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區(qū)豎新小學作為試點學校，為學生配置“可躺式”座椅。

2660把“可躺式”課桌椅，這學期在崇明區(qū)15所小規(guī)模學校試用。在有限的午休時間，學生能躺在椅子上小憩片刻，精神飽滿地投入下午的學習。這一溫馨舉措，近日在本報“文匯教育”短視頻平臺呈現(xiàn)后，令很多家長羨慕不已，但也有不少家長留言——“孩子連午休時間都沒有，更別說能夠躺下來睡覺了！”“每天有寫不完的作業(yè)，孩子們午休都在排隊等老師批改訂正，哪里還能睡覺?！薄?/p>

讓學生中午能“躺下來”片刻，究竟能不能全市推廣？近日，記者走訪多所學校后發(fā)現(xiàn)，中小學生午休時間要“躺下來”，需要突破的阻力不小，而且學生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不能“躺下來”，甚至身心都不能“躺”！

讓中小學生午休時“躺下來”片刻究竟有多難？

讓學生中午能“躺下來”的學校少之又少

讓孩子們午間可以睡一會兒，是崇明區(qū)教育局局長黃宗逵暑假萌發(fā)的念頭，因為“學生在校時間很長，每天還要參加體育課、大課間等體育運動，其實挺累的。如果讓他們午間躺下來休息一會，下午學生精神會更飽滿”。

暑假，老師們就找到了這款可以讓學生躺下休息的課桌椅，座椅可以調(diào)節(jié)至120度左右。崇明區(qū)豎新小學是此次試點學校之一，副校長張軍告訴記者，每天午休時間，班主任會提醒學生把座椅調(diào)整到最舒適的角度，并為學生拉上窗簾、關(guān)好燈，“天冷了，我們還提醒學生可以自帶小被子，避免著涼”。而實施午休“躺下來”后，學生下午上課的狀態(tài)明顯好了很多。

但是，記者近日走訪多所中小學時發(fā)現(xiàn)，真正能讓學生午休可以“躺下來”的學校屈指可數(shù)。除了此次試點的崇明區(qū)15所學校之外，幾乎再難見到。

中午讓學生身體意義上“躺下來”的學校少，讓學生身心都“躺”片刻的學校更少?！霸緦儆趯W生自由活動、休息休閑的午休時間根本沒有，更不用說'躺下來’睡一會兒了。”一位中心城區(qū)小學校長的話，道出了不少中小學生午休時間的現(xiàn)狀。

“11∶30下課午飯，12∶10午自習，12∶50下課，下午13∶00上課……”在“文匯教育”視頻號的后臺，一位公辦初中的學生家長寫下了孩子在學校的午休時間表，午休時間“變身”自習課。另一所民辦初中也有著同樣的安排——中午除了半小時吃飯時間，學校還安排了40分鐘的“午休課”，各科老師輪番上陣。更有極端的學校，中午時連吃飯加休息，學生只有15分鐘。

午休沒有了，師生都很無奈——初中生為了提高成績，把午休變?yōu)榱硪惶米粤曊n；小學生也在加速完成課后作業(yè)；而一些學校更是因為擔心運動意外傷害，把學生都“圈”在座位上。

讓學生中午“躺下來”究竟有多難

為什么讓學生中午“躺下來”那么難？

最顯而易見的原因是空間不夠。以此次試點“可躺式”課桌椅的崇明區(qū)為例，想要讓孩子們“躺下來”休息，需要一定的教室空間。崇明區(qū)教育局相關(guān)負責人潘家琳介紹，測算下來，一間教室最多放置25把座椅。為此，崇明區(qū)首批試點學校均為小規(guī)模學校——學生人數(shù)不多，教室空間足夠。

相比之下，部分中心城區(qū)的學校要讓學生躺下休息則空間逼仄。一位小學校長告訴記者，目前小學、初中在校人數(shù)仍然處于高位，“一個班級40-45人的情況比較普遍，有時候老師在學生間走來走去都需要側(cè)身，更不要提把椅子放倒讓學生睡覺了”。

除了空間有限，從老師到學生的學業(yè)壓力，也使得午休成為一種“奢侈需求”。

在一所九年一貫制學校里，老師直接告訴記者，初中生午飯時間大概只有15分鐘。到了初二、初三年級，很多學生覺得從教室里跑到食堂吃飯15分鐘太緊張，干脆不吃了，“有這個時間，不如多刷兩道數(shù)學題，晚上早點完成作業(yè)”。

如果說，初中生有中考和學業(yè)的壓力，午休時也需要“分秒必爭”，那么，小學生是不是可以午休，或者至少可以放松、休息呢？午休時間不能到操場上玩，不能隨意走動，只能坐在位置上看書，或者排隊找老師批改作業(yè)——這成為了不少小學午休的現(xiàn)狀。

虹口區(qū)的一位家長向記者講述了她的經(jīng)歷。去年，她家二寶升入了一所公辦小學一年級，按照要求，學生在校午休時間必須在教室看書、寫作業(yè)。想午睡，家長必須單獨向老師申請。這位家長考慮到男孩運動量大，放學后還要上足球課、武術(shù)課，便向老師提出午睡申請。

