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大家把刀送到村頭，磨刀師傅已經(jīng)在村口一棵大槐樹下擺開他的行當(dāng)。

老師傅扛著的長凳朝著太陽豎向放平。長凳比一般家里常用的長凳要窄一些、四條腿矮一些。前腿掛著的小鐵罐已從河里舀了清水。老師傅扎上圍裙跨坐在板凳上，從籃子里拿出藍(lán)布包著的長條形磨刀石，先把粗的磨刀石穩(wěn)穩(wěn)地擺放在長凳有鐵釘?shù)哪且活^，用一根麻繩圈，一頭套著磨刀石，一頭套著自己的一只腳板踏緊，這樣板凳和磨刀石就相當(dāng)穩(wěn)定，不會晃動。一雙粗糙的手拿起一把先送來的菜刀，右手將刀翻轉(zhuǎn)過來，左手大拇指試摸了一下刀口。然后彎下身，用小鐵罐里的毛刷將磨刀石蘸濕，右手托著刀背，把刀口放在磨刀石上，左手按著刀面，身子順勢一前一后地開始磨刀，磨了一面再磨另一面。然后，換上細(xì)磨刀磚，再反復(fù)地磨，不時用粗糙的大拇指試試刀口，直到刀刃明亮鋒利為止。磨好的刀刃是一條直線，刀口上面還有一條與刀刃平行的黑線。聽人說，老師傅磨刀的水平高不高，就看刀刃和黑線直不直。

磨刀老師傅在磨刀前拿著刀翻轉(zhuǎn)著端詳，主要看刀口是否有缺口或卷曲。常人家里都會備用兩把廚房用刀，一把刀口軟，切菜用；還有一把刀口硬，切肉骨頭之類的硬物。如果用刀口軟的刀切硬物就容易缺口或卷口，這個時候就要用鏟刀先把刀口鏟平。鏟刀是一根尺把長的鐵桿，兩頭有橫扶手包著布料，不會愣手。鐵桿中間是一把優(yōu)質(zhì)的鋼刀，鏟平刀刃的時候，會有細(xì)白的鐵屑卷曲地掉下來，鏟過的廚刀雪亮雪亮。如果缺口大，就要用手搖的砂輪先把缺口磨整齊。砂輪磨的時候，會冒出一束束刺眼的火星，常吸引小朋友們好奇地圍觀。

有一次，家里一把老菜刀被我不小心掉在石頭上，蹦了一個口。愛刀如命的父親并沒有責(zé)備我，但是缺口的刀既不雅觀也不好使，就得由磨刀師傅來磨。磨刀師傅用鏟刀鏟完后，同樣先在粗磨刀石上磨，鏟過的刀磨起來更費(fèi)時間。磨刀老師傅一邊磨一邊在磨刀石上淋點(diǎn)水，磨一陣，用他生滿老繭的手指在刀刃上輕輕摸一下，然后瞇著眼睛看看刀鋒，接著繼續(xù)有節(jié)奏地磨。老師傅儼然沉浸在那種悠然的環(huán)境里，任時光從刀刃流過，安靜又陶醉。磨得差不多了，他將細(xì)磨刀磚換上，接著再磨，一把缺口的廚房用刀，在磨刀師傅的手里煥然一新了，只是比原來窄了一些，用起來更加輕便。

逢年過節(jié)，磨刀師傅的生意特別好。此刻正是用刀的時候，男人殺豬宰羊要用刀，女人縫縫補(bǔ)補(bǔ)需要用剪刀。如果刀鈍了、銹了、缺口了，那會打亂一個家庭的整個計劃，所以一般家庭都會盡早準(zhǔn)備。一聽到“磨剪鏟刀”的吆喝聲，就會把該磨的刀一下子全都找出來。磨刀匠也會算準(zhǔn)了時間扛著他的長板凳定時行走在各村之間。

我記得磨剪子相對要省事一點(diǎn)，但磨好后必須矯正，兩片剪刀拼裝處就靠一個鐵鉚釘連接。磨刀師傅會拿出一塊長方形的鐵柱，把凹下去有圓孔的一面朝上，將磨好的剪刀中間的鉚釘對著鐵柱圓孔，用一把鐵錘輕輕地錘打鉚釘，直到剪刀開合自如。這樣，磨好的剪子刀尖對齊，松緊適度，緊而不澀，松而不曠，取一塊破布條試驗刃口，輕輕一剪，布條會迎刃而斷，刀刃已相當(dāng)鋒利。

之所以說父親愛刀如命，是因為父親能燒一手好菜。菜燒得好，需要做到色香味俱全，但前提條件就是刀工要好，刀工好首先廚刀要好。故此，家里的刀具很齊全，父親也不讓我們不分類型地亂用他的廚房刀具。

后來，磨刀匠越來越少了。父親就自己買了兩塊磨刀石，發(fā)覺刀鈍了，就自己磨，一直保持到現(xiàn)在。每次回家，我都要悄悄地看看父親用的廚刀。

父親雖然高齡了，已經(jīng)滿頭銀發(fā)，但總是習(xí)慣親自做菜，也反對我們到飯店用餐。每當(dāng)知道我們要回家，他會提前準(zhǔn)備好各種菜肴，都是我最喜歡吃的，百吃不厭。

只是客在他鄉(xiāng)，不能經(jīng)常回家。提起舊事，自然念想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