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也就是7月11日，是季羨林先生逝世一周年的日子，當天還將是季老在易縣某陵園的墓碑落成和骨灰安放日。由此想到不久前，在新浪網上看到的一篇文章，說的好像是季羨林晚年被女秘書李玉潔“騙來騙去”的事兒。

“老頭和女秘書”是一個很香艷的話題，我等俗人自然喜歡看了，點了進去，才知道是季羨林的寶貝老公子季承先生寫的，通篇拜讀下來，再查閱了些相關資料，知道了點事情的粗線條。說是，季羨林與李玉潔有二十多年的來往了，從1999年開始正式開“騙”季羨林，至季老牡丹花下死已快十年，是一個有組織、有計劃的長期行騙過程。

季承寫得言之鑿鑿，細節(jié)生動，曲徑通幽，就差沒涂抹些亮眼的有色情節(jié)或稱香艷場景了，按他的文風，估計他沒看到，如果有臨場的耳聞目睹，肯定也描摹上了，這樣他的知名度將更為提高，他的新書《我和父親季羨林（不得不說的事兒）》銷量也能看漲幾倍。不過，我卻有點疑惑，按說季羨林這樣也算大佬級的人物，自然智慧超群，一個人騙他一時，有可能，但被一騙十年，只能說明這個人混蛋。再說，季羨林住在北大，是北大寶字頭人物，北大云集那么多的高人達士，居然會眼睜睜地看著眾星捧月的大佬被人一騙十年？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季羨林和北大浪得虛名？可是，季羨林和北大有什么底子，卻又是有目共睹、鐵板釘釘的事實。那如果季羨林和北大不呆不傻也不混蛋，季承先生的結論又將如何解釋呢？

看來材料翻得不夠，繼續(xù)接著翻。又想起，季羨林過世時，一對作家夫婦邀我一同前去祭拜，我一點興趣都沒，婉言謝絕了，現在他老人家做鬼也風流近一年了，還去翻他的故紙堆，真他媽這個夏天高溫68度害的。閑話少說，俺翻著翻著，看到了季承、錢文忠之流的文字，也看到了代表李玉潔說法的方塊，他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狗咬狗的滿地雞毛，其間的曲折歷程多多，只是季承的爆料頗有看頭，他在“不為尊者諱”的口號下，以狗仔隊員般生動鏡頭，刻畫他父親喜歡養(yǎng)貓冷落家庭，說他父親與母親不和，說他父親性壓抑，說他父親從沒親過或拉過他的手，是“一個人生失敗者，一個孤獨、寂寞、吝嗇、無情的文人”，以此為他父親一生“蓋棺論定”！

就這個事兒，在與一位長者暢飲時，我作了討教，先生比較客觀，說小季的書中關于他家的私事咱們不懂，但他披露季老的一些事兒，還是能做季老生平研究的補充資料，每個人都需要走下神壇，季老也不例外。但是，以一己之家事，來論斷季老一生的成就，則欠妥！因為季承只是他的兒子，親緣上的關系，而不是學術上的互動者或評斷者，論學問他應該連與季老對話的資格都沒有，更無從談及對他進行“蓋棺論定”了。而且，如果按他這標準來推演的話，古今中外至少有三個人應也是徹頭徹尾的“人生失敗者”：一個是蘇格拉底，在他老婆的嘴里他狗屁不如；一個是羅丹，情婦卡繆兒對他有歇斯底里的仇恨和詛咒；一個是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我聽了，也覺得這是關公戰(zhàn)秦瓊的事，不靠譜，但就不曉得這個兒子為何不顧東西方共通的倫理禁忌，非要對老父白刃相加？他的理由先是啥呢？

接著翻資料，看到了季羨林價值四億的遺產分割屌事。兜來兜去，都是錢財惹的禍。原來小季許多年前和老季的小保姆有了不得不想說的事情后，老季面子掛不住，一氣之下和他斷了關系。就是之后這十來年，老季孤孤單單的，李玉潔來照顧“贍養(yǎng)”他了，使他很好地、有人情味地活了近十年（’06年后此秘病了，期間有中斷）。小季也自顧自地風流瀟灑了十多個春秋。再后來老季身體零件快不行了，頭腦也發(fā)蔫了，住進了301。小季此前不久剛好生了孩子。哈哈，估計這個時候老季比楊振寧還快活，快百歲的老人，抱著一個接近跨五代的小孫子！能不飄飄欲仙嗎？很好很強大！他們父子也借此言和了。本來這都是好事，但就在這時候，無限糾紛也出來了，“如同一場電視劇，人物相繼登場，情節(jié)波瀾起伏”，連北大也被扯得灰頭土臉，秀才遇著兵啊。可憐的季老，這時也不得不跟著“勞心勞神”，據說其最終是因心臟萎縮橫死。他沒神機妙算到的是，死后還要被親生兒子高調“鞭尸”。對此，眾說紛紛，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有個新浪網友如是跟帖：“他最失敗的事，就是生了這樣一個兒子。人間悲??！”具體的恩怨過程，大家有興趣的狗狗一下就大把大把地有，這里就不贅述了。

我只是獨獨有疑，這么多的調調里，為什么沒人從“季羨林晚年生活需要”的角度，設身處地地幫季老想想，90多歲的風燭老人，功名、利祿、事業(yè)云云，他該有的都有了，不該有的他也不用爭取了，再多的東西對他已沒有任何意義，他需要的只是安度晚年，安詳走完余生，別人嘴里的道理也好欺騙也好義利也好，即使親情也好友情也好愛情也好，都只是別人嘴里的東西與概念而已，說上一千遍，也抵不上一次對老人真誠關愛的舉動！老人心里渴望的，其實很簡單，他需要的只是真真切切的臨終關懷。

想到臺灣作家王鼎均在散文《活到老真好》中有段風趣描述：有幾個中年人談論“你愿意怎么個死法”，一位女士說，她希望在七十歲那年被爭風吃醋的男人從背后開槍打死。女人到了七十歲還能使男人嫉妒得要死，這是何等抱負!被人從背后開槍打死，死前無恐懼，死時無痛苦(痛苦十分短暫)，又是何等設計!所以這個答案得了第一——可望不可即。我想，即使季羨林晚年確實是被女秘書“騙來騙去”，但對于一個耄耋老人，能讓他心中有所依靠，生活上有可依賴，就是實實在在的“濡與沫”。雖然，后面的十來年，季老過得“何等抱負”，但距離“何等設計”還有點距離，如果沒有最后一刻糊里糊涂的風波，他本來可以達到“可望不可即”的圓滿境界。

有人就問我了，如果你有那種兒子，你會怎么做。我想了又想，想到了談歌說過，如果韓寒是他的兒子，下一秒就把他打死。如果有這樣的兒子，我想就這么辦吧。但現實不能假設，只能說，如果我老了之后，也希望有個女秘書把我騙來騙去，我會很開心的。當然，我也會高薪聘請談歌當保鏢，如果有雜種的對我指指戳戳，我會大喊：談歌，給我上！

——寫于2010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