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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25 15:30 本文轉自《語言文化研究輯刊》第二輯 一、引言 通過語言材料考察古吳語一般有兩種途徑:(1)利用現(xiàn)代吳語各點的材料構擬古吳語;(2)爬梳古籍(包括考古發(fā)掘的材料),歸納整理所得相關材料。 第一種途徑是普林斯頓學派提倡并身體力行的。據游汝杰(2000),貝樂德(W. L. Ballard)早在1969年就根據現(xiàn)代吳語各點的語音構擬古吳語音系。羅杰瑞(Jerry Lee Norman)、余靄芹也用類似方法,考察古閩語的聲調和古粵語的部分語音現(xiàn)象。但這種方式不顧漢語實際、完全照搬歷史比較法,從一開始就受到很多學者的質疑:即使他們構擬的形式有較高的準確性,仍無法根據歷史比較法的原理,推斷該形式產生的時間。也就是說,貝樂德沒能給出其構擬古吳語的時代特征。 第二條途徑在理論上是可行的,但現(xiàn)實中很難找到充足的反映早期吳語的材料,且有些記載極為模糊。如《春秋·襄公五年》:“會吳于善稻?!?;《谷梁傳》:“吳謂善,伊;謂稻,緩。號從中國,名從主人?!保弧督浀溽屛摹罚骸吧频?,吳謂之伊緩?!笨梢姡敃r吳語與華夏語并不一致。又如,《左傳·哀公十二年》:“衛(wèi)侯會吳于鄖……太宰嚭說,乃舍衛(wèi)侯,衛(wèi)侯歸,效夷言。”衛(wèi)侯稱吳語為“夷言”,一方面反映衛(wèi)侯鄙視吳國人,另一方面可推測出吳語與華夏語有較大差異。可是,這種不同反映的究竟是方言之間的差異,還是不同語言之間的差異,加之古人不區(qū)分語言和方言[1],又增加了判斷的難度。此外,就是這類材料存世的也不多。 因此,就目前情況看,光憑語言材料本身難以推定吳語形成的時代。即使將上述途徑結合也無濟于事。歷史上,在晉室南遷以前,至少長江下游以南屬于吳語區(qū)的。[2]關于這一點,魯國堯(2002)有大量的移民、語言等材料可以證實。因此,我們認為,要考察吳語的形成時代,必須將語言材料和長江下游以南地域范圍內的史實結合起來。 二、春秋戰(zhàn)國以前長江下游以南的歷史發(fā)展 在以往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人們普遍認為黃河流域是中華文明的發(fā)源地。安志敏(1987)認為:“……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qū),無疑是中國文明的發(fā)源地,并且很快地擴展到長江中下游以及更廣闊的地帶?!苯辏@種觀點越來越受到質疑。童恩正(1994)指出,“這種以中原地區(qū)的古文明作為中華民族文明體系的觀點無疑是正確的。但是,中國幅員遼闊,自然環(huán)境千變萬化,加之民族眾多,如果設想中國古代只存在一種文明模式,中國社會發(fā)展的軌跡只有一條單一的道路,那顯然也是不符合實際的?!碧K秉琦(1999)更是直接否定了“黃河流域起源論”,提出中華文明起源的“滿天星斗”說。此外,中華文明多源并起的觀點受到考古成果的大力支持,長江下游以南古文明的發(fā)展就是很好的例子。 20世紀70年代,長江下游的考古工作獲得重大突破。浙江余杭新石器時代遺址發(fā)現(xiàn)的河姆渡文化,其年代比中原的仰韶文化還要早,且有獨特的文化面貌。因此,董楚平、金永平(1998)指出,“河姆渡文化證實了中國史前文化的多源性,證實了長江下游是中國原始文化的另一個中心,有它自己獨立發(fā)展的過程?!?/span> 河姆渡文化經過羅家角文化、馬家浜文化、崧澤文化的發(fā)展,形成著名的良渚文化。良渚文化約在公元前2800—1900年之間,時間上與中原的龍山文化大致相當。良渚文化南至杭州灣,北達江蘇北部,西到南京附近,中心在太湖平原。江林昌(2001)認為,以下四個方面可證明良渚文化已發(fā)展至較高的文明階段:(1)出現(xiàn)了大型禮儀性建筑;(2)墓葬的規(guī)格大小懸殊;(3)玉器的大量使用;(4)陶器、玉器上出現(xiàn)了刻畫文字。 良渚文化孕育著較高的文明已是學界共識。嚴文明在“紀念良渚遺址發(fā)現(xiàn)五十周年學術討論會”上指出:“我們注意到良渚文化中除了沒有發(fā)現(xiàn)銅器,其他許多因素都不比別的考古學文化低……至于玉器工業(yè)的發(fā)達程度,更是別的文化無法比擬的。我們知道銅石并用時代是從新石器時代向青銅時代過度的一個時代,在中國的具體情況下也是由野蠻走向文明的過渡時代。良渚文化在這一時代的發(fā)展中走在前列,因此會上有人主張已經進入早期文明社會,有人則認為還處于文明社會的門口。