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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書寫真實的文字 王崧舟:和寫作相對的,是“不寫作”。反觀不寫什么,也許能讓我們更加堅定寫什么的信念。那么,我的生命中不寫什么呢? 我不寫一切陳詞濫調(diào)。我覺得那些發(fā)了霉的精神毒蕈,只會玷污詩意生命的純潔和高貴。 我不寫一切無病呻吟。經(jīng)常有人為賦新詞強說愁,我覺得強說的東西除了證明自己的淺薄和無聊,還能證明什么呢? 我不寫一切未經(jīng)思考、未經(jīng)體驗、未經(jīng)省察的生命狀態(tài)。我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寫作不是機械地文字實錄,而是對生活和生命的再發(fā)現(xiàn)、再提煉,是一種充滿靈性的精神加工和創(chuàng)作。 因此,我也特別喜歡、特別欣賞孩子們寫的那些真文字、真性情。前兩天,我們學校畢業(yè)班的一個孩子來校長室找我。她手中拿著一疊打印稿,我翻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都是這個孩子這兩年寫下的一些游記。她希望我能為她的這本文集寫一篇序,我高興地答應了。這是我為她的文集所寫的序言—— 雖然是匆匆讀完戴樂妮的《行走的童年》,但我知道,這些文字的背后是一個精靈般生命的雀躍和吟唱。 很難想象,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在短短的兩年時間里,足跡遍及埃及、塞舌爾、迪拜、瑞士、東非、土耳其、西班牙、夏威夷、柬埔寨、埃塞俄比亞。 如詩般的遠行化作一個個躍動的文字,文字讓遠行留下了詩意的足跡。 我喜歡這樣的文字,不賣弄,不堆砌,純凈一如埃塞俄比亞羊皮畫上的非洲兒童的眼神,那正是生命深處流瀉而出的感動和沉思。 戴樂妮似乎總是帶著那副酷酷的白框眼鏡,以此來掩飾她不太生動的面部表情,我知道,她是個內(nèi)斂的孩子。但是,我一直堅信,對旅行有著如此感悟的孩子,她的內(nèi)心表情一定是色彩斑斕的。 在戴樂妮的文字中,學習無處不在。文化視野、自然知識、生存策略、文明素養(yǎng)、獨立意識、探險精神、民俗風情、世界胸懷,還有如空氣般彌散在每一次游走歷程中的生命的喜悅和感恩,這是學校的任何一門課程都無法給予的。戴樂妮為自己編寫了一門最童年、最詩意、最昂貴的課程,然后如同泡進土耳其棉花堡的溫泉一樣,慢慢地走著,慢慢地浸潤著,感覺自己成了藍天下的一朵白云。 白云何時化作滋潤生命的細雨,那一定不過是一個時節(jié)的問題。 一切,都已寫入戴樂妮的生命護照。下一站的簽證,依然是夏威夷之后的詩意守望。 戴樂妮當然是個特例,但我們的童年實在太需要這樣的特例了。多么希望我們的孩子都是特例,正如戴樂妮面朝大海的時候所感慨的那樣:這海多生動,它什么都不像,它就是它,真正的海! 是為序。 其實,那段時間我非常忙。同一個星期,我要完成1篇訪談、1篇卷首語、還有一篇學術專著的序言。但是,我在第一時間寫下的卻是這篇臨時冒出來的序。正是因為孩子純真的文字深深觸動了我的靈魂,我的靈魂有話要說。于是,這篇序就不假思索地從我的手中一瀉而出。如果沒有觸動,我想我是不會寫序的。 陶繼新:您所說的不寫什么,恰恰是一些語文老師讓學生寫的什么。2005年我采訪北京市中學語文特級教師韓軍的時候,他就說,寫作,無非就是讓學生說“人的話”——真實、自由、個性的“人性”之話,不要教唆孩子說“神的話”——假話、大話、套話,也不放任學生說“鬼的話”——自私、冷漠、仇恨的話。所謂“神的話”,是泯滅人性,培養(yǎng)虛偽的神性,實為奴性,所謂“鬼的話”,是動物的“非人”的本能占據(jù)了道德心界與心理視域。總之,說話、寫作,既不拔高,做“虛偽之神”,也不降低,做“非人之鬼”,不“裝神”,不“做鬼”,做真實、自由、個性之人。這就是返語文教育的“人文”之本。 可是,現(xiàn)在的一些作文教學,不是讓學生自然地寫作,而是讓他們端起架子來“寫作”,也不是我手寫我口,我手寫我心。結果,學生本來可以正常說話的,可是,下筆成文卻不知如何辦了。有的學生學了好多年甚至十幾年作文,卻不會寫作了,而且視寫作為畏途。 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一種悖論呢? 作文,首先是做人,做人,首先要真實,要自然??墒?,有的語文老師在指導學生作文的時候,不是讓他去寫真實的事,而是去編故事。固然,藝術的創(chuàng)造也是可以的,但是,它是源于生活的,也是高于生活的。對于小學生來說,想達到這樣的要求一般是比較困難的。為此,好多學生在作文的時候,就要想著如何編織故事,如何造假。時間長了,只要一提起筆來,就要造假。時間再長呢,就會在心里形成一種思維定勢,作文就是作假,而且這種作假老師是鼓勵的。久而久之,有可能認為干其他事如果不能達到標準也可以甚至是應當造假。有的人說,造假是從小學生寫作文開始的。這說得似乎有點太過,可其實仔細想想,也絕非危言聳聽。作文,首先求真,做真人、學真話、寫真言。古人之所以說文如其人,就是要求學習寫作的時候,一定要真實。所以,學寫作的時候,正是在學習做人。 有的老師雖然不特別強調(diào)要學生寫假人寫假事,但在求真上卻并未堅持??墒牵绻チ俗匀慌c真實,也就失去了生命的本質(zhì),也就不可能不作假了。 王崧舟:我記得我女兒九歲那年,是一個周末的午后,那時,我正在書房趕寫稿子,她就懶在我書房的躺椅上隨便翻書,窗外陽光明媚。 可能是累了,可能是覺得有些無聊了,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我就看到女兒突然從躺椅上直了起來,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張望了一陣子,又關上了窗。我就問她怎么了,她也不回我的話,一陣摸索,又是找筆,又是找紙。我就不再理她,沒過多久,女兒就神神叨叨地遞給我一張紙,我拿過來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行字: 我打開窗 微風貼在臉上 感覺多么芬芳 你打開窗 金光跳在臉上 心情多么舒暢 他打開了窗 我們告訴他 感覺多么芬芳 心情多么舒暢 他笑笑 輕輕地關上了窗 我很驚訝女兒能寫出這樣的詩來。要知道,她之前從來沒有學過寫詩,也從來沒有人要求她這樣寫詩。這一定是她的心靈在那一刻涌動的東西,非常自然,非常真切,沒有一絲一毫矯揉造作的成分。讀著女兒的文字,我有一種柔軟而溫暖的感覺在心底升起。 |己欲立而立人 己欲達而達人| 陶繼新 微信號 : taojixin6789 網(wǎng)站:www.taojixin.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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