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小時候的玩意兒，恐怕大家如數家珍的可以羅列出很多，但提起小人書攤，尤其能夠激起大伙的共鳴，尤其是上世紀６０70年代生人，忽然都頗有些激動起來，你一言我一語搶著發(fā)言。作為后來人，我記不得太多細節(jié)，但亦模糊有印象。在眾人熱情而稍嫌凌亂的敘述中，那些印象漸漸清晰起來。

小人書攤應該不是那個時代的產物，記得在張文江所著《錢鐘書傳》里邊看到過一段描述，錢先生小的時候過繼給了大伯，大伯愛泡茶館，每次到了茶館，便先拿兩個銅板給鐘書買個大芝麻燒餅，再在茶館門口的小書攤上給他租本書，大伯便自己優(yōu)哉游哉地踱進了茶館會友。鐘書搬個小板凳坐下，一邊啃著酥香的芝麻燒餅，一邊津津有味地看書，不知不覺，半天的工夫便過去了。

傳記的細節(jié)雖然不是全然可靠，但小人書攤在我國民間流傳既久，卻是在許多老資料中可以得到證實的，不妨把這段生動描述當作一個場景還原吧。

而在我們身邊，你隨便去問一個上世紀６０年代或７０年代初出生的朋友，他們也大都會有類似的記憶。那個年代的圖書出版業(yè)并不發(fā)達，家藏的圖書也在“文化大革命”中零落殆盡，小人書攤卻是街頭常見一景。通常是在俱樂部、文化宮這些群眾活動場所附近，人流較多，孩子們也喜歡在偌大的廣場上奔跑玩耍。只要天氣好，每天早起，便會有一位老先生，慢悠悠地蹬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出現在廣場上，車上堆得滿當當的，到了廣場的一個固定的角落，扎穩(wěn)了車子，便開始把車上的東西一一往下卸。先支上兩個特制的木架子，中間架了幾層木條，兩側釘了釘子，扯上繩子，再把書取出來，一本一本擺上去，很像今天音像店里ＣＤ的擺法。擺放停當，老人又從小車里拿出五六把小凳子、小馬扎擺好，便不慌不忙地掏出琺瑯架的老花鏡，端出茶漬斑斑的大搪瓷缸，翻出一本舊雜志自己看起來。

書攤上的書大都很舊了，多是兒童讀物，《楊家將》、《水滸傳》、《西游記》、《三國演義》自然是備受歡迎的經典，《地雷戰(zhàn)》、《地道戰(zhàn)》、《智取威虎山》、《小兵張嘎》、《沙家浜》是男孩子們的最愛，《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卓婭和舒拉》讓我們認識了國外的革命英雄人物，還有一些介紹國外科學家的比如牛頓、法拉第、居里夫人、貝爾等則為我們展開了一片自然科學的星空。租一本書通常是兩分錢，厚點的要三分。光顧書攤的人始終不多，老先生不時瞇著眼養(yǎng)會兒神，似乎并不關心生意。

到了下午四五點鐘，學童們放了學，而天光還早，書攤前便會熱鬧一陣子。這些小小的讀書郎從兜里摸出一分兩分的硬幣，很快地找到自己頭天沒看完的那本書，或者是系列書的下一本，靠在墻角便津津有味地埋頭看起來。

午后的時光慵懶而冗長，在有趣的小人書中打發(fā)過去再舒服也沒有了。陽光一點一點地變得柔和，小人書里的人物就是這樣從文字中鮮活起來，同我們的童年糾葛在一起。漸沉的日光中，小小的頑童安安靜靜地捧讀著小人書，額角的汗還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