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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詡追劇達(dá)人的她姐，每天都在國產(chǎn)劇專區(qū)受到新沖擊。 有人凌晨四點不睡覺，和兄弟相約天臺擊劍，還得來段霸總發(fā)言。 怎么，是家里不能說話嗎？ 有人能在炸彈臨爆5分鐘的緊急情況下，完全不擔(dān)憂自己的性命安全，還面不改色談條件。 這心理素質(zhì)，老刑警都自愧不如。 還有人開著豪華跑車，踏著超模的步伐入場，結(jié)果是去給閨蜜鬧婚…… 真的劇情一個比一個懸浮，彷佛郭敬明上身。 沒錯，又一批降智國產(chǎn)劇上架了。
半個月時間，不敢開分的國產(chǎn)劇，又誕生了6部。
還是一樣的套路。 腳趾摳地的劇名+毫無美感的海報。
還是一樣的配方。
天選之子的都市愛情，加上毫無思想的一棒工具人。
把觀眾當(dāng)傻子，是這類國產(chǎn)劇的統(tǒng)一標(biāo)準(zhǔn)。
都市愛情描寫不好已經(jīng)不稀奇，職場、生活也通通刻畫得離題萬里。
醫(yī)生上了手術(shù)臺指令模糊不清：再給我來一個。
？？？來一個什么？ 以前不明白。
電視劇越拍越多，“人”氣兒怎么越來越少。
把離譜到異世界的國產(chǎn)生活劇研究了一遍后發(fā)現(xiàn)——
不知從何時起。
這些劇拍的不再是生活，而是想象中的生活。
但我們，生活在現(xiàn)實里。
“住不起的房子” 國產(chǎn)劇拍現(xiàn)代化的都市，常常有公式可言——
往大了拍。
繁華街道的燈紅酒綠，高樓大廈的霓虹閃爍。
但拍都市中的人則相反。
要往小了拍。
拍一間屋子里的柴米油鹽，嬉笑怒罵。
這是生活基本的氣息。
可是一到“小處”，國產(chǎn)劇常常翻車。
就拿“家”舉例子。
多數(shù)有錢人住哪兒，編劇多少清楚。
曲徑通幽的別墅，黃浦江邊的公寓，摩天大樓高層。
普通人的家里是什么樣？似乎沒人知道。
畢竟國產(chǎn)劇里的普通人，也并不普通。
爆款劇《小歡喜》，寫的是普通北京人的故事。
三家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有人中年失業(yè)跑滴滴，有人離婚獨自帶娃，但都艱難前行。
這樣的普通人，處理財務(wù)危機(jī)是賣掉大房子，換個小房子。
輕松擁有學(xué)區(qū)房，轉(zhuǎn)手騰出四百萬。
人均好房設(shè)定，已經(jīng)拒絕了絕大多數(shù)人。
和普通人有“壁”，和獨自打拼的北漂、滬漂一族也難共情。
《一不小心撿到愛》里，趙露思飾演普通快遞員。
禍不單行，租金提到了3000，銀行卡余額只剩888，打工人共情立馬上來了。
結(jié)果，住在精裝一室一廳。
《我的真朋友》里房產(chǎn)中介程真真，普通打工女孩，住在市中心精裝公寓。
《夢回》里，實習(xí)生李蘭迪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小北漂，沒錢沒勢」，轉(zhuǎn)頭在豪華復(fù)式公寓里泡澡。
不是說普通人不能住好房子。
而是，三千有三千的居所，五千有五千的活法。
讓沒錢沒勢的小北漂住著月租過萬的精裝公寓，對著鏡頭苦哈哈地落淚感慨：生活為什么這么難？
那你讓真正月薪五千、擠在合租房里、每天早晚都要搶衛(wèi)生間的北漂情何以堪？
普通人的房子里，就寫著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的房子長什么樣？
我們從老劇里看——
《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故事發(fā)生在北京胡同大雜院。
兄妹姐妹5個，加上老母親，6個人擠一室一廳。
在這樣的屋子里生活，床要摞著睡，家電都能「活見鬼」。
床頭到這門框五十五公分
你知道這冰箱多寬嗎 整五十五公分 這就叫活見鬼 這叫生活的邏輯，普通人的立體幾何學(xué)。
這種“局促”，是故事的底。
底托住了，人才立得住。
《一地雞毛》里寫：
凡人小事，實際上寫的是凡人大事。 跟生活中的很多大事比起來，一個人漲工資、分房子是小事，小得不得了。 但放在一個人身上，又是大得不得了的大事。
老五考上大學(xué)后，曾嚎啕大哭。
我再也不回來了。
