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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過年的儀式感,引用童話故事《小王子》里寫的一句話最確切不過:“儀式感,就是使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边^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jié)日。在皖西南地區(qū),民間很早就流傳著“大人望插田,伢兒(小孩)望過年”“冬至黃霜浪推沙,魚回長江客歸家”“有錢無錢,回家過年”等諺語。為了過上一個熱熱鬧鬧的春節(jié),過去,人們從臘月初八起,就開始忙“年事”了,打揚塵、辦年貨、打豆腐、做年粑、熬糖、殺豬、殺雞鴨、腌臘肉……直到除夕前,仍忙著貼春聯(lián)、祭祖、守歲等。這些儀式感的進行,使臘月的鄉(xiāng)村到處洋溢著喜慶的年味。 隨著春節(jié)的一天天臨近,過年的儀式感變得越來越強。在這個年末歲初的特殊日子里,地處皖鄂贛三省七縣結(jié)合部的宿松縣農(nóng)村,又流傳著怎樣的習俗?這些習俗又以一種什么樣的儀式感來呈現(xiàn)?跟著照相機鏡頭,筆者來到了九姑、洲頭、匯口、復興等地。 過去,年前做年粑是宿松縣農(nóng)村地區(qū)家家戶戶過年必不可少的一種“年事”,也是體現(xiàn)過節(jié)儀式隆重的一種標志。 筆者去九姑鄉(xiāng)這天,正逢該鄉(xiāng)九姑村朱屋組居民朱仁文家里做年粑,只見他家堂屋中間擺放著一面大大的曬筐,曬筐旁邊擺放了一張木桌。曬筐里擺滿了蒸熟的糯米粑,木桌上則擺放著一口圓圓的塑料盆,盆里堆放著凝固在一起的白色粉團,一名中年男子正用一雙粗壯的大手,在倒弄著粉團,時而揚起拳頭用力擊打它,時而張開手掌反復搓揉它。 見筆者一臉好奇的樣子,年近七旬的朱仁文急忙介紹起來,他說,揉粉是做糯米粑中最為關(guān)鍵的一道工序;揉粉必須要用開水揉,要趁開水散發(fā)在粉內(nèi)的溫度未予退卻的時候,一鼓作氣將粉團揉透,揉出一種質(zhì)感,這樣蒸熟后的粑表面就會光滑,吃起來有口感。 他說,這次是他家十幾年來做糯米粑最多的一次,事先準備了60斤糯米粉和40秈米粉,只要將兩種粉摻和在一起,做出來的粑就會又綿又脆。揉粉是力氣活,自己年紀大了,做不了;而做粑雖不是力氣活,但涉及數(shù)量多,靠自己和老伴做,得花費很長的時間,為此,他不得不邀請住在外鄉(xiāng)的弟弟朱仁明、弟媳余昔英、妹妹朱梅香和女兒朱志平過來幫忙。 大伙兒見朱仁明將粉揉好了,便圍過來做粑,朱梅香負責將揉好的粉團搓成一個個像拳頭大的圓球,余昔英、朱志平則負責將圓球放進用木頭雕成的粑印里,然后用手掌將圓球壓平,再將粑印伸到蒸籠里,背面朝上,輕輕擊打一下,被印著“喜”字、“壽”字的糯米粑便掉了下來,粑就這樣做成了。 大伙兒一邊忙著做粑,一邊說著過去做粑的趣事,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小小堂屋里,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不要小看這個粑印,它有60多年歷史了,是我父親手上制的,里面刻著的喜字、壽字仍清晰可見,那時候他用這個印做過很多粑?!敝烊饰闹钢辔粲⑹种械聂斡P者說:“以前做年粑的粉都是用石磨磨出來的,至今家里屋檐下仍擺放著過去用的石磨?!?/span> 待蒸籠里擺滿糯米粑后,朱仁文就將蒸籠全部端進廚房,然后架在盛滿水的鐵鍋上用火燒。大約過了半個多鐘頭,蒸籠上就冒起了濃濃的蒸汽。朱仁說,這是粑蒸熟了。 “這個粑好吃!”中午,余昔英顧不上吃飯,一口氣吃了三個熱氣騰騰的糯米粑。 