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馬遠山徑春行圖

■元商琦春山圖卷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北宋郭熙早春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繪畫中的春意生機來自于筆墨的韻致

春天的江南,一名儒雅的文士,帶著攜琴的小童,漫步于春日山徑,徜徉于柳色之間。一對黃鶯婉轉(zhuǎn)上下,野花芳菲,不沾衣袖,春野從容,得意忘懷。不惟畫中人為春意所惑,讀畫人何嘗不能從中體會出春天的生機呢?這是南宋馬遠的《山徑春行圖》所描繪的春景,畫面將春天的意境描繪得淋漓盡致。

歷代畫家們都喜歡描畫春天,讓我們穿越千百年的時光,去感悟“住在古畫里的春天”。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研究員陳文璟撰文稱,對于春天的描寫從寫實開始向?qū)懸膺^渡,從北宋郭熙的《早春圖》和南宋馬遠的《山徑春行圖》兩圖,就可以看出端倪?！鍪詹刂芸浾哧惛Ｏ?/p>

《山徑春行圖》尺幅雖小,

畫面經(jīng)營巧妙

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早春圖》,畫左署款“早春,壬子郭熙筆”,作于北宋神宗熙寧五年(1072年),鈐有“郭熙筆”長方印。

這幅畫給人的感覺是空山雨后,天氣清新,山川滋潤,萬物生機盎然,筆墨間洋溢著喜悅的情緒。

郭熙是北宋山水畫名家,字淳夫,河南溫縣人。北宋神宗(1068至1085年)時為御畫院藝學(xué)、待詔。其作品筆墨謹嚴,構(gòu)圖完整,寫實狀物都有必然的法度,于一筆一畫間又將畫家的胸懷情緒有度地表達了出來,非常符合中國文化厚重從容、怡然自得的文化品位,彰顯了畫家,乃至一個時代的文化自信、自尊、自強。所以,宋神宗很喜歡郭熙的畫,將他的畫在宮中到處懸掛?？上?繼位的宋徽宗不喜歡郭熙的畫,藏之于庫。從藝術(shù)史角度看,宋徽宗喜歡設(shè)色濃重、金碧輝煌的青綠山水,彼時畫風(fēng)與郭熙時代大有不同。

正如畫家馬遠的其它風(fēng)景畫一樣,《山徑春行圖》著墨甚少,然而筆精墨妙,以少勝多,不愧是一幅杰作。畫幅的右上角有題句“觸袖野老多閑舞,避人幽鳥不成啼”,傳為宋寧宗楊皇后之妹即“楊妹子”所書。

這幅畫的尺寸較小,卻留下大片空白,如果處理不好,極易空洞無物?？墒钱嫾仪擅罱?jīng)營,以虛寫實,使畫面充盈、豐滿。

此圖的柳樹畫法非常有味道,不惟畫出柳色青青、柳條依依的感覺,更將柳樹的旺盛生機表達了出來,以之體現(xiàn)春天的暖意和氣息,當(dāng)真卓有匠思。

值得留意的是,這幅《山徑春行圖》是幅小作品,縱27.4厘米,橫43.1厘米,大概也就一個平方尺左右,與將近六尺整幅的《早春圖》相比較,一大一小,一實一虛,卻都能將春天的氣機表達得淋漓盡致。古人于繪畫說過“技進乎道”,又有“得魚忘筌”的說法。

中國繪畫中的春天猶如“神話”

陳文璟認為,宋人之后,中國畫出現(xiàn)了文人畫思潮。古人云:“反者道之動?！笔聦嵳侨绱?在強調(diào)文人畫之前,中國繪畫似乎未曾缺少文人氣,無論是顧愷之、吳道子、張萱、李公麟輩的人物畫,還是王維、董源、巨然、范寬、李成、李唐、馬遠、夏圭、劉松年等人的作品,都顯得神韻自足,文氣盎然。反而是在強調(diào)了文人畫之后,中國繪畫開始走向兩個相反的方向,一方面是寫實的風(fēng)格開始更加專注于寫實,另一方面,寫意的風(fēng)格開始更加專注于寫意。甚至,寫意的畫家看不起寫實的作品,斥之為匠品;寫實的畫家最終也看不起寫意的作品,以為不過是程式化的偽飾。

這就等于兩撥人去春游,一者過于注重自我感受,強調(diào)心情愉悅即春意所在,而忽略了欣賞自然之美;一者強調(diào)花開花在,自然變化與我等人類無關(guān),拜服在自然美之下,豈不知筆墨之美實則遠勝于客觀之美。

實際上,中國畫的繪畫技巧,更多的憑借于作者心靈的力量,中國畫的繪畫語言并不注重對外在表面的描寫,“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薄疤苿t媚俗,不似則欺世。”對于文人來說執(zhí)著于對事物客觀外表的摹寫是幼稚與媚俗的,他們是不屑為之的。

陳文璟用“神話”來形容中國繪畫中的春天題材的作品,就是因為繪畫中的春意生機往往并非來自于畫面的形式、色彩的艷麗,而是來自于筆墨的韻致,宛如春天萬物的萌動,雖然細微,卻強勁;雖然簡單,卻豐富多彩。

如元代高克恭的《春山欲雨圖》,作為元代的大畫家,高克恭的出身比較特殊,他是色目人(元朝時中國西部民族的統(tǒng)稱),社會地位比較高,但自幼接受的是儒家教育,所以對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和實踐絲毫不比漢人差。在繪畫層面,他繼承了文人畫的理念,參考學(xué)習(xí)了董源、巨然的筆法,更直接學(xué)習(xí)宋代大小米氏家法,最終自成一家,對元代繪畫的發(fā)展和完善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唐寅的《春山伴侶圖》也相當(dāng)有想法。三叢樹錯落排列,然后又接著數(shù)叢樹木偃仰呈S形,宛轉(zhuǎn)而上,形成一個主線。然后人、屋安放,泉石錯落,山路迂回,又是一條主線。之后是主山,雖然緊密卻又井然有序,是第三條主線。三條線又糾纏在一起,豐富多姿,目不暇給。更可貴的是用筆十分干凈,以宋代山水畫的骨骼,豐富元代文人畫的血肉,順勢而為,不牽強造作,方硬峭厲之皴筆,柔化為婉轉(zhuǎn)流暢之線條,筆鋒崢嶸之處,略加水分就墨渲染?？傊?畫面筆秀溫潤,空明清凈,韻致非凡,真是反映春天的中國畫“神話”。

唐寅富才氣,但命運多舛,于是寄情山水,縱筆人生,筆墨跌宕起伏之間,溫潤醇厚的文化素養(yǎng)又充沛非常,真是妙筆生花,令人羨慕。唐寅又喜歡題詩,以書法之美,詩歌之韻,溫潤繪畫因商品交易帶來的挫折感,恰是此間種種糾葛,令畫家情緒含蓄而熱烈,千載之后,讀畫者依然能從中有所體會、有所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