這是很可以理解的?!?span style="border: 0px;margin: 0px;padding: 0px;">[3] 中原龍山文化發(fā)展的直接結果是,在約公元前21世紀時,產生了中華大地上第一個國家——夏。良渚文化的文明程度并不亞于龍山文化,因此在良渚文化后,應該有更高文明程度的國家產生??墒聦嵤?,良渚文化沒能依靠自身的力量跨過“國家”的門檻,長江下游以南的文化在良渚文化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停滯不前了。從商代晚期到周初,這一地域內又出現(xiàn)馬橋文化和湖熟文化。雖然這兩種文化都出現(xiàn)了小件青銅器,但人們普遍認為其發(fā)展水平并不比良渚文化高。究其原因,可參考童恩正(1994)從自然環(huán)境角度做出的探討。 湖熟文化和馬橋文化后來為句吳和于越繼承。[4]史書上有“百越(百粵)”一詞,如《漢書·地理志》:“自交趾至會稽七、八千里,百越雜處,各有種姓,不得盡云少康之后也?!?;《呂氏春秋·恃君篇》:“揚漢之南,百越之際,敝凱諸夫風余靡之地?!笨梢?,“百越”是我國東南和南部地區(qū)居住者的稱呼。商湯時正東有“符、婁、仇州、伊慮、漚深、九夷、十蠻、越漚”,正南有“甌、鄧、桂園、損子、產里、百濮、九菌”。陳國強等(1988)認為, “漚深”、“越漚”、“甌”等是當時居住在我國東南和南部的一部分越人。 關于“百越”,學術界尚存頗多爭議,[5]因與本文無關,故不贅述,但意見較為一致的是:于越屬于“百越”的一支。至于句吳是否“百越”的支系則爭議較大。我們贊同句吳與于越同為越族說。從文獻記載和考古實物看,句吳和于越人有以下共同點:(1)都精于鑄劍,句吳的干將、莫邪和于越的歐冶子都是當時的大師級人物;(2)都大量使用石石奔 和有段石石奔;(3)都善于駕舟,習于水戰(zhàn);(4)都穴居或住“干欄”式房屋;(5)都大量使用幾何印紋陶器和原始瓷器;(6)都斷發(fā)文身,雕題黑齒;(7)語言相通,且與華夏族語言不同。[6]可能正是由于這些共同的特征,《越絕書》才說:“吳越之邦,同風共俗。”;“吳越為鄰,同俗并土……”;“吳越二邦,同氣共俗,地戶之位,非吳則越?!薄秴问洗呵铩べF直論·知化》也才說:“夫吳之于越也,接土鄰境壤,交通屬,習俗同,言語通。”上述觀點不僅反映句吳人與于越人是同族,且與華夏族人有別。 可見,長江下游以南從河姆渡文化到越族文化,異于中原文化獨立的發(fā)展脈絡。因此,居住在這一區(qū)域的人不屬于華夏集團,其語言也不同于華夏語。當然,也不能由此斷定這一區(qū)域文明的發(fā)展完全處于封閉狀態(tài)。譬如,玉器是良渚文化最富魅力的特征。后來,有些玉器在本地區(qū)消失了,卻有人在華夏集團的一些方國里發(fā)現(xiàn)了頗有良渚文化特征的玉器。因此多數學者相信華夏集團文化同良渚文化之間有淵源關系,但更認為前者影響了后者。如鬲是西北文化的特征器物之一,而于越人也使用鬲。盡管越人的鬲與西北文化的鬲有些不同,但學者們仍相信前者是后者影響的結果。再如,良渚文化的陶器和玉器上出現(xiàn)的文字并沒能繼承下來;春秋戰(zhàn)國時期,越人始用漢字。后來出土的許多吳越寶劍上就鑄有漢字。一些文獻記載也反映了這種影響,如舜曾到長江下游以南巡游,最后客死蒼梧;禹不僅娶過涂山氏之女,曾在會稽山論功行賞,且葬于此山。這些均屬傳說,未必真實,但多少可反映華夏集團曾對這一區(qū)域產生過影響。三皇五帝的傳說時代之后,商初伊尹曾令包括越人在內的蠻夷人向王室進貢。周穆王曾伐于越。甚至,據《史記》記載,句吳和于越都是華夏人建立起來的,[7]如《史記·吳太伯世家》:“吳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歷之兄也。季歷賢,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歷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荊蠻,文身斷發(fā),示不可用,以避季歷。季歷果立,是為王季,而昌為文王。太伯之奔荊蠻,自號句吳。荊蠻義之,從而歸之千余家,立為吳太伯?!睆亩浦椭儆阂虮苜t才從西北遠奔吳地,自號句吳。如前所述,這塊區(qū)域是越人地盤,太伯到來后,華夏文化與當地的越文化勢必產生沖突。這會不會使越人華夏化,越語變成華夏語呢?乍看起來,這種可能性很大。一般來說,統(tǒng)治者的文化較高,語言也具有較高的威望和吸引力,易同化被統(tǒng)治者的語言。然而,事實恰恰相反,沖突的結果是太伯等華夏人被當地的越人同化,華夏語也被越語湮沒了。我們認為有以下原因: (1)太伯和仲雍等為避賢而遠奔他鄉(xiāng),從岐山到太湖平原,路途遙遠而艱險,且要通過其他部落的控制區(qū),人數不可能很多,到吳地后,與越人相比勢單力薄。 (2)周族在武王時跨過國家的門檻,而太伯等是武王的爺爺輩,按照塞維斯、哈維蘭等的觀點,當時周族應屬于介于部落與國家之間的邦酋制社會。[8]因此,太伯建立的句吳至多是個邦酋制社會。直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吳越仍是早期的奴隸制國家。因此,太伯等的影響力,與后來的統(tǒng)治者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3)不論是自愿還是被迫,太伯等也“文身斷發(fā)”??梢?,他們是融入越人當中的,也正因為這種融入,越人才可能“義之”。 (4)《左傳·桓公九年》:“周人以諱事神,名終將諱之?!笨梢?,周人是避祖先諱的,而句吳的統(tǒng)治者是不避諱的(衛(wèi)聚賢1937)。 由此可見,華夏集團雖然影響過太湖平原文化有過,但作用不大。太湖平原文化主要是自主發(fā)展的,因此句吳人是越人,句吳人的語言是越語。[9] 至于于越的情況,《史記·越王句踐世家》有言:“越王句踐,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于會稽,以奉守禹之祀。文身斷發(fā),披草萊而邑焉。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允常之時,與吳王闔廬戰(zhàn)而相怨伐。允常卒,子句踐立,是稱越王?!卑凑者@段記載,于越與句吳的情況類似,也存在文化沖突問題。我們同樣認為,華夏文化融于越文化當中,華夏語為越語所取代?,F(xiàn)補充證據如下: (1)少康庶子即無余?!秴窃酱呵铩ぴ酵鯚o余外傳》:“至少康,恐禹也宗廟祭祀之絕,乃封其庶子于越,號曰'無余’?!睙o余封于會稽后,未能在會稽實施強有力的統(tǒng)治。一般認為,在句吳人等的影響下,于越人才建立國家,建國在句吳之后。從無余受封至于越建國,寧紹平原的越人可能只處于部落或邦酋制社會,不應過高估計華夏人的影響。 (2)華夏文化融入越文化,“文身斷發(fā)”是很好的證明。 (3)于越人不穿鞋,不戴帽?!俄n詩外傳》:“越王句踐使廉稽獻民于荊王……使者出見廉稽曰'冠則得以禮見,不冠不得見。’廉稽曰:'夫越也周室之列封也,不得處于大國,而處江海之陂,與魭鱣魚鱉為伍,文身剪發(fā)而后處焉。今來得上國,必曰“冠得禮見,不冠不得見。”如此,則上國使適越,也將劓墨文身剪發(fā)而得以禮見,可乎?’” (4)于越人好野音,不好雅樂?!秴问洗呵铩び龊稀罚骸翱陀幸源祷[見越王者,羽角宮徵商不謬,越王不善。為野音而反善之?!薄对浇^書》也有孔子及弟子向句踐獻樂,空手而歸的記載。這點在《吳越春秋》中也多有記載。 (5)盟誓的儀式不同?!痘茨献印R俗訓》:“越人契臂,中國插血,所由各異,其于信一也?!?/span> (6)謚法不同華夏人。 總之,寧紹平原的文化主要是自主發(fā)展的,即于越人非華夏集團,于越人的語言非華夏語。[10] 三、從語言材料看越語 現(xiàn)有材料還不能揭開古越語的神秘面紗,但以下材料可幫助我們管窺一二。 首先,劉向《說苑》中的《越人歌》記錄了公元前528年,楚令尹子晰參加舟游活動。劃船(榜枻)的越人抑制不住內心的感激,唱道:“濫兮抃草濫予?昌枑澤予?昌州州金甚。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秦澶逾滲。惿隨河湖。”子晰不知其義,“乃召越譯”。歌辭譯成楚語是:“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表f慶穩(wěn)(1981)結合漢語上古音和今壯語方言(包括部分傣語材料)深入研究了《越人歌》,其6句歌辭[11]的直譯和意譯如下: (1)濫兮抃草濫予? 直譯:晚今是(配音)晚哪;意譯:今夕何夕? (2)昌枑澤予? 直譯:中舟位哪?意譯:舟中何人兮? (3)昌州州金甚。 直譯:中朝大人到。意譯:大人來自王室。 (4)州焉乎秦胥胥。 直譯:大人賞識、邀請、拜見、謝謝。意譯:蒙賞識邀請兮當面致謝意。 (5)縵予乎昭,澶秦逾滲。 直譯:處哪訪大人(配音)探望游玩。意譯:欲瞻仰何處訪兮,欲侍游何處覓? (6)惿隨河湖。 直譯:小人心獨自感激。意譯:仆感恩在心兮,君焉能知悉? 韋慶穩(wěn)還注意到了《越人歌》反映的越語語序,即越語中的定語在中心語后面。所以,上面的“晚今”就是“今晚”,“晚哪”就是“哪個晚上”,“中舟”就是“舟中”,“位哪”就是“哪位”,“中朝”就是“朝中”,“處哪”就是“哪處”。這與現(xiàn)代壯語一致,而與華夏語有別。[12]這點說明:越語是不同于華夏語的另一種語言。 