跪地,在他十八歲那年想告白卻未能成功的同一個天臺,在他二十八歲這年,終于完成了那場遲到的、鄭重的儀式。

他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設計簡潔而精致的鉆戒,在星燈光芒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

“何呂,”他仰著頭,眼神熾熱而真誠,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和無比的篤定,“我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么,但我知道,我未來的每一天,都想要你在我身邊?!?/p>

他的聲音堅定,響徹在寂靜的天臺,也重重地敲在何呂的心上:

“你是我跨越整個青春,找到的唯一的答案?!?/p>

“嫁給我,好嗎?”

眼淚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順著何呂的臉頰滑落。但不是悲傷的淚,是幸福的、激動的、被巨大的喜悅和感動沖擊下的淚水。她看著跪在眼前的男人,這個陪伴了她整個青春歲月,從少年到青年,從同桌到戀人的男人。他們經歷了懵懂、分離、磨合,最終選擇并肩,扎根于彼此的生命。

所有的過往在這一刻匯聚,所有的等待和堅守都有了意義。

她用力地點著頭,哽咽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伸出微微顫抖的左手,遞到他面前。

“好……我愿意?!?/p>

簡單的三個字,讓南寧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巨大的狂喜淹沒了他。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戒指,像是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輕輕地、鄭重地,套在了何呂左手的無名指上。尺寸剛剛好。

他站起身,將戴著戒指的何呂緊緊地擁入懷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何呂也用力回抱著他,臉埋在他溫暖的胸膛,聽著他如擂鼓般的心跳,感受著這無比真實的幸福。

天臺上的“星光”溫柔地籠罩著相擁的他們,見證著這場跨越了十年時光的告白與承諾。從校服到婚紗,從青澀到成熟,他們用整個青春,書寫了彼此的名字,也終于為這段漫長的陪伴,找到了最圓滿的歸宿。

唯一的答案,從來都只有彼此。

第22章:一生的注腳

婚禮沒有選擇豪華的酒店,而是在他們共同的母校,那間承載了無數(shù)回憶的初中教室。陽光透過潔凈的玻璃窗,灑在重新布置過的教室里,講臺上擺放著鮮花,課桌椅被挪開,留出中間鋪著紅毯的通道,賓客是雙方最親的家人和從各地趕來的摯友。

何呂穿著簡潔而優(yōu)雅的緞面婚紗,沒有過多的裝飾,頭發(fā)松松挽起,鬢邊別著一朵新鮮的茉莉,一如她身上始終如一的清新氣質。南寧穿著合身的黑色西裝,緊張地站在由講臺改成的禮臺前,目光緊緊盯著教室門口。

當《卡農》的鋼琴曲悠然響起,教室門被推開,何呂挽著父親的手臂,緩緩走了進來。陽光在她身后形成一道光暈,她一步一步,走過他們曾經并肩而坐的過道,目光與臺上的南寧緊緊交匯,嘴角噙著溫柔而堅定的笑意。

南寧看著她向自己走來,仿佛看到了十三歲那個穿著校服、一臉嚴肅管束他的小班長,看到了十八歲那個在雨夜中讓他心碎的少女,看到了二十三歲那個選擇與他共赴歸途的勇敢伴侶……無數(shù)個她的影像重疊,最終凝聚成眼前這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光芒萬丈的何呂。

交接儀式時,何呂的父親,那位同樣有些嚴肅的中年男人,拍了拍南寧的手,只說了一句:“我把何呂交給你了。”眼神里是信任,也是囑托。

南寧鄭重地點頭,牽過何呂的手,緊緊握住。

沒有繁瑣的儀式流程,主持人是他們高中時那位風趣的語文老師。他笑著調侃:“當年我就看出來,你們這對同桌,有點不一樣。”

臺下爆發(fā)出善意的哄笑。

到了交換誓言環(huán)節(jié),南寧拿著話筒,看著何呂,喉結滾動了一下,才開口,聲音有些微啞,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教室:

“何呂,我們當了十年同學?!?/p>

臺下又是一陣輕笑。

“人家說,七年之癢。我們這都十年了,好像……也沒癢過。”他頓了頓,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大概是因為,從十三歲起,我的目光就習慣性地看向你,早就成了本能?!?/p>

“我的青春,從頭到尾,只有一個名字,叫何呂?!?/p>

“以前,你是我的同桌,是我的班長,是我的戰(zhàn)友。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會用我往后所有的十年,繼續(xù)當你的同學,你的同桌,和你人生的戰(zhàn)友?!?/p>

“我愛你,何呂?!?/p>

樸實無華的話語,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因為浸滿了十年的時光而顯得無比厚重動人。何呂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努力保持著微笑。

她接過話筒,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這個從少年時代就占據了她所有心事的男人,輕聲說道:

“南寧,小時候,我覺得未來是解不完的方程,有唯一的標準答案?!?/p>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人生沒有標準答案。但很幸運,我找到了你。”

“你是我所有猶豫不決時的堅定,是所有迷茫困頓時的方向,是疲憊時最安心的依靠。”

“從青澀到成熟,從校服到婚紗,謝謝你,一直都在。”

“我愛你,南寧。以后,請多指教,我的……先生?!?/p>

“先生”兩個字,她叫得有些生澀,卻帶著無比的親昵和鄭重。

在親友們的掌聲和祝福中,他們?yōu)楸舜舜魃狭嘶榻?。當南寧掀起何呂的頭紗,輕輕吻上她的唇時,教室里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和掌聲。陽光正好,落在他們身上,仿佛為這段跨越了整個青春的愛戀,蓋上了最完美的印章。

婚后的生活,依舊是尋常的柴米油鹽。他們依然會為了誰洗碗而猜拳,會為了周末看什么電影而小小爭執(zhí),會在各自的工作領域繼續(xù)努力,也會在深夜加班后,為對方留一盞燈,溫一碗粥。

不同的是,無名指上的戒指,和那個紅彤彤的結婚證,給了他們前所未有的底氣與安心。他們是彼此法律上的伴侶,是生命中最緊密的聯(lián)結。

一年后的春天,何呂懷孕了。又是一個周末的清晨,南寧陪著何呂在南湖邊散步。木棉花依舊開得熱烈,湖面波光粼粼。

何呂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南寧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動作笨拙又溫柔。他們走到一棵高大的木棉樹下,南寧忽然蹲下身,將耳朵輕輕貼在何呂的肚子上,臉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喂,你干嘛,好癢?!焙螀涡χp推他的頭。

“我在聽我閨女說話呢?!蹦蠈幪痤^,眼睛亮晶晶的。

“你怎么知道是閨女?”

“直覺!像我這么帥,肯定生閨女!”南寧得意地挑眉,隨即又認真起來,對著何呂的肚子,用極其認真的語氣說:“寶寶,爸爸告訴你哦,以后找男朋友,得像爸爸對你媽媽這樣,從一而終,知道不?得像爸爸一樣,有耐心,有擔當……”

何呂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心里卻被巨大的幸福填滿。她抬頭看向遠處,湖光山色,城市安寧。這就是他們選擇的生活,平凡,溫暖,充滿了愛意。

她輕輕撫上小腹,感受著新生命的悸動,又看了看身邊絮絮叨叨的南寧。

他們的故事,從一句“我叫何呂”和一次筆掉落的意外開始,歷經青春的迷惘、成長的陣痛、現(xiàn)實的抉擇,最終在這片生養(yǎng)他們的土地上,深深地扎下了根。而新的故事,正在孕育,即將開始。

一生的注腳,無需濃墨重彩,就是這樣細水長流的陪伴,和共同寫下的,名為“家”的溫暖詩篇。

2018年秋初稿

2025年10月修改

(全文終)3558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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