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陣陣地下，時大時小，如天上一盆一盆地向下潑著水。老劉騎電動自行車行駛在路上，他穿著雨衣，沒戴頭盔，雨衣的帽檐擋不住迎風而來的雨水，還總被風吹到腦后去。雨打在他的臉上、眼睛里，眼睛被雨水蟄得睜不開，他用左手使勁揉了揉，試圖把周圍的水擦干，擦干是不可能的，不過能稍微睜開些，他瞇著眼看路前行。

老劉剛行至路口，黃燈變紅，他不得不停下，再揉揉全是水的眼睛，一只腳踩在水洼里撐著地，雨水對準了他的身體飄灑，他將頭上的帽子又拉了拉。對面紅燈開始讀秒，“10、9、8、7……”，旁邊一輛黑色轎車呼嘯而過——右轉彎——濺起地上的積水如一陣浪頭打過來，全蓋在了老劉身上，“3、2、1”紅燈轉綠，老劉待在原地，一身水。他僵了一會兒，手抹了把臉上的水——雨水和泥水。他啟動電動車繼續(xù)前行，覺得穿在身上的雨衣更沉了些。

到了家樓下，老劉關掉電動車電源，右腿從車上跨下來，“嘩”，竟從身上掉下一灘水，老劉從上到下，由里至外都是濕的。他沒脫掉雨衣，架著肩膀，擠著鞋里的水上了樓梯。

進家門，老劉脫掉濕溜溜的鞋和襪子，他本想擰干襪子的水，又作罷，塞進鞋里。換了拖鞋，才去脫身上的雨衣，提著雨衣領子，在門外猛抖了幾下，把上面的水再抖掉一些，拿進屋掛在衣架上。他轉身走到廚房，洗洗手上被濺的泥點子，點燃煤氣灶燒熱水，水還沒燒開，就聽見“啪嗒”響了一聲，老劉走出廚房一看，濕噠噠的雨衣掉在地上。老劉看著躺在地上的雨衣，覺得它也真是可憐——許是衣架上的其他干凈衣服嫌棄它，一腳將它踹了下來。

老劉把雨衣掛回去，掛在衣架鉤子上又向下拽了拽，也許這樣能掛得更牢靠。廚房里燒的水開始“咕嘟嘟”響，老劉關掉火，給自己倒了杯熱水，來到客廳坐下?！岸ｂ忊彙彪娫掆忢懙锰蝗?，老劉手一抖，喝水燙了嘴。他放下杯子，擦擦嘴，拿起電話筒說：“喂，哪位？”

“錢發(fā)了嗎？”聽筒里是老劉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最近這個聲音跟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錢發(fā)了嗎？”

“沒發(fā)，我剛要錢回來，唉，沒辦法，還是不給，說公司的錢還沒到賬，讓再等等。”

“那女兒補習班還上不上？人家已經(jīng)答應讓她先上著課，可也是天天打電話問我呀，孩兒一下課也要被老師叫住問啥時候能交學費。你女兒說了，老師再問她，她就不上了……你們不能一起到勞動局告狀嗎，拖欠工資不發(fā)，一告一個準兒！”

“再等等，再等等啊，不要把關系鬧得太僵，我們以后還指望著一直跟著這個工頭干呢，他拉來的活兒錢都還可以，就是這次欠了幾天嘛，以前都能按時發(fā)……不行的話，我一會兒出門再找人借借。”

“嘟嘟嘟……”電話里一陣長音，許是對方掛斷了。

老劉放下電話聽筒，看了看電子鐘表上的時間，“13:00”，他還沒吃午飯，不知是餓了還是怎么，他看見表上那兩個“0”像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直直地瞪著他，還說：“老劉呀，你撒謊了吧，你的錢早就按時發(fā)了，不過你借給了受傷的工友看病，你能騙的了你老婆，可騙不了我，要是讓你老婆知道了，看你怎么辦。別愣著了，趕快出門找錢去吧！”老劉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又甩甩腦袋，他的腳還沒完全干，拿了雙干凈的襪子穿上，取下掛在衣架上的雨衣，把塞在鞋里的濕襪子拿出來扔在一邊。穿上鞋一用力踩地，鞋還能擠出水來。他下樓去了，桌子上的水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