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靜予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p>

世間最美的情詩，是一個叫錢镠的男人寫的。

準確地說，這是一封家書。

清王士禎在《香祖筆記》里稱：“二語艷稱千古……不過數(shù)言，而姿致無限，雖復文人操筆，無以過之?！?/p>

在我看來，這短短的九個字，平淡、天真、自然，不事雕琢，而真情流露無遺。即使不是詩歌，也勝似詩歌。

“它一眼望去，卻是亦平亦奇，亦枯亦腴，亦質(zhì)綺。這是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這是朱光潛先生在《陶淵明》中評價陶詩時所說的，借來權(quán)且給這九個字作個評語，我覺得，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錢镠何許人也？

丑到被老爹嫌棄，從市井鹽販子起家，后經(jīng)南征北戰(zhàn)，最終成為亂世中的一代梟雄。此人為五代十國年間吳越國的開基者，在位四十一年，史載“權(quán)勇有謀，性任俠，以解仇報怨為事”。西子湖畔至今存有錢王的紀念祠與塑像，他擁有許多傳說與軼事，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陌上花開”的故事。

這個吳越王絕不會料想到，他作為目不知書的一介武夫，因王妃每歲春必歸臨安而簡單寫就的這一句情話，引無數(shù)“文人操筆”，居然還“無以過之”，其中還不乏大文豪。

也許他還不知道，他如蜻蜓點水般留下的一個淺淺提議，讓他心愛的女子流下了兩行清淚，笑容照亮了半個春天。

他更不會知道，他隨手裁取了一生當中的片刻時光，本只想溫暖一個人，千百年來卻溫暖了世間無數(shù)的行人。

他不知道的還有，他因思念生長而寫下的短短九個字，成了無數(shù)人“致遠方”的首選。鳳凰山腳，西湖堤岸桃紅柳綠，觸景生情的他，只會用最平實的一句話，直抒心底里最本真最樸素的心意與愿望：田間阡陌上的花都開了，你可以一邊賞花一邊慢慢回來。

他甚至都沒有明說他在等她。

據(jù)載，過去臨安到橫溪郎碧要翻一座嶺，一邊是陡峭的山峰，一邊是湍急的苕溪溪流。錢镠怕戴氏轎輿不安全，行走也不方便，專門撥出銀兩，鋪石修路，路旁加設(shè)欄桿。后來這座山嶺改名為“欄桿嶺”。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边@九個字，一千多年，溫柔至今。它在很多個瞬間，莫名地讓人們相信，塵世中再也不會有下落不明的情感。

世傳吳越王錢镠極愛戴氏，說辭不外乎會是這位王妃極貌美，或是極賢惠，又或者是糟糠之妻與錢王多年來同甘共苦的緣故。

陌上花開了，看著繽紛的花色，聞著醉人的花香，聽著悅耳的鳥啼聲，歸途中就少了幾許寂寞。

在那些多出來的熱鬧里，自有一種欣欣生意。

花亂開著，鋪陳開來，此起彼伏。仿佛這塵世間的靜好時光，生生不息無有盡時。

花間自有花間的曼妙。耽于一個繁花似錦的長夢，緩緩歸去，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