其次,《越絕書》記錄了句吳和于越的歷史。今人對句吳和于越的了解,很大程度上依靠該書提供的信息,尤其可貴的是,該書還保存有幾條越語材料: (1)“方舟買航儀塵,謂往如水也?!?/span> 這里的“方舟”是漢語,“買航儀塵”是越語記音,意思是“往如水也”。韋慶穩(wěn)(1982)翻譯為:并排舟不連著塊石頭(直譯);并排船不是老連在石頭上不能移動的(意譯)。 古人解釋為,“往如江水也”是用肯定句意譯否定句。量詞可單獨與名詞組合,而無需數詞,即“塊石頭”就等于“石頭”。現(xiàn)代壯語亦如此。 (2)“越人謂船為須慮?!薄爸焘披}官也,越人謂鹽為馀?!薄傲曋谝?,夷海也;宿之于萊,萊野也;致之于單,單堵也。”[13]韋慶穩(wěn)(1982)對這幾個字的解釋為:朱—官、馀—鹽、萊—野外、夷—海、單—墻。“須慮”有些麻煩。根據韋慶穩(wěn)的擬音,“須慮”的音與前面《越人歌》中的“枑”音不合。他的解釋是,“這可能是方言的差異,也可能記音漏掉了z?!睆捻f慶穩(wěn)的研究結果看,越語與漢語有很大差異,同現(xiàn)代壯語關系密切。 順便指出,揚雄《方言》中有“舟”詞條,且是所有詞條中解釋最詳盡的。其中有一句:“東南丹陽會稽之間謂艖為木蠡。”越人善駕舟,古書多有記載,如《越絕書·記地傳》:“句踐喟然嘆曰:'夫越性脆而愚,水行山處;以船為車,以楫為馬;往若飄風,去則難從……’”;《淮南子·主術訓》:“……湯武圣主也,而不能與越人乘舲舟而浮于江湖。”;《淮南子·齊俗訓》:“胡人便于馬,越人便于舟?!?;《漢書·嚴助傳》:“……習于水斗,便于用舟?!币虼?,舟可謂越語的核心詞匯。然而,無論是前面的“枑”還是“須慮”,從音理上說要變?yōu)?span style="border: 0px;margin: 0px;padding: 0px;">木蠡都有一定的困難,這也許意味著它們屬于不同的語言。也就是說,期間(前528~100)長江下游以南發(fā)生過語言替換。另外,作為“鹽官”的“朱馀”,和《越人歌》一樣,定語也是在中心語的后面。 再次,吳越的人名也透露出非漢語的信息(衛(wèi)聚賢1937),如: (1)按漢語理解不吉祥 “壽夢”是吳王,如“以壽如夢,言壽甚短,為不吉祥語,不宜命為人名?!薄皯c忌”是吳公子,如“慶”有“慶賀”意,是好字眼。但是,“忌妒”的“忌”是不吉祥語?!凹啥适遣粦攽c,人名'慶忌’是不應當有的?!绷硗猓扒萏帯币彩菂峭?。人們大概都不想與禽獸為伍,說漢語的人大約不會取這樣的名字。 (2)按漢語理解無意義 據《史記》載,吳王有強鳩夷、馀橋疑吾。這兩個名字毫無意義。 (3)這些人名不吉祥或無意義,可能是漢字譯越音的緣故。這個推測還可得到以下支持:同一個人在同一種或不同的古書里名字不同,如:壽夢—乘、諸樊—遏、州于—僚、闔廬—光、州來—札、馀祭—戴、吳—句馀、終虆—夫差、夷末—馀末、掩馀—蓋馀??梢?,如此多的異名,當為譯音所致。 (4)吳越地名的特點。據游汝杰(1982)研究,古臺語名詞有詞頭,形成“L1(按:指一類量詞)+名”的結構模式。他考察了吳越地名,發(fā)現(xiàn)也存在這種結構模式。譬如,地名(限于先秦兩漢,出處加括號):句吳、于越(竹書紀年)、于潛、句章、句容(漢書·地理志)、甬勾東(吳越春秋·夫差內傳)、句無(國語·越語上)、句余(山海經)、姑蘇或姑胥(越絕書·越絕記)、姑熊夷(國語·吳語)、姑蔑或姑妹(逸周書·王會解)、姑末(吳越春秋·句踐歸外傳)、夫椒(左傳·襄公元年)、烏程、烏傷、余杭、余暨、余姚、余干、無錫、蕪湖(漢書·地理志)等。 甚至有些吳越王的名字也符合這種模式,如勾踐、句亶、余善、余祭、余昧、夫差、夫槩、無余、無任、無疆、無諸等。[14] “自交趾至會稽七、八千里,百越雜處”,這種帶詞頭的地名在吳越之外也多所發(fā)現(xiàn)(游汝杰1982),如以“個”冠首的地名有:越南的個奔、個多、個內等18處;廣西的個漾、個榜、個陋、個宕;云南的個舊、個馬。越南以“古”冠首的地名很多,如古安、古旁、古平等,不勝枚舉?!对侥蠚v史疆域》指出:“古字不作古老解……安南王城古螺,中國史籍稱為螺城,鋫崱《安南志略》(十三世紀)用當時的漢音譯為可縷,當地民間稱為個螺(ke? Loa)”。由此可見,個、古、可只是譯音不同。 徐松石指出,兩廣和越南許多“古”字冠首的地名,乃是漢人到達嶺南后用漢字所記的壯音?!?/span>古”字或被譯為歌、姑、過等字,與漢義“古時”無關,倒是同壯義“這個”或“那個”的意思。[15] 總之,上述四類材料均表明,越語與華夏語差別較大,與現(xiàn)代壯語等有密切關系。[16] 四、從政治統(tǒng)治和人口移動上論吳越語的轉變 前文從史實和語言材料證明:直到春秋戰(zhàn)國,長江下游以南的人仍不屬于華夏集團,語言也并非漢語。[17]那么在什么時候、怎樣的歷史條件下,越語完成了向吳語方言的轉變? 