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老人與南門壇上的故事 文/烏目山人 在常熟人的眼中——南門壇上,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地名了,它早已成了一種生活的代名詞,或是對已往日子的懷念,那里牽系著常熟人太多的回憶。老一輩的人想起買東西或是賣東西都會先想到壇上。究竟是怎樣的魅力使南門如此令人魂牽夢繞? 經(jīng)老友介紹認識了這位八十有余的姚老先生。懷舊的人往往容易衰老,但當我見到姚先生時,他思維清晰,精神矍鑠,聲音洪亮,如數(shù)家珍般的講述他已往的生活,原來懷舊也可以保持青春的活力。由此一副民國的南門風貌在我的眼前呈現(xiàn)。 姚先生原住元和大興村,隨父親做裁縫生意,后遷入南門君子弄。他家的裁縫店就剛好在得意樓附近,那是南門最為繁華的地段。姚先生便在那里長大成人,他少年時恰是南門壇上最繁華的時期,那時魚龍混雜,百業(yè)俱興。如今姚先生已老去,而壇上卻要迎來一個新的歲月。 老人回憶說“我父親是光緒25年(1899年)出生的,12歲時到市里義莊弄拜師傅學裁縫。學成之后便在得意樓附近開了一個裁縫店。那時的裁縫活大都是來自大戶人家,有的裁縫師傅就常年住在東家,東家包吃包住。有的服裝活計一做就是好幾年。他父親學藝六年,其中有三年就在一個龐姓人家中,跟師傅邊學邊做。為啥這么長時間呢?一來是大戶人家家人丁眾多,丫頭、小姐、傭人等都需要修補添置,二來是因為家里的長輩都要為自己的身后事著想,要為自己做幾套體面的壽衣。再者那時都是手工活快不起來,如此一來裁縫活就繁忙了?!?“父親的裁縫店也有一些零碎的活,大都是來自周邊客人。比如有個大東旅館,清末民初建的,當時非常氣派的三層樓,不亞于現(xiàn)在的五星級賓館,當時的三層樓很少。小時候父親常要我去給旅館的客人送衣服,后來才知道那些大多是長期租住在旅館的跑碼頭做生意的人。印象最深的是大東旅館的大廳中間靠里面有一個很大的木樓梯,從中間上去再一分為二,分兩個小樓梯到二樓,非常有氣派。可惜后來大東旅館被日本人入侵時轟炸掉了,就連隔壁的浴春池也被炸了?!?我不禁聯(lián)想到電影中老上海的畫面:學藝的小裁縫穿過層層的晨霧,來到馬路的盡頭,腳步篤篤的踩著木樓梯,走進幽深的長廊,推開虛掩的房門,迎面的或是練嗓彈奏的先生,或是濃脂艷抹的風塵。 “說起南門壇為啥那么興旺,聽老一輩的人講是朱元璋的皇墳在那里。朱元璋做皇帝后,因為尋不到祖墳,不知道父母身葬何方,朱元璋也算有孝心,便在各個地方興建衣冠冢,好讓父母亡魂有安息之所。而常熟這塊皇墳恰巧就修在南門,南門壇上就得著那股皇氣順風順水,成為三川六碼頭、商賈云集的地方。例如上塘街有曹家經(jīng)營的糖坊,一年四季麥芽糖香氣四溢。還有皮蛋坊、豆腐店、鐵匠鋪、香燭店、饅頭店、山芋攤、鹽水豆擔。下塘街沿街小店也是鱗次櫛比。達官貴人則坐著黃包車穿梭在常熟城里城外。東鄉(xiāng)頭、西鄉(xiāng)頭有自家多余的農(nóng)產(chǎn)都會運到壇上來出售,沿街擺攤叫賣沒人干預。大戶人家有多余的米也會買到壇上來,再由米行對外出售,如此壇上就熱鬧了?!?“我小時候住在得意樓旁邊,那里是常熟人的娛樂場所,逢年過節(jié)茶余飯后人們都會趕到那里去軋鬧猛。關于得意樓還有一首有意思的童謠。吶,我唱你聽,‘身為得意樓,老板叫花頭,老板娘娘二婚頭,砌個墻頭亂磚頭,兩個堂倌瘌痢頭’,可能也有人在丑化他吧。當時南門壇上的‘丐幫’和現(xiàn)在影視劇里的差不多,太復雜了。就拿我來說,我是1948年結婚的,在結婚擺酒水的時候會在邊上另外擺上一桌,上面放上酒菜,這桌酒水是專門給乞丐頭準備的,如果不安排他們的話,就會有叫花子在期間搗亂,婚宴酒席根本無法進行,煩煞哉?!?那是一個魚龍混雜的時代,南門就像那個時代一樣處在一個繁華并慌亂之中。然而地處江南一方的常熟人是溫潤善良的,總是有一些家有盈余的人愿意幫助更多的人。 “那時候的大戶人家中的頭面人物,例如肖家、丁家一定會在二十四夜,過年前的時候,在茶樓會面商議,彼此說說一年的經(jīng)營收成如何,最后決定每戶捐出多少糧食,幫助困難的人,至少讓他們過一個好年,相當于是現(xiàn)在的慈善吧。家境好一點的多出點,一百擔,差一點的出幾十擔,各盡其力。捐來的糧食都集中在小廟(南門的一個廟宇)里。有一些家庭如果是大家比較熟悉的,會根據(jù)家庭情況分到一定的糧食,一升到一斗米不等。如果有一些家庭是大家都不熟悉的,那就可以在小廟排隊領取,一般會領到一升米。”這種純樸的慈善帶著常熟人對傳統(tǒng)禮教與信仰的浸潤,在苦難的歲月生發(fā)出人性的光輝。 歲月匆匆,時光荏苒,如今姚先生近九十歲,他的人生經(jīng)歷了三段不同的歷史,他的出生、成長與衰老也見證了南門壇上的興衰,他的回憶也使我們撥開了歷史的塵埃,聽到了一個人與南門壇上的故事。 |
|
|
來自: 江蘇常熟老李 > 《天下常熟、世上湖山——尚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