但是幾天后，孩子回家和家長說：“媽媽，我不要午睡了。全班除了我，其他同學都在寫作業(yè)，他們都覺得我是異類?！倍谄謻|新區(qū)一所公辦小學，老師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午休時間必須要“學習”，但老師會表揚那些提前把作業(yè)交上去的學生。在這種“導向”之下，大部分孩子都在午休時間“埋頭苦學”。

一位小學一年級新生媽媽告訴記者，她的孩子所在學校午休倒沒有作業(yè)，雖然沒有午睡，但是也不能出門玩耍，只能坐在教室里，這樣，學生們干脆每天以“聊天”度過“漫長的一個小時”。

保證小學生的午休，為何也阻力重重？一位小學教導主任向記者解釋了背后的無奈。她說，一方面，現(xiàn)在要求一二年級學生不留筆頭作業(yè)，小學階段基本實現(xiàn)作業(yè)不出校門，但教學效果總要保證。于是，所有的課間和午休時間，都變成了師生爭分奪秒完成作業(yè)、批改試卷的時間。而另一方面，則是來自運動意外傷害的壓力。如果午休時間讓學生到操場上去撒歡玩耍，會增加意外傷害的風險。所以，老師也干脆放棄午休，坐在教室里陪學生，大家相安無事。

為學生定制桌椅，“全員躺睡”并非無計可施

“學生每天從早上到放學，在校時間接近10小時，晚上回家還要接著寫作業(yè)，其實比打工人還累?！币晃怀踔猩议L在“文匯教育”視頻號留言中算了一筆賬：每天7點起床到校，課后服務結(jié)束下午五六點離?；丶?，到家完成作業(yè)等所有學習任務，就算22點上床，學生也得一天15個小時“超長待機”。如果中途運動時間保證不了，中午還不能休息，那別說是長身體的學生，就是成年人也扛不住。

黃浦區(qū)盧灣一中心小學為學生配置貼心抱枕，鼓勵午睡。

在上海市黃浦區(qū)盧灣一中心小學，午飯后讓孩子們趴在桌子上午睡，是學校從三四年前就開始的規(guī)定。起初，學校還為每個剛?cè)胄５囊荒昙墝W生配置熊貓抱枕，每天午飯后由班主任老師指導學生收拾碗筷、整理桌面，再午睡，至少可以休息半小時。校長吳蓉瑾告訴記者，眼下，抱枕也經(jīng)歷了三次迭代，從最初的熊貓抱枕，到環(huán)形抱枕，再到如今考慮到衛(wèi)生和空間利用改為充氣式抱枕，只要能讓學生充分休息，老師都愿意下功夫動腦筋。

“休息好，也是為了下午更好地學習。道理誰都知道?！币晃怀踔行ｉL很無奈地說，關(guān)鍵是，在中考指揮棒的壓力之下，“劇場效應”不斷被放大，沒有從心底里敢真正“躺下”的家長和孩子。

“躺下睡、趴下睡都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先減少孩子們的作業(yè)再說?！币晃怀踔薪處熤毖?，老師和學生們的午休時間都被寫不完、批不完的題目和卷子所占用。校園里常常見到的場景是：午休時間里三層外三層的學生圍著教師，他們不是來批改作業(yè)就是來訂正考試卷子?！坝袝r候就算老師讓孩子們休息一會兒，都沒有人能放下手中的筆，他們會自我加壓。”這位老師告訴記者，很心疼現(xiàn)在的學生，如何讓他們慢下來，歇一歇，這恐怕是全社會都應該思考的事情。

其實，即便在有限的空間里，讓學生實現(xiàn)“躺下來”睡覺也有探索的空間。

僅在這學期，重慶、福建泉州、浙江杭州、河南鄭州等多地的學校均啟用“可躺式”課桌椅，呵護學生的身心健康。在杭州，新學期有7500套躺睡課桌椅已經(jīng)落實到13所中小學校。教育局前期測量了全區(qū)每所學校教室的面積，并結(jié)合實際情況，邀請教育專家、醫(yī)療專家參與課桌椅的設計和定制過程，共有9個款式的躺睡桌椅供學校選擇，確?！叭珕T躺睡”真正得以實現(xiàn)。初步預計到2027年，杭州市濱江區(qū)“躺睡”實現(xiàn)全覆蓋。

“隨著現(xiàn)在出生人口的逐漸減少，未來，小班化教學或?qū)⒆優(yōu)楝F(xiàn)實?！币晃惶丶壭ｉL感慨，當教育生態(tài)轉(zhuǎn)變?yōu)榕囵B(yǎng)孩子真正的素養(yǎng)，當教育環(huán)境更適合學生的個性化發(fā)展，師生才能真正實現(xiàn)午休可以“躺下來”睡一會兒。

文｜張鵬

圖｜均受訪者供圖

來源： 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