據史籍推測,可能有很多因素促成了越語向吳語的替換,其中有兩個因素尤其值得關注:(1)政治上的統(tǒng)治,(2)人口變動。從以上史實可見,雖然楚攻占了越都“吳”,設立了江東郡,但在黃歇受封江東郡以前,楚并未認真經營江東,其對江東的真正意義上的統(tǒng)治當自黃歇受封始。然而,秦滅楚后卻很重視對吳越故地的控制,從秦始皇采取的措施中可見一斑。再看人口變動。楚攻占越都“吳”、設江東郡后,以會稽為中心的西面仍由越人控制。設想有一部分越人向西移出江東郡應是合理的,同時會有少量楚人東進;黃歇受封江東郡后,可能會吸引更多的楚人東進。一方面是越人西移,另一方面是楚人不斷東進,因此在江東郡內,楚人對越人的比例逐步提高。但我們認為,此時越人仍應占有絕對優(yōu)勢。就現(xiàn)有資料而言,沒有該期出現(xiàn)大規(guī)模人口變動的線索。秦朝時,情況發(fā)生巨大變化。一方面,“百越叛去”;另一方面,秦始皇強遷集中在會稽的越人,并實之以華夏人。因此,在吳越故地,華夏人對越人的比例大幅度提高,留下的越人大部分就很快地融入華夏人之中,語言替換也就伴隨著這個融合過程發(fā)生了。[18]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地處東南的句吳和于越與華夏集團的聯(lián)系較以前更頻繁。吳王壽夢的四子季札曾于公元前545年聘問過魯、齊、鄭、衛(wèi)、晉、徐等方國,通過其言行可看出他對華夏文化有較好的理解。楚莊王曾娶越女,吳人言偃(子游)問學于孔子,齊景公曾把女兒嫁給闔閭的長子終虆(夫差),慶封叛齊入吳,楚人伍子胥、噽奔吳,句踐名臣文種、范蠡也是楚人……這些交往加深了越人與華夏集團之間的了解,但對越語的影響并不很大。 楚文王從丹陽遷都到郢,出國迅速向南、向東擴張。楚成王元年(公元前671年),楚曾進軍江南,征伐越人。楚國東進時,句吳逐漸強盛起來,開始北上,二者不可避免地地發(fā)生碰撞。在晉的挑撥下,公元前584年以后,楚吳戰(zhàn)爭不斷,直至句吳滅亡。李新魁(1987)認為,吳越曾為楚統(tǒng)治,楚語由此進入吳越地區(qū)?!啊虼?,可以把戰(zhàn)國時的吳、越方言全稱為'吳越語?!薄爱敃r的吳越語已不再屬于少數民族語言,而是屬于華夏語的一支方言,與楚語比較接近。”“總之,后代所稱的吳語,就是古代的吳越語。”對于這種看法,我們有不同意見。前面的語言材料已證明越語(即李氏所說的吳越語)與華夏語有很大差別。李先生觀點的前提是“吳越長期作為楚的屬國,接受楚的統(tǒng)治”,但這個前提并不成立。楚雖南下征伐越人,但與于越相距較遠,對寧紹平原不會有太大影響,且古書也沒有楚人把寧紹平原納入統(tǒng)治范圍的記載;句吳也不可能接受楚的統(tǒng)治,且楚東進時,句吳已開始強盛。見于《左傳·宣公八年》“楚滅舒、蓼及滑汭,盟吳越而還”中的“盟”,同樣說明吳越并未被楚統(tǒng)治。17年后,句吳開始攻楚。韋昭在給上面這句話作注時說,傳言吳越弱而臣于楚。李先生或許是受此影響。 吳在夫差時勢力最盛,但因內惑于奸臣,對外又窮兵黷武,最終葬送其手。公元前482年,句踐乘虛反攻吳。四年后,越又敗吳于笠澤。公元前473年,越再敗吳,夫差被迫自殺,吳從此滅亡。越滅吳后,句踐致貢于周,周元王派人賜句踐胙,并命為伯。越“以淮上地與楚,歸吳所侵宋地于宋,與魯泗東方百里。當是時,越兵橫行于江、淮,東諸侯畢賀,號稱霸王?!保ā妒酚?/span>·越王勾踐世家》)此時,整個長江下游以南地區(qū)都由越控制。至無疆時,“越興師北伐齊,西伐楚,與中國爭強?!保ā妒酚?/span>·越王勾踐世家》)公元前334年,越伐楚,楚大敗越師,擊殺無疆,并一直追擊到浙江,越也就從此衰敗了。[19] 越畢竟曾是一時之霸,雖遭受重創(chuàng),然實力不可小覷。因此,楚師不敢過于分散兵力,后撤至廣陵、海陽一線,“城廣陵”,以加強防御。而后,楚乘越亂,再次伐越,歷時五年。公元前306年,楚攻占越都“吳”,再次控制大部分的吳國故地,設立江東郡,而會稽仍屬于越人的勢力范圍。此后,楚西面面臨秦的強大壓力,北面又得提防魏的侵擾,已無力顧及東面和南面,因而楚雖于吳故地設江東郡,但并未經營好。公元前246年,春申君黃歇“請封于江東,考烈王許之。春申君因城故吳墟”。(《史記·春申君列傳》)可見,此時的故都仍是一片廢墟。 戰(zhàn)國末年,秦的兼并戰(zhàn)爭愈演愈烈,成為其他諸侯的共同敵人。楚越屏棄前嫌,共御強秦。公元前223年,秦將王翦、蒙武攻破楚國。昌平君戰(zhàn)死,項燕自殺。秦人俘獲楚王負芻,楚滅。秦滅楚后,越人畏懼?!对浇^書·吳地傳》:“秦始皇并楚,百越叛去。”但秦人并未放過越人。滅楚后第二年,秦派王翦討伐越人,“降越君,置會稽郡?!保ā妒酚?