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喧囂不定的當(dāng)下，往往忘記了一些樸素觀念，比如做正確的自己，比如常常懷念長輩。周恩來的侄女周秉德就常常回想，自己做到了嗎？

1976年初周總理逝世，在臨終前周秉德曾去看望了一次，本想和伯父再合影一張，不料留下了終身的遺憾。

圖 | 周秉德小時候和伯父周恩來合影

多年來，周秉德一直回憶著曾經(jīng)在中南海度過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想到周總理，想到毛主席，她的鼻子總是一陣的酸痛。

剛到中南海，遇到毛主席的女兒嬌嬌

周秉德是周恩來的弟弟周恩壽的女兒，但是在她小時候，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大伯就是中共領(lǐng)導(dǎo)人，直到新中國成立前，父親才把這個“秘密”告訴他。

1949年6月，周秉德的父親給周總理寫信，匯報了女兒的近況。得知周秉德即將小學(xué)畢業(yè)，周總理表示愿意把周秉德接到北京念書。

馬上要去中南海了，年僅12歲的周秉德禁不住自己的喜悅，一路上心里一直想象著自己從未謀面的伯父的樣子。

她到北平的時候，鄧穎超剛剛受命到上海邀請宋慶齡來京，剛到北京只見到了周恩來，多年來周恩來十分喜歡孩子，所以對周秉德的到來十分歡迎。

周恩來看著周秉德，左右端詳了很久，然后捏著她的臉蛋親切地說：“來，讓我看看你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不一會，周恩來笑著說：“好像都有點(diǎn)像。”弄得大家開懷大笑。

周恩來告訴她，這個院子里住得很多人，就連毛主席也住在這里呢，周秉德這才知道，原來在豐澤園住著這么多領(lǐng)導(dǎo)人，還有就是，這里的孩子們很多，基本上和周秉德的年紀(jì)相當(dāng)。

除了毛主席的女兒毛嬌嬌，還有葉子龍的兩個女兒葉燕燕和二娃子，還有朱德總司令的參謀的孩子，當(dāng)然，只有周秉德是新來的娃娃，不敢和大家打招呼。

1952年夏，周秉德（左一）與伯伯七媽在諧趣園

畢竟還不到13歲，但周總理平易近人，他很快就讓周秉德去菊香書屋玩耍，因?yàn)楹⒆觽兌荚谀抢锿?，這里古木蔥蘢，碧草如毯，是孩子們的游樂園。

那時候，周秉德常常坐在書房里看《鋼鐵是怎樣連城的》《毀滅》等書，不想有一天有個女孩子來主動找她玩了。

“你就是周秉德嗎？我叫嬌嬌，就住在那邊?！眿蓩芍钢飨募覍λf。

周秉德知道這是毛主席的女兒，聽伯父一直說過，周秉德說：“是的，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呀?！眿蓩牲c(diǎn)點(diǎn)頭：“她和媽媽去蘇聯(lián)了，還沒有回來?！?/p>

嬌嬌看出來周秉德有點(diǎn)內(nèi)向，便說：“你12歲對嗎，我比你大半歲，你就叫我嬌嬌姐姐吧，我們一起去見我爸爸?！?/span>

圖|周秉德和李敏（左三）李訥等孩子們

嬌嬌帶著周秉德朝著毛主席的家里走去了，還認(rèn)識了葉子龍的女兒，那段時間是周秉德最開心的時候，李敏還帶著周秉德去家里吃飯。

毛主席對這個新來的孩子也十分關(guān)照，他向來喜歡孩子，一直叫周秉德為“小秉德”，一次在飯桌上毛主席夾起來一個巨大的紅燒肉說：“小秉德，你吃肉，多吃點(diǎn)?！?/strong>

周秉德后來回憶說，原來那是一塊苦瓜，苦得她眼淚都出來了，但毛主席卻哈哈大笑。毛主席和孩子們打成一片，周秉德記憶猶新。

在周秉德的心里，毛主席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別和藹，特別平易近人，甚至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給孩子們補(bǔ)習(xí)功課，正因?yàn)槿绱?，年少的周秉德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說：那個時代，毛主席是偉大領(lǐng)袖的觀念是很清晰的。然而和毛主席接觸時，最直接的感覺是他很親切和藹，講話很風(fēng)趣。就沒覺得特別神秘，特別激動。

那天她帶著一個筆記本在毛主席的臥室門口徘徊了很久，警衛(wèi)員閻長林看到后問：“你在這里干什么呢？”周秉德笑著說：“這是我和毛主席的秘密?！?/p>

原來，周秉德在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時，發(fā)現(xiàn)了自己畢業(yè)時精心制作的留言本，而且還是用彩色紙條裝訂成的，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同學(xué)們和老師們的贈言，那天周秉德突然奇想，如果毛主席可以在上面簽個名，那豈不是更有價值？

所以周秉德 忐忐忑忑地想了很久，最后終于來到毛主席的門前，等毛主席睡醒后，周秉德說：“毛伯伯，你能不能給我留個言，這是我的留言本。”

