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讀《唐詩三百首》083：杜甫生平第一首快詩

好奇的果果 2021-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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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今天小樓要精讀的唐詩是杜甫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此詩是杜甫最為膾炙人口的的名篇之一。

杜甫的詩，多寫身世之愁，家國之恨，語多凄苦，而這首《聞官軍收河南河北》，是杜甫詩中少數(shù)欣喜歡快之作的代表。清代浦起龍稱，這首詩是杜甫“生平第一首快詩”。

【通解】

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這首詩，寫于唐代宗廣德元年（763）春天，杜甫五十二歲。這一年正月，史思明的兒子史朝義兵敗自縊，其部將田承嗣、李懷仙等相繼投降，唐軍收復(fù)河南河北諸州郡，安史之亂平息。流寓梓州（今四川三臺）的杜甫聽到這個消息，欣喜至極，寫下此詩。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劍外，指劍門關(guān)以外，杜甫居地梓州在劍門關(guān)南。薊北，指幽州，安史之亂的發(fā)源地，叛軍的老巢。

首聯(lián)寫杜甫剛聽到唐軍收復(fù)河南河北時的反應(yīng)。

“忽傳”、“初聞”表現(xiàn)捷報來得突然，正因為消息來得太突然，所以杜甫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開心高興，而是淚下沾衣。

突然傳來的捷報，如春雷乍響，驚喜的洪流沖破了杜甫的情感閘門，讓他因安史之亂而郁積已久的愁苦艱辛一下子得到了釋放，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而淚下沾衣。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卻看，回頭看。

妻子，妻子和兒女。漢字多是單音節(jié)詞，即一個字（一個音節(jié)）就是一個詞，古漢語中，妻子合在一起，是包括妻子和兒女的。不過小樓覺得，這里的“妻子”應(yīng)該是偏義復(fù)詞，指的就是“妻”，“子”只是起陪襯音節(jié)的作用。因為，這里的“妻子”還是后一句的主語，如果包括兒女的話，就會使的這兩句詩的主體泛散，形象不是那么鮮明。當(dāng)然，這只是小樓一種感覺，僅供參考。

漫卷，隨手卷起，胡亂地卷起，有一暇整理的意思。

杜甫“涕淚滿衣裳”之際，想到了與自己一起因安史之亂而流離失所的妻子，看看妻子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涕淚滿衣裳”?！盎仡^看”這個動作很有意蘊，他仿佛想對妻子說點什么，分享自己悲中含喜的情感，但又不知從何說起。而妻子，他臉上的愁云已經(jīng)一掃而空，她胡亂地整理著詩書，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狂喜。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

白日，一作“白首”。放歌，放聲高歌?？v酒，縱情飲酒。

青春，明媚的春光。作伴，清黃生注：風(fēng)和景明，能助行色也。

看到妻子“喜欲狂”，杜甫從“初聞”時的“涕淚滿衣裳”中緩過神來，在巨大的狂喜中，他在明媚的陽光下放聲高歌，縱情飲酒，并打算趁著大好春光，返回故鄉(xiāng)。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尾聯(lián)承“還鄉(xiāng)”二字，規(guī)劃還鄉(xiāng)路線。

“即從”二字，展現(xiàn)杜甫歸鄉(xiāng)之心切，大有即刻出發(fā)的意思。

這一聯(lián)連用四個地名，“巴峽”與“巫峽”，“襄陽”與“洛陽”，既是句中相對，又是前后相對，形成非常工整的地名對。同時，兩句用“即從”、“便下”順承，形成活潑流走的流水對。

這兩句中的動詞，用得極為準(zhǔn)確。從巴峽到巫峽，舟行高山峽谷之中，故用“穿”，從巫峽到襄陽，由高到低，故用“下”，由襄陽到洛陽，棄舟而走陸路，故用“向”。

【賞析】

一、快

讀杜甫的這首《聞官軍收河南河北》，最直觀的感受就快，歡快。小樓從兩個方面來分析，杜甫是怎樣來傳達(dá)他歡快的心情的。

1、內(nèi)容上

在內(nèi)容上，除了前三句，后五句都是歡快的字眼。妻子的“喜欲狂”，詩人的放歌縱酒，春光的美好，以及想象中迅急如飛的歸鄉(xiāng)之旅，都在傳達(dá)出詩人難以抑制的歡快心情。

2、節(jié)奏上

這首詩中的“快”，不僅表現(xiàn)在詩的內(nèi)容上，還表現(xiàn)在全詩的節(jié)奏上。

詩中，“忽傳”、“初聞”、“卻看”、“漫卷”、“即從”、“便下”六個虛詞的使用，以及四個地名的迭現(xiàn)，使得全詩節(jié)奏明快，讀起來使人忍不住想跟杜甫一起縱酒狂歌，手舞足蹈。

二、用筆之妙

欣賞杜詩，就不得不分析他的用筆之妙，這首詩歡快的背后，是杜甫詩筆的運轉(zhuǎn)收放，俯仰張馳。

詩的第二句是用筆的一大關(guān)竅。一般人寫，由“劍外忽傳收薊北”，就到“漫卷詩書喜欲狂”了，杜甫卻接心、以“初聞涕淚滿衣裳”。浦起龍《讀杜心解》中說：“得力者全在次句，于神理妙在逼真，于文勢妙在反振。”

所為神理逼真，就是杜甫這樣寫，真實展現(xiàn)了杜甫當(dāng)時的狀態(tài)。人在巨大的狂喜面前，第一反應(yīng)往往是哭，而不是笑。

杜甫詩碑

“于文勢妙在反振”，就是這一句詩寫悲而不寫喜，使行文略略一滯，為后面的情感噴發(fā)蓄積力量。所以這第二句，是全詩文勢用筆的關(guān)鍵。

既然是令人欣喜的事，哭完自然要笑，但若杜甫直寫自己的情感由悲轉(zhuǎn)喜，那么他恐怕要淪為三流詩人了。第二聯(lián)中，杜甫即刻轉(zhuǎn)換視角，轉(zhuǎn)而寫妻子，通過妻子的“喜欲狂”，暗中完成了詩人自己的情感轉(zhuǎn)變。

由悲轉(zhuǎn)喜后，接下來便是展現(xiàn)詩人內(nèi)心的狂喜，詩人縱酒狂歌，至“還鄉(xiāng)”二字收束全詩。

一般詩人寫到這里，也就完了，或者將最后一聯(lián)提前，將“還鄉(xiāng)”一句移至末尾，兜住全詩，因為格律詩起承轉(zhuǎn)全合，都是用最后一聯(lián)來收束全詩的。然而杜甫卻用第六句來收束全詩，最后一聯(lián)卻承“還鄉(xiāng)”二字放開了去。

都說杜甫的律詩無人超越，因為，杜甫在格律詩中超越了格律詩。

這用寫有什么好處呢？它使得此詩擁有了無盡的流動感，不再是有首頷頸尾的完整體，而變成了如同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流一樣的流動體。這與杜甫無窮無盡的狂喜之情正相奪契合。

詩的最后一聯(lián)，連用四個地名，“巴峽”與“巫峽”，“襄陽”與“洛陽”，既是句中相對，又是前后相對，形成非常工整的地名對，同時，兩句用“即從”、“便下”順承，形成活潑流走的流水對，進(jìn)一步強(qiáng)化這首詩的流動感。工整的句式，“峽”與“陽”的重復(fù)，讀起來如同波浪一浪一浪地打來，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