畢了業(yè)我上內(nèi)蒙，上新疆，我上西藏種青稞，種苜蓿，種向日葵。 我受夠了，螞蟻窩憋死我了。 我上山上，我找個寬敞地方我住一輩子。 家，是情緒的起源和宣泄地。
10平米，是一個社畜卸下防備和疲倦的地方。
70平米，是一家人相愛相殺的核心地。
當(dāng)國產(chǎn)劇的“家”變成失真樣板間，脫離了家養(yǎng)的味道，角色也就變成了被飼養(yǎng)出的人。
空有人形，沒人味兒。
這便和活生生的觀眾就斷了第一層聯(lián)系。
“拍不好的飯桌” 寫不好門后的故事，就更畫不好飯桌上的圖景。 中國人的小日子，精髓都在飯桌上。 人人各有煩惱、各有心事、各有追求。 《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戲幾乎都在餐桌前。
比如窮的細(xì)節(jié)。
土豆絲、小白菜，是六個人常年餐桌兩件套。
窮里，帶著對新媳婦的貼心。
但大民結(jié)婚后，人加了一個，菜也加了一個。
更多時候，是爭吵。
因為一個人交多少伙食費，貪念嗔癡的人性弱點展露無遺。
因為妹妹大雨看不慣自己的兩個嫂子，咄咄逼人，矛盾在餐桌上爆發(fā)。
生活在一起越久，人越來越多。
但就在聚在一起吃飯的這一頓又一頓的飯之間，事情一個一個被解決、被消解。
生活成了各有分工，聊家常的日子。
這是20世紀(jì)末，21世紀(jì)初，影視劇里的餐桌。
但在如今看，依舊是親切溫暖。
神劇《請回答1988》里，情誼也都藏在餐桌上、食物里。
第一集開篇，幾家之間的孩子端著自己的飯在胡同里來回穿梭傳飯。
傳到最后，阿澤家本來空空蕩蕩的餐桌也一點點擺滿。
雙門洞幾個家庭之間的感情、經(jīng)濟(jì)狀況、人物性格，都在這幾分鐘間展露無遺。
現(xiàn)在的餐桌，變成了什么？
《小舍得》第一集，是一場大家宴。
攝像滿分，張國立演技滿分，幾個鏡頭一句話，盼望孩子回來的感覺立馬出來了。 但人物在做什么？
備戰(zhàn)。
?有人準(zhǔn)備艷壓，有人準(zhǔn)備炫耀，男人只是工具人。
后面的劇情不用講，觀眾也都知道。
明嘲暗諷，暗潮洶涌。
大家看得激烈，各種層面對手戲，幾組人打暗架。
下次家宴，拿出新的招數(shù)，繼續(xù)戰(zhàn)斗。
拍得好，卻只是借用了「家宴」。
中產(chǎn)家庭的餐桌戲中，沒有真實的中產(chǎn)生活。
普通人的三餐，在做什么？
《生活家》里，劉敏濤演的市井小民。
沒錢了早晨帶著女兒在超市蹭吃蹭喝，午飯在公司喝個水飽。
要么焦慮，要么失真。 極其無聊，極其空白。
本是戲眼的餐桌戲，也淪為了國產(chǎn)劇里的純工具。
餐桌是生活的縮影。
拍不出好的餐桌戲，還能拍出真實的生活嗎？
恐怕要打個問號。
“失真的生活” 拿《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作當(dāng)下國產(chǎn)劇的對照組，似乎有些偏頗和刻意。
畢竟年代不同，生活方式變化巨大，經(jīng)歷張大民式群居生活的年輕人更是少之又少。
但與張大民共情的年輕人，卻比想象中多得多。
年代不同，喚起的情感卻能跨越時空。
它刻畫的家的味道，飄了二十年，依然能慰藉今日的人心。
事實上，我們借由這劇，懷念的甚至不見得是味道。
而是味道串聯(lián)起的家的感覺。
以及家里的人。
張大民的生活本身，和電視劇名沒太大關(guān)系。
他的「幸福生活」只有前兩集——娶了自己一直喜歡的女孩子。
后面的日子，有太多的大事等著他處理：
房子太??；
妻子流產(chǎn)； 二妹被家暴； 三弟媳出軌； 四妹和未婚夫相繼去世； 五弟走了仕途，嫌棄這個家； 老娘突然就老年癡呆了； 自己也下崗失業(yè)了。
他一路扛著苦難，貧嘴、樂呵呵地走過歲月，走到了老太太七十大壽。
宴席上，老太太錯把孫子當(dāng)成了12歲的張大民，念叨說：
大民，你都十二了。
廠里的鍋爐爆炸了，你爸爸讓開水燙死了。 你跟著媽，看看爸爸去。
弟弟妹妹小，不讓他們?nèi)チ税 ?/span>
記著，媽站不住了，你扶著媽。 大民，往后，媽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 你給媽當(dāng)拐棍兒使。 他后面的幾十年里，是他媽最堅實的拐杖，也是弟弟妹妹們最好的依靠—— 一個中國式大哥。
寫餐桌，寫生活，歸根結(jié)底是在寫生活里的人。
而這生活里滋養(yǎng)出來的張大民，是活的。
換句話說，“有人氣兒”。
實際上，20多集里，張大民有著太多問題——
很多人性的瑕疵，格局上的短視。
但他是好人，是個在真實的生活里摸爬滾打、對幸福生活擁有向往的人。