毛主席看到后笑著說：“原來是小秉德啊，好，那就給你寫一個。”毛主席翻了翻本子，然后拿出筆說：“給你寫個好好學(xué)習(xí)吧?！?/span>

隨后毛主席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雖然加起來只有七個字，但周秉德保存了一生，這對于她來說，實(shí)在是太有紀(jì)念意義了。

在中南海見證了周總理和鄧穎超的愛情

鄧穎超回來后，也是抱著周秉德左看右看，周秉德叫鄧穎超“大娘”，鄧穎超笑著說：“你就叫我七媽吧。”

12歲的周秉德不知道伯伯在家里排行老七，一直以為那發(fā)音是“親媽”，所以多少年周秉德一直喊著親媽，直到后來鄧穎超聽出來后哈哈大笑。

鄧穎超說：“你這樣稱呼我，你媽媽會怎么想呢？”周秉德笑著說：“反正都叫了，你在我心里就是親媽?！?/strong>

圖|周秉德和鄧穎超

盡管周秉德深受周恩來和鄧穎超的疼愛，但周總理依然會對她約法三章，周總理告訴她：“雖然我是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dǎo)人，但你在外面上學(xué)的時候不要和別人講我們的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只是一個普通學(xué)生，將來也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不能有任何的特殊，知道了嗎？”

周秉德謹(jǐn)記在心，在西花廳生活了十多年，周秉德慢慢長大，周總理和鄧穎超也慢慢變老，作為他們的侄女，周秉德可以說見證了那偉大的愛情。

作為領(lǐng)導(dǎo)人的妻子，按理說鄧穎超完全可以在公共場合拋頭露面，但周總理不希望鄧穎超上電視上報紙，每當(dāng)周總理出差回來，鄧穎超就會說：“恩來，想你了?！?/p>

最讓周秉德印象深刻的是1954年，周總理去日內(nèi)瓦開會，一來就是幾個月，鄧穎超對愛人思念至極，便從西花廳院子里采了一束花托人送給周總理。

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周總理收到后十分感動，為了回應(yīng)鄧穎超，周總理也從他所下榻的辦事處的院子里，采了一束花托人跨越千里送到了國內(nèi)。

鄧穎超收到后滿意地笑了，她對這束花珍愛不已，多年來一直保存著，后來她還做成了干花，裝裱在相框里，掛在了墻上，一來就是幾十年。

其實(shí)這只是周總理和鄧穎超愛情中的一隅，早在革命年代，鄧穎超和周恩來就常常用書信交流， 字里行間充滿了無限的愛意，周秉德曾看過七媽的一些家書，周總理說：情長紙短，吻你萬千。鄧穎超回復(fù)：紙短情長，還吻你萬千。

1952年五年計劃開始后，中國建設(shè)需要大量的人才，但是文盲率很高，周秉德受到毛主席的影響，想要當(dāng)一名老師。

毛主席曾和周秉德聊過天，問周秉德的愿望，周秉德說：“我想當(dāng)一名老師?！泵飨χf：“女孩子當(dāng)老師好啊，我也是師范畢業(yè)呢?！蹦菚r候周秉德才知道，原來毛主席的愿望也是當(dāng)一名老師，不過后來參加了革命，走上了政治道路。

此后，經(jīng)過三年的學(xué)習(xí)和鍛煉，周秉德被分配到了北京鄉(xiāng)村的一所小學(xué)，雖然當(dāng)了老師，但仍然在北京，她想念周總理了隨時可以回去。

周總理得知后依然是反復(fù)叮囑：“當(dāng)老師挺好的，但是不要去機(jī)關(guān)單位，不要讓別人覺得是靠我周恩來的關(guān)系。”

事實(shí)上，這并不是周總理的刻薄，而是對于周總理而言， 作為共產(chǎn)黨人，況且還是領(lǐng)導(dǎo)人，最不應(yīng)該做的就是徇私枉法，所以周總理永遠(yuǎn)是如此，毛主席更是如此，以身作則。

1965年，周秉德的愛人被調(diào)到西安工作，按照當(dāng)時的有關(guān)規(guī)定，夫妻雙方如果一人不在北京，另一方也要調(diào)離北京。

所以周秉德也被調(diào)到了西安，從此便離開了周總理的身邊，雖然她長大了，可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周總理，一直到1974年，周秉德才被調(diào)回到了北京，當(dāng)時周總理已經(jīng)病重。

有人問周秉德：“你怎么不早點(diǎn)回來北京？”周秉德說：“我沒有調(diào)令怎么回來呢？”那人說：“你的關(guān)系，回來北京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周秉德?lián)u搖頭，她一直謹(jǐn)記伯父的教誨，從來都是服從組織分配，更不會拿著周總理的名字搞特殊，周總理要是知道自己身邊的孩子們搞特殊，一定會寒心的。

