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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蟹肥,蘇州老城區(qū)的菜市場里,張阿婆正與蟹攤主老周斗智斗勇。 她那雙被歲月磨出薄繭的手,輕輕捏起一只青背白肚的螃蟹,對著陽光一照,蟹殼尖端的蟹黃便泛起金紅的光暈, 這是她三十年買蟹生涯練就的“看”字訣。 如今這“重、活、色”三字真言,早已成了老城居民買蟹時的暗號,攤販見著會這招的,連秤桿都不敢歪半分。
要論螃蟹的講究,得先從它的歷史說起。 北宋《蟹譜》里載,宋人中秋食蟹已成風(fēng)尚,范仲淹“左手持螯,右手持杯”的灑脫,到明清時更被李漁奉為“人間至味”。 陽澄湖大閘蟹的“青背、白肚、金爪、黃毛”四絕,實則是水土的饋贈——湖底硬實,蟹爪需用力抓握,久而久之金爪生輝; 水草豐茂,蟹殼得青灰護體,肚白如雪。 而“九月圓臍十月尖”的時令密碼,早在《清嘉錄》里就有記載,農(nóng)歷九月母蟹黃滿,十月公蟹膏肥,這是自然規(guī)律,更是老飲們的默契。 ![]() 可這默契背后,藏著多少“坑”。 前年秋,我親眼見鄰居王叔在巷口攤買了八只“特價蟹”,回家蒸熟卻個個干癟如空殼,原來是被注水增重的把戲。 這才悟出買蟹第一字訣——“重”字。 優(yōu)質(zhì)螃蟹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揣著塊小秤砣,那是肉滿黃豐的實證。但需提防注水蟹,教您一招: 用手電筒照蟹殼尖端,透光處若呈均勻金紅,便是實心好蟹;若透出斑駁水痕,定是注了水的。
第二字訣“活”,更是門學(xué)問。 螃蟹離水后生命力弱,但真行家只看兩處:一是眼睛,輕觸便靈活轉(zhuǎn)動;二是爬行,鮮活蟹爬行時腹部離地,觸須有力擺動。 有回在碼頭頂風(fēng)冒雨買蟹,見一老者蹲在蟹筐前,竟讓每只蟹在青石板上“跑”了半尺遠——他說這叫“試腳力”,腿軟無力的定是“疲蟹”,再便宜也不能要。 如今攤販都懂,遇著懂行的,先遞上竹簟讓蟹爬兩步,這便是“活”字的真章。
最玄妙的是“色”字。 青背如釉,白肚似雪,這是陽澄湖蟹的“身份證”。可您若細看,蟹臍顏色越深,黃膏越豐; 腿毛叢生者,老健有力。有回在太湖邊漁村,老漁翁教我捏蟹殼: 硬實有彈性為佳,軟塌塌的定是“空殼蟹”。更妙的是聞味——鮮活蟹有淡淡水草香,若聞著腥臭,便是將死之兆。 這“色”字里,藏著蟹的“精氣神”,也藏著攤販的“良心秤”。
如今市場規(guī)范了,可這“三字訣”依舊管用。 去年中秋,我在菜場見一姑娘蹲在蟹攤前,先用手機查“九月圓臍”,再捏蟹腳試彈性,最后對著陽光照蟹殼——攤販看得直咂舌,說這架勢比他這個賣了二十年蟹的還內(nèi)行。 其實哪有什么秘訣?不過是將老祖宗的智慧,融進日常的煙火氣里。
從《齊民要術(shù)》的“藏蟹法”,到《紅樓夢》的“蟹宴”,螃蟹早已不是簡單的吃食,而是承載著中國人“不時不食”的智慧。 如今吃蟹,配一碟姜末香醋,溫一壺黃酒,既能中和寒性,又添幾分雅趣。 但最動人的,還是那句“不是陽澄湖蟹好,人生何必住蘇州”——這哪是吃蟹?分明是在品味一段流動的時光。
所以下次買蟹時,不妨試試這“重、活、色”三字訣。 攤販見您這般講究,定知是懂行的,不僅不敢忽悠,說不定還會多聊兩句——比如陽澄湖的水到底有多清,或者今年蟹季為何比往年晚半月。 這便是市井里的學(xué)問,平凡中的永恒。畢竟,最好的味道,從來都在煙火人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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