劇中的最后，兒子爬上屋頂，放飛鴿子。
問張大民夫妻說，活著有什么意思。
妻子說，「有時候覺得沒意思，剛覺得沒意思，又覺得特別有意思。」
張大民說得更樸實：
「沒意思，也活著，別找死，有人槍斃你，你再死，沒人槍斃你，你就活著?！?/span>
讀來普通，細(xì)咂摸卻又能咂摸出許多的意味。
談不上金句，卻是張大民這樣的一個講不出大道理的初中生會講的。
這是苦難生活寫就的樸素智慧。
為什么我們再也拍不出《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 是我們不再擁有張大民這樣的小人物了嗎？ 有，多得很。她姐就寫過很多。 《父親發(fā)病妹妹慘死，他收養(yǎng)棄嬰考上985碩士，真大寫的服！》 《2元一晚的女子宿舍，是這群無家可歸女人的避風(fēng)港》 《13年后終于等到他翻紅：這個睡豬圈的男人，身價不止55萬！》 他們的存在，就是好故事，好劇本雛形。 是沒有好的演員嗎？ 前幾天她姐寫了劇拋臉，好演員早就位了。 《不是她需要熱搜，是熱搜需要她！》 問題出在哪兒？ 金句便是一個縮影。
20年前，創(chuàng)作圍繞人物。
20年后，創(chuàng)作圍繞熱搜。
《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里的金句，是會心一擊的生活智慧。
他是暖瓶廠工人，愛用暖壺做比喻：
結(jié)婚就是「兩個人水開了，就得管暖壺里，灌進(jìn)去了，心里頭才能踏實?！?/span>
即便是古裝劇。
位高權(quán)重的皇帝，一樣可以用深入淺出的語言展現(xiàn)古代官場邏輯。
我們再看當(dāng)下國產(chǎn)劇的金句。
就是我一個人的事嗎？ 那孩子生出來呢養(yǎng)孩子呢？ 所以我就活該喪偶性育兒是吧？ 如果一個男人， 只是為了找我降低他的生活成本。 這種男人我嫁他干嘛？ 在公司伺候老板， 至少還可以加薪。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
但比起現(xiàn)實生活中人和人之間的交流，更像是從微博、豆瓣評論區(qū)摘來的面目模糊的短評和吐槽。
帶著跟角色無關(guān)的刻意感。
角色不需要生命力，成了帶話題的工具人。
所有的沖突也都圍繞著痛點，沒有任何生活細(xì)節(jié)。
而這便是問題的所在了。
當(dāng)電視劇不再試圖認(rèn)真講個故事，也不再試圖給出一些自己的表達(dá)，甚至不再思考如何塑造一個人物。
電視劇也就變成了和社交平臺的一樣?xùn)|西——
消耗著人所剩無幾的經(jīng)歷，和沸反盈天的焦慮情緒。
那，我們又怎么能透過電視劇看到正常的生活、正常的情緒和正常的人？
我們看到的只有——
被虛構(gòu)的上層，被妖魔化的中產(chǎn)，和被丑化的底層。
沒有人沒有任何一方能從中尋得共鳴。
我們透過電視劇也不再體會善良、感嘆生活和人性。
而只剩下站隊、打小三、罵窮人、喊口號……
只剩憤怒，沒有慰藉。
三十年前，有豆瓣網(wǎng)友的奶奶看《渴望》后寫下這樣的日記：
「我看了《渴望》這部電視劇后，我的感想很多，而我最同情的是惠芳的遭遇，這都是出于她真情的愛慕之心。 種種的愛情是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真難區(qū)別，內(nèi)心的存在，誰都不得知曉?！?/span> 二十年前，《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播出，至今仍是很多人暑假必刷劇，甚至很多人依舊在問： 「張大民還好嗎？」
幾位主演，至今仍對小屋、對戲里的媽媽充滿愛意。
到了2021年，除去幾部獻(xiàn)禮劇，我們居然從這偌長的片單中，覓不到我們生活的蹤跡。 更找不到一個能和自身共情人物命運的人。 大家的日子難道都是穿著贊助商的精致衣服，背著大牌包包，住在裝修溫馨LOFT公寓里，身邊還有個帥氣上司嗎？ 忍不住想問： 老百姓想看點自己的故事怎么這么難？
當(dāng)國產(chǎn)劇里沒有了生活，只剩下割裂感，那人物還有什么意義？又是誰的生活？
至少別讓柴米油鹽的煙火氣徹底消失吧。 我們明明都知道，大牌遍地、人均百萬，那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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