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每一次身心俱疲的戀情后，總會尾隨著下一次的愛與被愛。心永遠沒有用完的那天。就像小時候哭得停不下來，那時以為是一場喘不上氣的災(zāi)難，哪會知道，原來還有一輩子的眼淚要流。

今生緣(4)

文|杜瑞祥

當(dāng)佟江打開那封信的時候，賀梅已經(jīng)坐上了回家的客車。信很簡短：

“尊敬的老師：我要退學(xué)了。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跟你說，我是那么的喜歡你！可你是我的老師，還是我小姑的男朋友，我不能愛你。愛而不得讓我痛苦萬分，我無法繼續(xù)上學(xué)了，想出去打工，希望時間能讓我忘掉這一切。祝老師一切安好。賀梅”。佟江看完信，愣了半天，就那么靜靜的站著，他沒想到賀梅會做出這么極端的舉動，臉色越來越凝重起來。

賀梅的突然返家讓父母吃了一驚，他們看到女兒變了，形容消瘦，面色慘白，郁郁寡歡。不論如何追問，都是搖頭，只重復(fù)一句話“我不想上學(xué)了”。父母只能胡亂猜測和不停嘆氣，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個星期后，李娟來了，她放假回家第二天就來看賀梅。一看到老同學(xué)，賀梅心潮翻涌，欲言又止，她怕當(dāng)著父母的面失態(tài)，就拉著李娟的手信步走出家門，來到村外的河堤上。

河水早已封凍，放眼望去大地一片蕭瑟，四外無人，只有遠處一群烏鴉在天空盤旋。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那焦慮的眼神，賀梅蓄積了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是應(yīng)該痛快的哭一回了，她整個身體都在抽搐，風(fēng)吹過，眼淚變得冰涼。

賀梅在哽咽中向身邊的朋友說出了心中的秘密，李娟驚呆了，她壓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想勸慰卻又不知如何說起，一時間默默無語，一對好朋友的手緊緊的握著。她們靜靜的站在河堤上向遠方眺望，好像在尋找答案，可是眼里卻一片虛無。李娟首先開口：“你不上學(xué)了，以后想干啥呢？”

“我要換個環(huán)境，想出去找個工作上班?！?/span>

“要去哪？”

“不知道?！?/span>

又是一陣沉默，“你去我二舅那吧，他是一個紡織廠的廠長，在清江縣?！?/span>

賀梅聽說過清江縣，距離二百多公里，但從來沒有去過，其實她最遠也就是去過本縣的縣城。

“行，你把地址給我，再給你二舅寫封信給我?guī)??！?/span>

看到李娟點點頭，賀梅想馬上就動身，她要離開家人和同學(xué)，離開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不管去哪，只要誰也不認識她就行。

父母聽到賀梅的決定，眼睛瞪得老大，臉上瞬間愁云密布，誰也不吱聲?？粗幌蚬郧傻呐畠含F(xiàn)在竟然神色凝重，語氣堅定，他們看不懂，也想不明白，但是心疼自己的女兒，怕她想不開出點什么意外，既然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也只能隨她去吧。

第二天一早，賀梅簡單收拾了一下，背著一個旅行袋就出門了。父親沒來送，因為還一直想不開，只有母親眼睛通紅的把女兒送出村，塞給她五十元錢。賀梅知道，她必須先走到鄉(xiāng)里，坐客車到縣城，然后才有長途客車到清江縣。

經(jīng)過幾番輾轉(zhuǎn)，賀梅終于在傍晚時分，風(fēng)塵仆仆的來到了清江縣。雖然已經(jīng)是饑腸漉漉，但她絲毫不敢耽擱，一路打聽著找到了清江縣紡織廠。

李娟的二舅姓陳，此時陳廠長正在辦公室收拾東西要下班回家，廠辦主任老周推門進來，說外面有人找他，是他外甥女的同學(xué)，從江東縣過來的。他只得重新坐下，讓老周把人接過來。賀梅進屋略顯緊張，也叫了聲“二舅好”，然后遞過李娟寫的信。既然是外甥女的同學(xué)，他自然要熱情一些，微笑著讓賀梅坐下，還親自給倒了一杯水?？催^信后，陳廠長未置可否，雖然外甥女在信中言詞懇切，但他還不能這么快就做決定。就隨口問了些賀梅的一些個人情況，又閑聊了幾句，說：“你工作這事先別急，等我明天上班來再研究一下?！迸ゎ^就吩咐老周先領(lǐng)賀梅去吃飯，然后再安排住下來。

第二天，陳廠長早早就來到辦公室，叫來了廠辦主任老周，安排了一些日常性的工作，然后提起賀梅想來紡織廠上班的事。作為廠辦主任，老周是何等精明之人，趕忙說“這個事好辦，正好咱們廠也要對外招工，這孩子還是個高中生，應(yīng)該沒問題，我看就先進廠工作，試用期三個月。你說行嗎？”陳廠長點點頭，輕描淡寫的說“那這個事就交給你辦吧”。老周答應(yīng)一聲走出了廠長的辦公室，剩下的事就是水到渠成了。

清江縣紡織廠是全縣知名的企業(yè)，雖然工作比較辛苦，但是各方面待遇也還不錯。這是一家棉紡織廠，分為清棉、梳棉、并條、粗紗和細紗等幾道工序。首先棉花進入清花間，機器打松卷成棉花卷，形成兩三厘米直徑的棉條，然后棉條并在一起依次經(jīng)過條子間，粗紗間，細紗間，就成了一根棉線，再經(jīng)過筒子間卷成圓筒形狀，這時就可以進入布機間開始織布了。織布車間的擋車工是最苦最累的一個工種，也最缺人，處理的是從棉線到布的環(huán)節(jié)，擋車工每天三班倒，八小時一班，成天圍著機器轉(zhuǎn)，一班下來相當(dāng)于走了幾十里的路，機器轟鳴，對面說話都得大聲喊，常年高溫高濕，冬天也穿著單衣。

賀梅做了一名擋車工，跟一個姓王的老師傅開始學(xué)徒。紡織廠有宿舍，食堂和浴池，賀梅住進了職工宿舍，雖然是四個人住在一個房間，但在這個異地它鄉(xiāng)，畢竟有了自己的安身之地，況且每個月還有百元的工資，雖然工作比較累，卻很知足。賀梅認真向王師傅學(xué)習(xí)，不久就能獨立看一臺機器了，她甚至很享受這樣一種緊張又充實的生活。王師傅是個熱心腸的中年婦女，她還張羅著給賀梅介紹對象，但被賀梅拒絕了。

這期間，她曾經(jīng)收到過李娟寄來的兩封信，其中一封里面是佟老師寫給她的，內(nèi)容都是勸說她回去繼續(xù)上學(xué)，可是賀梅沒有回信。時間似乎正在慢慢抹平以往的印跡，如果不出現(xiàn)那樣一個轉(zhuǎn)折點，看上去賀梅可能就在這清江縣當(dāng)一輩子兢兢業(yè)業(yè)的紡織女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