/span>·秦始皇本紀》)秦始皇為了鞏固統(tǒng)治,遷走會稽的越人,遷入有罪刑的秦人,派兵戍守。秦人統(tǒng)治吳越故地后,采取了一些措施發(fā)展該地交通。《越絕書·吳地傳》:“秦始皇造道陵南,可通陵道,到由拳塞,同起馬塘,湛以為陂,治陵水道到錢唐,越地,通浙江?!?/span> 誠然,華夏經濟(封建制經濟)高于越經濟(奴隸制經濟),華夏文化高于越文化等因素也促進了語言替換的發(fā)生。華夏語在替換越語的過程中,本身也存在融合的問題:(1)華夏語隨華夏人深入江南,因相互接觸而融合;(2)在替換越語過程中,華夏語也融入越語的部分因素。這種融合的結果是產生了華夏語的一個新方言——吳語。考慮到融合和替換都需要一個過程,我們認為以西漢為吳語的基本形成時代是比較恰當的。 研究兩漢方言,材料比以前豐富,其中《方言》[20]是最全面、最直接、最重要的。學者可借助《方言》大致了解西漢的方言分布。我們統(tǒng)計了《方言》前10卷中與吳越相關的材料,結果是吳楚連用15次(包括7次荊吳和1次吳南楚),吳揚直接連用10次,但“宋衛(wèi)荊吳”和“荊吳淮汭”應內含“揚”,這樣吳揚連用可計12次,吳越連用12次,揚越連用5次,[21]越獨用3次,吳獨用1次。[22] 從統(tǒng)計結果看,吳國故地的語言與華夏語連用是27次,越國故地的語言與華夏語連用5次,兩者相加32次,正好是吳、越獨用或連用的兩倍。因此,有理由相信西漢時原越語已為華夏語——吳語替換。另外,周振鶴、游汝杰(1986)認為,《方言》時代吳國故地的語言已是華夏語,但越國故地的語言仍是越語。從上述數字看,沒有理由將越國故地的語言排斥在華夏語之外,且前述史實也支持我們的觀點。當然,越地受華夏人控制稍后,且較吳地為偏,因而開始時越地吳語夾雜較多的越語成分是可能的??傊?,我們認為自黃歇受封江東郡,吳語開始孕育,秦朝是吳語形成的關鍵期,至西漢吳語已基本形成。 五、相關論點檢討 除官話外,與其他現(xiàn)代漢語方言相比,吳語產生得最早,直接材料又較匱乏,因而討論吳語形成問題者較少。然而,介紹方言的歷史,這又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 袁家驊等(1983)說:“總得看來,上古漢語以黃河中游為中心,但今天的吳語、湘語、粵語已開始播種和萌芽了?!睆暮竺娼榻B吳方言的“周秦時代的吳越方言”說法看,作者似乎認為吳越的語言就是吳語的前身,但又懷疑《越人歌》代表的越語不屬于漢語系統(tǒng)。李如龍(2001)說,“只從《吳越春秋》和《越絕書》所記載的零星材料及《說苑》里記載的'越人歌’,就可斷定:當時的楚語和吳語的主要成分應該是'百越語’而不是漢語?!薄翱磥砉懦Z和古吳語的漢化,這個時期(按:東漢末年后)的大規(guī)模移民是決定性因素?!焙罹唬?/span>2002)說:“從以上兩段記載(按:《史記·吳太伯世家》和《史記·越句踐世家》的第一段及相關的《索引》和《正義》)可知:……并可由此推斷當時的古吳越方言當是中原華夏族語言的分支,內部比較一致,而跟當時的百越族所說的越語則差別很大?!薄翱梢?,古越、吳兩國在春秋時代相互作戰(zhàn)、吞并,促使來自中原華夏語言的分支在異地不斷發(fā)生接觸和融合……而成為吳語的前身和源頭'古吳越語’(或'古吳語’)。因此,有理由認為古吳語形成于春秋時代的末期,雖然并沒有能顯示當時古吳語特點的作品流傳下來?!?/span> 袁家驊等(1983)、侯精一(2002)及李新魁(1987)的觀點比較接近,立論的根據也大致相同,主要是《吳越春秋》里記錄的伍子胥奔吳的故事: “伍員奔吳,追者在后。至江,江中有漁父。子胥呼之。漁父欲渡之,因歌曰:'日月照耀乎濅已馳,與子期乎蘆之漪?!玉慵粗固J之漪。漁父又歌曰:'日已夕兮,余心憂悲,月已馳兮,何不渡為?事濅急兮,將奈何?’既渡,漁父視之,有饑色。曰:'為子取餉?!瘽O父去后,子胥疑之,乃潛深葦之中。父來,持麥飯、鮑魚羹、盎漿,求之樹下不見,因歌而呼之曰:'蘆中人,豈非窮士乎?’子胥出。飲食畢,解百金之劍以贈,漁父不受。問其姓名,不答。子胥戒漁父曰:'掩子之盎漿,無令其露?!瘽O父諾。子胥行數步,漁父覆舟自沉于江?!?/span> 因伍子胥可跟漁父交流,漁父唱的歌與《楚辭》里的語言十分相似,他們就認為吳人的語言與楚人的語言很相近,屬于華夏方言。這里有三點應注意:(1)從故事里看不出漁父到底是楚人還是吳人;(2)就算漁父是吳人,生活在一國邊境的人是雙語人,也沒有什么奇怪的;(3)我們不能肯定這首歌未經過楚語的轉述,一地民歌被他語言(或方言)改寫,在歷史上是很常見的,甚至有人懷疑《詩經》里的“國風”就是轉述過的。所以,這條證據不足以說明吳國人的語言與楚國人的語言相近,也就不能說明華夏方言是吳語的前身。 第二條證據是,伍子胥入吳后,曾乞食于一民間女子,后與吳王暢談了三日三夜;還有其兄伍尚奔吳、范蠡入越等不存在語言障礙的記載。