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論語》為政篇之七

又來一個問孝的，這次是正宗的孔門弟子，而且不是一般的學生。

子游（公元前506年-約公元前443年），姓言名偃，字子游，亦稱言游、叔氏。春秋末期吳國人，小孔子45歲，孔子后期學生中的佼佼者，孔門弟子“四科十哲”之一，位列文學科第一，是孔子唯一的南方弟子。他與子夏、子張齊名，后人往往把他與子夏合稱為“游夏”，不過這兩位同學之間卻互相并不待見，是典型的文人相輕。

子游在《論語》中共出現(xiàn)8次，發(fā)表過6次言論，被老師評價過2次。他20多歲就擔任魯國一個小城池的總管——武城宰，以禮樂教化當?shù)氐陌傩眨鬃拥轿涑菚r，“聞弦歌之聲”，甚為嘉許。據(jù)說孔子曾說過，“吾門有偃，吾道其南。”不過這話查無出處，應(yīng)為后人編造，不足為信。但子游對孔子學說在南方傳播起了重要作用卻是事實，因而被譽為“南方夫子”，尊作東南文教之祖。唐玄宗時，被追封為“吳侯”，宋代又封為“丹陽公”，后又稱“吳公”。

子游胸襟比較廣闊，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品論他人時很坦誠，因此也得罪了一些同學?？鬃尤ナ篮螅佑问茉优艛D，被迫離開魯國，回到吳國后在常熟開館，授徒講學。他的徒子徒孫在戰(zhàn)國時期形成了一個頗有影響的學派，但卻受到荀子的嚴厲批評。荀子早先拜道家的宋子（宋研）為師傅，后來又改投儒家的子弓為師，子弓是子夏的門人，恰好是當年被子游看不起的那班人：“子夏之門人小子，當灑掃應(yīng)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保ā蹲訌埰罚┚褪侵荒茏鲂┐驋吆陀涂腿诉@類細枝末節(jié)小事情的人。真是料想不到，小人物也會培養(yǎng)出荀子這樣的大咖，而荀子更是帶出了李斯、韓非等一批名垂青史的大弟子。這是后話。

子游是圣門高足，在個人孝行方面應(yīng)無問題。因此孔子對于子游的問孝，并不需要針對其個人品行作教育幫助，于是就結(jié)合現(xiàn)實社會的時弊，對孝道思想進行闡發(fā)。

“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現(xiàn)今所謂的孝，只講能夠贍養(yǎng)父母。“能養(yǎng)”，包括飲食起居的照顧與侍奉。孝當然包含著養(yǎng)，即古人所說的飲食供奉，但孝不僅僅是養(yǎng)，更重要的是敬，敬與不敬之間，有著人獸之別。所以孔子接著說，“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就連狗和馬，一樣也有人養(yǎng)著。“能養(yǎng)”并不難，只有敬，才是人和動物的區(qū)別?！熬础绷?，就會“順”，也會“養(yǎng)”得好，所以，“敬”包含了孝道的全部內(nèi)涵。

子女的盡孝，不僅表現(xiàn)在物質(zhì)生活上，更要體現(xiàn)在精神層面上。所謂孝敬、孝順，對子女來說，在于懂得為孝必敬，心中要敬重父母，凡事要順著父母。年輕人要常作換位思考，考慮老年人的心理感受，不能因為工作的繁忙，就將父母的叮囑看成是啰嗦；不能因為生活方式的不同，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搶白老人；不能因時代的變化，就看不慣老人一貫的做事方式?；ハ嗬斫?、互相包容，兩代人的矛盾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能化解了。

“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這句話，歷來有兩種理解，關(guān)鍵是對“養(yǎng)”字如何解讀。

如果把“養(yǎng)”解作“服侍”，就是指犬馬對人的服侍，狗可以守衛(wèi)家園，馬可以拉車代勞，它們都能夠侍奉人，也就是說“犬馬亦能養(yǎng)人”。這樣解讀是把子女比作犬馬。但畜牲無知無識，并不會敬重人，所以子女如果只是像犬馬一樣服侍父母而沒有孝敬之心，則與犬馬服侍人沒有區(qū)別。

另一說，是“犬馬亦得人之養(yǎng)”，就是把“養(yǎng)”解作“飼養(yǎng)”，把供養(yǎng)父母當作像飼養(yǎng)犬馬一樣，餓了給吃的，渴了給喝的。這樣解讀是把父母比作犬馬。但人養(yǎng)犬馬的目的是為了讓它們給主人服務(wù)，所以并不會敬重它們，那么如果奉養(yǎng)父母卻不敬重父母，則與飼養(yǎng)犬馬沒啥區(qū)別了。

以上兩種解釋都說得通，但如果著眼于孔子最后說的那句話來理解：“不敬，何以別乎？”孔子的意思是說，世俗之見都以為只要“能養(yǎng)”就是孝，但如果沒有孝敬父母的心，那么養(yǎng)父母和養(yǎng)犬馬就沒法區(qū)別了，怎么還談得上孝呢？可見孔子強調(diào)的是養(yǎng)而不敬不足為孝，顯然第二種解讀更接近孔子的原意。

雖然把雙親比作犬馬有點讓人不忍，但社會現(xiàn)實就是如此真實地存在，因而為人子女的必須要警醒了，對父母不能簡單地供養(yǎng)，而應(yīng)當尊重他們的心意。人是有感情需求的，父母需要得到子女的敬重，也應(yīng)該得到子女的尊重。

至于以種種理由推托，連“能養(yǎng)”的基本責任都不愿承擔的人，那就更要深刻反省自己了，因為這樣對待父母，連寵物的待遇都不如啊！不把父母當人看待，那么自己還是人嗎？

本章這個成語，一般人恐怕已經(jīng)不知道了：

犬馬之養(yǎng)

作者簡介：樂道也，本名程勉中，文化學者，江南大學人文學院研究員。

古人說半部《論語》治天下，今人讀《論語》可以改變?nèi)松Ｎ幕瘜W者樂道也推出的長篇連載《回到春秋讀論語》，力求用通俗易懂的語言，深入淺出解讀經(jīng)典。每天花幾分鐘時間閱讀，就能了解傳統(tǒng)文化精華，明白修身養(yǎng)性之道，提高工作學習效率和人際交往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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