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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常熟,從石梅場到阜城門的虞山東嶺南坡上廟宇道觀林立,常年游人香客如織,得名于清光緒年間的虞山十八景之一的西城樓閣,就是當時繁華景象的描述。道教有四大靈獸之說,城西山腳下的青龍巷和白虎弄,其實就是鎮(zhèn)守山門的左右神獸。 歷經(jīng)戰(zhàn)亂,常熟城西已變得非常冷落,西城樓閣舊址上建起了軍營和石梅小學。小孩們根本不相信老人講的,這里曾經(jīng)有過李王宮、逍遙游,石梅場上還有很多茶館酒肆。倒是在縣中讀書的學生,每天要從青龍巷或白虎弄進出。 上世紀七十年代,常熟城內的商業(yè)設施很少,離我家最近的是廟弄口的雜貨店,還有青龍巷口的老虎灶。那時候,城市居民以定量供應的煤球為燃料,燒煤爐的缺點是不能隨意燃熄,因此吃用的開水要靠分布在大街小巷的老虎灶供應,有些老虎灶還兼營小茶館和小浴室。 青龍巷口的老虎灶開在一幢沿街小樓下邊,門面和灶頭朝西沖著巷子,從西門大街邊的角窗看進去,能看見堆到二層樓板下的半間礱糠,那是老虎灶的燃料。礱糠是用船運到西倉前的河埠頭,再人力挑到老虎灶上的。據(jù)說挑礱糠是樁很輕松的活,看上去很龐大的一擔,實際上沒有多少份量。老虎灶進礱糠的口子和燒開水的湯鍋在一個平面上,先用鐵鉤子挑開滾燙的封口圓鐵板,坐上一只超級大漏斗,再用竹籮盛著壟糠一籮籮往里倒,最后用長鐵釬在火堆里捅幾下。還經(jīng)常要到灶頭底部戳幾下,出掉一些燃盡的糠灰,給爐膛騰出更大的燃燒空間。 最早時,老虎灶的開水出口不是龍頭,買開水要由灶上師傅用大銅勺舀出來,順過大小漏斗倒進顧客帶來的容器中。記得灶上師傅是位六十多歲的瘦高個老頭,因為整天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所以他常年都穿單衣,系著一條白色的圍裙,他額頭上永遠掛著汗珠,還經(jīng)常鬧個大花臉。管老虎灶的活很累,要進礱糠、出灰;要賣開水;要進冷水,因為沒有自來水;水滾開了,還要先舀到灶旁的一只保溫大木桶中暫時儲存。 周圍居民去老虎灶買開水的容器也是五花八門,平時最多的是熱水瓶和水壺,冬天傍晚最多的是湯婆子和鹽水瓶,裝了熱水回家暖被窩焐腳。在工業(yè)品奇缺的年代,熱水瓶也是一家人實力的體現(xiàn),普通人家都用鐵殼、甚至竹殼的熱水瓶,哪家要是有那種鮮艷的印花鋁殼熱水瓶,不是當官就是上海有親戚的。 小時候,我經(jīng)常被大人差去沖湯婆子,因為怕銅把子燙手,要用舊毛巾小心翼翼地墊著。男孩子頑劣,雖然都被千叮嚀萬囑咐,但老虎灶邊還是經(jīng)常有頑童打鬧。我親眼看見有個小孩把湯婆子當銅錘耍,一不留神脫手而出,湯婆子摔成兩爿、熱水撒了一地,還燙傷了鄰家的小孩。伴隨著哭叫聲,闖禍人家的大人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呆若木雞的被重賞了幾個栗鑿,鬼哭狼嚎的被抱著去討解藥。民間有治療燙傷的偏方,油浸肉老鼠治火燙,陳年石灰水治水燙,藥瓶藥罐都埋在屋角的青磚底下,廂鄰間有需要的自會來討,都是免費贈送。 為了那只摔裂的湯婆子,我專門跑到西門灣老銅匠處研究了半天。原來,做湯婆子是先用模子澆鑄出上下兩爿,再用錫焊住成形的,精致的還要細細打磨光亮,鏨刻上花紋。 刊登在2007年6月3日《揚子晚報》A23版繁星副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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