但是,古人記事,不可能面面俱到。如前,伊尹曾下令讓一些部落向王室進貢。《逸周書·王會解》記載:“臣請正東符、婁、仇州、伊慮、漚深、九夷、十蠻、越漚,剪發(fā)文身,請令以魚皮之鞞、魚吳鰂之醬,鮫質發(fā)、利劍為獻。”“正南甌、鄧、桂園、損子、產里、百濮、九菌,請以珠璣、玳瑁、象齒、文犀、翡翠、菌霍鳥、短狗為獻?!?span style="border: 0px;margin: 0px;padding: 0px;">[23]這些邊遠部落也使用華夏語是很難想象的,但《逸周書》并未提及伊尹的命令是否需要翻譯。周武王克商前,相傳有800諸侯會孟津,包括屬于巴蜀、西南夷的庸、蜀、羌、髳、微、廬、彭、濮等。可以想象這些諸侯之間可能會有語言障礙,但古書上并未提及。晉公子重耳糊口四方,曾在戎12年。[24]史書未交待他是否借助翻譯。就是后來張騫出使西域,在匈奴和大宛,史書也未提及他是否遇到語言障礙。這樣的例子很多,不煩多舉。 總之,僅以這兩條材料說明吳越人的語言與楚語相近,吳越人的語言屬于華夏方言,是吳語的前身,我們認為有些牽強。另外,袁家驊等(1983)似乎認為吳越有兩種語言,但缺乏論證。侯精一(2002)的上述引文中出現(xiàn)了三個概念:古吳越方言、古吳越語、古吳語,前一個概念不太好理解,后兩個概念似乎內涵相同。《漢語方言學》很重視大規(guī)模移民對一地語言的影響,認為正是東漢末的移民導致了古吳語(按:吳人的語言)的漢化??蓡栴}是,為何戰(zhàn)國末和秦朝時的人口變動未導致“古吳語的漢化”呢? 魯國堯(2002,2003)深入破解了“顏之推迷題”。他(2002)說:“也就是說,自淮河以南至浙江的居民何時放棄吳語(按:指越語),而改說漢語的吳方言?這個問題不容回避,但是難以回答,有人說是在漢代,我思索過,猜測大概是在秦代稍前,只是猜測而已,容以后專文敘述猜測的'根據’?!蔽覀兿M斚壬茉缛铡皵⑹霾聹y的'根據’”,不要為后學之人再設立一個“魯國堯迷題”。 [1]《魏書·劉昶傳》:“訶詈童仆,音雜夷夏?!标愐≌J為,“夷”是指江左吳語,參見陳寅?。骸稏|晉南朝之吳語》,載《陳寅恪史學論文選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梢?,直到東晉南朝,吳語仍被稱為“夷言”,但此夷言與文中所引夷言的性質有所不同。關于“方言”的涵義,參見魯國堯:《“方言”的涵義》,《語言教學與研究》1992年第1期。 [2]本文中“長江下游以南”指春秋戰(zhàn)國時的吳越故地,主要包括今太湖平原和寧紹平原的蘇南、上海和浙江等地。魯國堯認為,江淮之間在晉以前也說吳語。我們持不同意見,但與本文無關,不作贅述。 [3]嚴文明:《良渚文化研究的新階段》,轉引自江連昌:《夏商周文明新探》,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8頁。 [4]前文勾勒了春秋以前,長江下游以南古文明的發(fā)展。關于長江流域文明發(fā)展的詳細情況,請參考李伯謙:《長江流域文明的進程》,《考古與文物》1997年第4期;蘇秉琦:《中國文明起源新探》,三聯(lián)書店1999年版;白壽彝:《中國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1994年版等。 [5]較有代表性的是:“百越”究竟是單一民族還是多民族混合體?“百越”的具體地理分布如何?“百越”與“百濮”是何關系?“百越”以后的發(fā)展是怎樣的?等等。 [6]參見陳國強等:《百越民族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張荷:《吳越文化》,遼寧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董楚平、金永平:《吳越文化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等。 [7]關于長江下游以南區(qū)域的文化與華夏集團文化的相互影響,參見周宗賢:《百越與華夏族及其他民族的關系》,載百越民族史研究會編《百越民族史論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版;朱俊明:《古越族起源及與其他民族的融合》,載百越民族史研究會編《百越民族史論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版;陳國強等:《百越民族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等。 [8]關于“邦酋制”社會的特征,參見江連昌:《夏商周文明新探》,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9]本文中的“句吳”與“吳”是等同概念,“于越”與“越”是等同概念,“吳越”是“句吳”和“于越”的連稱,“越人”包括句吳人和于越人,“越語”包括句吳人的語言和于越人的語言,“吳語”指屬于華夏語言的吳方言。 [10]有關上文(5)(6)兩點,參見衛(wèi)聚賢:《吳越民族》,載吳越史地研究會編《吳越文化論叢》,上海文藝出版社1990年影印本。另,衛(wèi)聚賢認為,太伯、仲雍、無余等并未到過長江下游以南。按此說,則華夏集團對這一區(qū)域的影響更小,更有理由相信越語是別種語言,這里暫從《史記》等說。 [11]該六句歌詞的古越音注音因排版原因刪除,如有需要可與作者聯(lián)系。 [12]上古漢語也有定語后置的情況,如數(量)詞修飾名詞時后置,方位詞(主要是“中”)修飾名詞時后置。但這種情況不普遍,和《越人歌》等反映的情況性質不同。 [13]越語的材料還有:“樂資云:'越語謂鹿郢為鼠石與也?!保ā妒酚洝ぴ酵蹙溘`世家》“索引”);“越人謂人'鎩’也?!保ā对浇^書·吳內傳》);“姑中山者,越銅官之山也。越人謂之銅姑讀?!保ā对浇^書·記地傳》)等。 [14]《國語·吳語(韋昭注)》認為,冠首的“無”是王的意思。 [15]徐松石:《粵江流域人民史》,轉引自游汝杰:《漢語方言學導論》,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16]據蒙文通,《鹽鐵論·相刺》:“越人夷吾、戎人由余”,雖“并顯于齊秦”,必“待譯而后通”也??梢?,越語和戎語與華夏語的差別比較大,須翻譯才可通。林惠祥(1958)認為,越語是膠著語,但沒有很好論證。確有材料顯示,至少有些越語詞的音節(jié)是比較多的,如《國語·吳語(韋昭注)》把越大夫稱為“諸稽郢”,與吳國國君一人有數名的情況很相似。故有“數語共成一言”(《世本·居篇》注)的記載。 [17]丁邦新在《吳語中的閩語成分》等文章中認為,晉南遷以后形成的才是現(xiàn)在的吳語,而之前長江下游以南的語言是閩語的前身,參見丁邦新:《丁邦新語言學論文選》,商務印書館1998年版。本文從國內眾學者之說,認為替代越語的就是吳語。從文獻記載看,吳語至遲在晉以后已形成,參見袁家驊等:《漢語方言概要》,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1983年版;侯精一:《現(xiàn)代漢語方言概論》,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18]也有些越人居于山中,成為山越,其漢化是以后的事。山越在三國時很活躍,令東吳很頭痛。直到隋唐,還有山越的零星記載,參見陳國強等:《百越民族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 [19]《史記·越王句踐世家》:“楚威王……盡取吳故地至浙江,北破齊于徐州。而越以此散,諸侯子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焙笕硕鄰乃抉R遷之說,但據何浩(1989),越并未為楚滅。本文從何浩說。 [20]《方言》是否為揚雄所作,很難斷定。從《說文解字》引用許多《方言》材料可推斷出:至少在公元100年以前《方言》已成書。關于《方言》成書的情況,參見周祖饃:《方言校箋》,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版。 [21]從地理上看,揚越應暗含有吳,有些異文材料也可佐證。如《方言》在釋“草”時,有地名“東越揚州之間”,惠琳《一切經音義》一次引作“吳揚海岱之間”,一次引作“東越吳揚之間”,參見周祖饃(1956)。 [22]本文采取分開計數方式,如“荊吳揚甌”為楚吳、吳揚、吳越、揚越各1次。另外,在釋“何”時,《方言》說:“荊之南鄙謂何為曾,或謂之訾?!薄肮ⅰ睘椤敖瓥|也云訾”。由此,“荊之南鄙”似應包括吳越。 [23]轉引自周宗賢:《南方民族論稿》,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 [24]戎人的語言與華夏語不通,如《左傳·襄公十四年》記載戎子駒話:“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同,言語不達?!鼻懊妗尔}鐵論·相刺》也說要“待譯而后通”。 《語言文化研究輯刊》第二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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