永遠(yuǎn)的遺憾

作為周總理和鄧穎超生活中最密切的家人，他們的去世，讓周秉德很長時間不能緩過勁來。

周秉德回到北京那年，周總理的病情已經(jīng)不是秘密，但那時候周總理依然在忘我地工作，在外人看來，周總理的身體還很好。

1974年5月底的一天，周秉德接到鄧穎超打來電話說：“中午回趟家，我們一起吃個飯?！敝鼙乱詾槭瞧邒屜肽钭约毫耍愀吲d地去了中南海。

周秉德記得很清楚，那天伯父和平日里很不一樣。平日里周總理總是會穿著正裝，隨時都會出門工作，隨時可能去會見外賓，但這次，周總理穿著睡衣，十分親切。

在飯桌上，周秉德多次勸說：“伯父，您還是別太勞累了，先把身體養(yǎng)好，才能工作好?！逼陂g周總理沒怎么說話，一如既往地噓寒問暖幾句，就簡單問了下周秉德的工作情況。

吃完飯后，周總理讓周秉德坐在座位上，然后輕輕地說：“秉德，明天我就要住院了。”周秉德聽到這句話吃驚了一會，鄧穎超也說：“是啊，毛主席催了好幾次了，讓你伯父必須住院治療。”

那天周秉德才知道，周總理的病情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臨走的時候，周總理從抽屜里拿出兩張照片送給她，其中一張是1966年也就是10年前，他們夫妻兩在玉泉山上拍的。

在回家的路上，周秉德看著照片上伯父和七媽開心的樣子，她也笑了，可是想到現(xiàn)在病重的伯父，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嗚嗚地痛哭起來。

她詢問了工作人員才知道，原來周總理已經(jīng)檢查出癌癥兩三年了，可是從外表看，誰也不會想到如此風(fēng)度翩翩的周總理和癌癥有聯(lián)系。

一年后，周秉德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是周總理的保健醫(yī)生打來的，說周總理他們聊天的時候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們說我還能活半年嗎？”不知道怎么辦，所以給周秉德打去了電話，讓安慰安慰周總理。

周秉德得知后哭著奔向西花廳，見到了鄧穎超，但當(dāng)時為了周總理的病情，不讓外人去探視，怕打擾周總理休息，無奈之下，周秉德?lián)芡酸t(yī)院的電話。

作為后輩，周秉德就那么對周總理“批評”了起來，一如當(dāng)年周總理批評孩子們，周秉德說：“我不管，我不許你胡說，我就是要糾正您的錯誤想法?！?/p>

5月20日，周總理病情稍微好轉(zhuǎn)，回到了西花廳，周秉德馬上去看望，當(dāng)時他們在家里聊了很久，還有很多人都看看望，西花廳的客人滿滿的。

臨走的時候，周秉德提出，想要和伯父合影一張，但是周總理說：“家里人太多，下次吧?！笔獠幌耄@居然成為了周秉德一生的遺憾。

1976年1月8日上午，周總理在北京逝世，周秉德是從廣播中收到消息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傻了，她說：“我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p>

她去北京后，一進(jìn)西花廳，就看到鄧穎超在悲傷地哭泣，周秉德抱著七媽，無聲地抽泣著，鄧穎超安慰說：“不要哭，秉德，要堅(jiān)強(qiáng)，化悲痛為力量?！?/p>

沒幾天，鄧穎超對西花廳的所有工作人員宣布了周總理生前遺愿：一不搞遺體告別儀式，二不搞追悼會，三不保留骨灰，把骨灰撒到祖國大地。

聽到第三條，周秉德徹底崩潰了，周總理無私而偉大的精神深深烙在她的心里。

值得一提的是，鄧穎超逝世后，她也沒有保留骨灰。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海棠花開了又開，可是主人已經(jīng)遠(yuǎn)去。1992年7月11日，鄧穎超與世長辭，16年前，西花廳的主人走了，16年后，女主人也離開了，沒有想到，他們將會以這樣的方式在這里相遇。

多年以后，周秉德回憶了兩件事。

第一，鄧穎超走后，周秉德隔一段時間就會去西花廳再看一看，因?yàn)橹芸偫砗芟矚g海棠花，周秉德站在海棠花下，睹物思人，說道曾經(jīng)那件憾事，她說，當(dāng)初我就不應(yīng)該走，再等一等。

而鄧穎超的臥室，那束被她做成干花的相框，一直掛在墻上，他說：“我后來每次去西花廳，那束花依然在墻上掛著?！编嚪f超隔花想念，足足16年。說出這個“秘密”的時候，有多少人為之落淚。

第二，周秉德結(jié)婚的時候，周總理曾送給他們一張照片作為紀(jì)念，那是周總理和鄧穎超的合照，為了表達(dá)對伯父和七媽的愛，周秉德把這張照片掛在了自己的床頭。

她說：“我一直把這張照片掛在我的床頭，幾十年來一直如此，甚至我們的結(jié)婚照就從沒有掛起來過?！?/span>

圖|周秉德接受采訪

世界就是如此分明，當(dāng)一些人在漫漫長路上默默耕耘時，另一些人卻忘記了那些樸素卻正確的觀念。

或許，當(dāng)周秉德再次回憶這些點(diǎn)滴，她又會回想起西花廳里，周總理屋中那徹夜不滅的燈光。在她幾十年的成長生涯中，伯伯周恩來就如同那一抹光亮，不但照進(jìn)了她的心扉，更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