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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的天氣,莊周道上幾乎見不到幾個過往的行人,沿路也少有可以歇腳吃飯的店家??崛债斘纾瑹釟庹趄v,爺孫倆如同兩個閃爍的光焰,一路跋涉不停。 老爺子從篋里拿出兩個面具,面具上五彩涂漆,怒目獠牙,做得十分花哨。他自己戴一個,讓慕堯也戴一個。 “爺爺,這路上又沒熟人,我們?yōu)楹我獛厦婢??!”慕堯不解其意,“難道爺爺怕遇到仇家?” 老爺子哈哈一笑,對慕堯說道:“爺爺并沒有什么仇家,爺爺帶你走江湖路,就得教你江湖法?!?/span> “什么是江湖法?”看到爺爺把那花花綠綠的面具戴在后腦勺上,慕堯甚為疑惑。 “這面具并不是用來遮面,而是為我們長眼,就像這樣。“老爺子轉(zhuǎn)過身背向慕堯,一張面盆大的惡臉,鬼煞似的瞪著牛眼,看得人毛骨悚然。 “這山林僻靜的之處,有大蟲專好背后吃人,我們反帶著面具,它們就不敢貿(mào)然靠近,免得我們枉送了性命?!?/span> 聽到爺爺?shù)拈_解,慕堯嚇得一激靈,趕緊將面具反著戴了。 “如今世道不平,世人不思修道,只貪圖享樂,就連咱們夢蝶寨也不像往日那么逍遙自在了。北冥湖成了漁獵的樂園,藥山上種滿了漆樹,誰還稀罕‘無為而治’的大法妙道“老爺子嘆了口氣,眼神中似有無限哀怨但更多的是一絲揮之不去的迷惑。 “什么是’無為’的大法秒道?”慕堯仿佛也被帶入了思考,側(cè)著腦袋饒有興致地追問起來。 “堯兒,我們修道之人,不該為俗務(wù)所牽絆,清濁兩界,循環(huán)不息,因此才能化育萬物,顯造化之德。身體發(fā)膚是我們轉(zhuǎn)化清濁的通道,終將舍棄,一無所用,‘無為’便是要我們看透這一塵障。如果我們不思修道,留戀俗務(wù),一心只為滿足一己私欲,追求身體的快樂,龍元不能夠精進,便會荒廢了一生所為啊。你看到前些天那些病人,他們癲狂痛苦之態(tài),都是龍元衰微的癥結(jié)?!?/span> “那他們的病還能治好么?” “我們此去,便是給他們尋藥,但這藥只生在千里之外的‘涸澤’?!?/span> “好奇怪的名字,既然已經(jīng)干涸,為何還要叫涸澤。”慕堯自言自語道。 “堯兒,這世上怪力亂神之事還多著呢。之所以叫它涸澤,也與我們要尋的這味藥有些淵源。傳說龍有九子,小兒子叫做貔貅,吞天下萬物而不泄,所以龍元極盛,貔貅活了三千年,死后落入‘涸澤’,但它的龍元無法完全消解,導(dǎo)致澤水大熾,蒸騰盡散。這澤里生一種水草,生性冷僻,卻能吸納龍元,因此生成奇花,據(jù)說花瓣有百種顏色,異常鮮艷,叫作‘百花草’,這百花草專治‘龍元有衰’之癥?!?/span> “世間竟有這樣神奇的草!”這些新奇的故事四書五經(jīng)從未記載,爺爺也沒有對自己講起過,慕堯一時聽的興起,驚嘆不已。 “堯兒啊,這就叫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那像貔貅這樣的神物,只吃不拉,肚子不會難受嗎?”…… “它是怎么活那么久的?”…… “涸澤里的魚,豈不是都被干死了……” 爺孫兩反戴著面具,走在莊周道上,一問一答,不知不覺又行了幾日。 過了無為崖,就是通往中州的大路了,路上車馬人流漸漸多了起來。 天氣甚熱,走了幾日,爺孫兩個隱隱看到遠方酒旗招招,似有店家,終于能夠坐下吃頓見著煙火的飯菜了。兩人來到店外涼棚下,找了張空桌子坐下,看那店里已有一桌客人點了牛肉美酒吃喝起來,桌上一個青皮大西瓜,破作幾瓣,黑籽紅瓤,泛著紅瑩瑩的光澤,只看的人口齒生津。 “兩位客官,請問要些什么解暑的小菜?”小二見爺孫兩坐下,滿臉堆笑地過來招呼。 “麻煩小哥,兩碗素面?!崩蠣斪訉δ切《h首道。 “老爺子,外面天氣大熱,燒的人焦渴,我看你們也趕了不少路程,這店里備有上好的西域青皮西瓜,清甜可口,好生解渴,您要不要也來一個?” “夠了,夠了,勞煩小哥?!崩蠣斪右贿叴蛑δ槪贿呁裱跃芙^小二的推介。 小二見說不動,立馬變了臉色,悻悻地進了店里。 少時,兩碗素面端上桌來,老爺子從袖里掏出一點東西,放到了慕堯碗里。 “是醬人參!”慕堯津津有味地吃起來。老爺子平日善采人參,醫(yī)館入藥一時也消納不完,便都制成“醬人參”,既可作零食,又可益氣強身,回補元氣。 他取下紅漆酒葫蘆,倒出兩碗清水,這水在碗中,卻如冰片似的,冰爽清冽。爺孫兩個各自暢飲兩大碗,吃飽喝足,付完面錢,正準備上路,只聽店里發(fā)起響來。 “你個臭要飯的,臟手臟腳,就敢來偷爺爺?shù)墓铣?!”剛才正喝酒吃肉那桌之中,站起一個大漢,正對一個孩子潑罵,這孩子半躺在地上,像是受了摔打,嘴角滲出血來,但似乎并不示弱。他爬起來,鄙夷地看了大漢一眼,說道“我呸,就你這熊麼狗樣的東西,也敢自稱爺爺,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偷你的瓜了!” “你個小雜碎,還敢狡辯,看我捏斷你的脖子?!蹦谴鬂h說著就搶身過來,要去捏他的脖子。 那孩子雖衣衫襤褸身形瘦弱,但靈活異常,三兜五轉(zhuǎn)就繞出店來,不禁放聲大笑“哈哈哈,就憑你那雙撥了屎的狗爪,也想來抓爺爺!” 大漢一聽這話,氣的身上剛毛直豎,“老子今天抓到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說著抄起長凳就奔將出來。 程應(yīng)雄看這形勢不對,又看那孩子皮包骨頭也甚是可憐,趕緊叫道“好漢,切莫動手!且聽老朽一言。” 大漢頓下腳步,看老爺子是個生人,道骨仙風的模樣,不敢造次,問道:“老先生為何阻我,要替這沒人管教的孽種出頭!” “非是老朽要為他出頭,這小娃頑劣成性,言語多有冒犯壯士,但天氣酷熱,看到瓜果當前,誰不垂涎,何況他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我看壯士骨骼粗壯,生氣十足,有英雄之像,只是……” “只是什么?”大漢一時有些錯愕。 “只是每當秋冬之交,面部偶有熱瘡發(fā)作,疼痛難忍,周而復(fù)始,不見痊愈。我這里有幾粒固精導(dǎo)氣丹,專治此癥,你拿去,只求你放過這不懂事的孩子?!?/span> 大漢見這老爺子說中自己要害,心下佩服,賣個笑臉道:“既然老先生仗義執(zhí)言,又賜我丹藥,我豈會不識抬舉,只是下次不要讓我再撞見這畜生!”說著,領(lǐng)了丹藥與同行的人一起離了小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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