宿松縣退休干部吳漢亮,對當?shù)氐拿袼孜幕H有研究。2017年,他通過多年的資料搜集和整理,主編出版了《宿松民俗》一書,其中就收錄了做年粑、打豆腐等諸多關(guān)于過年的習俗。 吳漢亮說,按照過去過年的習俗,做年粑還得做一個很大的粑,叫“看家粑”。粑蒸熟后出籠時,隨便取出一個一個熱粑,用一個手指頭在粑中間一按,看中間是否顯水跡,如有水則預示著明年春夏多雨水,如無水則預示著明年春夏少雨水。粑的吃法很多,煎、炒、煮,任其所好,民間有“過年吃粑,人健旺些”的說法;粑的保鮮、儲存方法簡易,只要用清水浸漂,經(jīng)常換水可保持兩個月左右不變質(zhì)。
當天,朱仁文家一共做了200多個糯米粑,其中還做了60多個用黑芝麻做餡的包餡糯米粑。
據(jù)了解,過去,每逢過年,當?shù)鼐用癯雠疵佐瓮?,還做高粱粑、栗米粑、懶糍粑和狀元糕,但做糯米粑的居民比較普遍。
朱仁文說,在過去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年粑是過年做好的食品,走親訪友少不了它,給玩龍燈、送財神的人打賞更少不了它。那時,農(nóng)村家庭的男方都流行拿它作為到女方“上門” “行節(jié)禮”的重要禮品;一筐筐糯米粑,不知成就了多少美好的姻緣。
其實,一個小小的糯米粑,不僅承載著厚厚的歷史,而且見證著歲月的流轉(zhuǎn)與更迭。 ![]() 寒冬臘月,走進地處長江北岸的宿松縣洲頭、匯口、復興等鄉(xiāng)鎮(zhèn),或懸掛在屋檐下,或晾曬在竹竿上,或擺放在竹筐里的臘魚、臘肉、臘腸,隨處可見,成為惹人注目的一道風景。
在洲頭鄉(xiāng)羅渡村第三組,筆者看到居民尹早英家的門口的竹竿上,晾曬著一串串腌制的豬肉。 年過八旬的尹早英是位留守老人,她的六個子女和兩個兒子都在外面打工。她告訴筆者,從十幾年前開始,每年臘月她都要提前腌制三四十斤的豬肉,以給年底回家的六個子女每人安排一點。過年不腌臘肉、不吃臘肉,家里就沒有年味;對于她們老一輩的人說,保持好過年的傳統(tǒng)習俗,就是真正的過年。
老人說,以前每到這個時候,農(nóng)村非常熱鬧,家家戶戶都開始為新年做準備,殺豬的殺豬,打豆腐的打豆腐,做粑的做粑。現(xiàn)在,農(nóng)村養(yǎng)豬的人越來越少了,大家都是直接去集市上買肉,甚至連殺豬這樣的場景也已經(jīng)很少見了。
老人回憶,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之前,她家每年都養(yǎng)了豬,每到年底都要殺豬過年,因家里經(jīng)濟困難,殺出來的豬肉只得全部賣掉,家里往往只留豬腳、豬頭和豬的內(nèi)臟之類;殺豬的時間一般選擇在臘月二十之后,豬殺好褪毛洗盡,并開膛取出內(nèi)臟,割下豬頭后,即放炮燒香祭管六畜的“五昌神”,之后請鄉(xiāng)鄰和親友“喝豬旺子酒”。在當?shù)剞r(nóng)村,人們管豬血叫“豬旺子”。 “有一年,家里因為沒有養(yǎng)豬,到過年時,只得托人去其他鄉(xiāng)鎮(zhèn)買肉,好不容易才買到八斤新鮮豬肉,因擔心春節(jié)招待客人不夠,就沒腌一斤肉過年?!绷钠鹜?,老人仍記憶猶新。
家住宿松縣華陽河農(nóng)場的劉靜,從小就體驗到了過年腌臘肉帶來的儀式感。她說,在華陽河農(nóng)場,家家戶戶一直傳承著過年腌臘肉的習俗,每到臘月,人們都將腌好的豬肉、雞鴨、魚晾曬在外面,今年臘月,她70多歲的母親又腌了30多斤的豬肉,還灌了十幾斤的香腸。 她還說,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農(nóng)村流行用攪碎的豬肉灌香腸吃,集市上有專門灌香腸的店鋪,當下灌香腸已成為一種產(chǎn)業(yè),每到臘月,上店鋪灌香腸的人絡(luò)繹不絕;以前灌香腸的腸衣基本都是羊腸或豬腸,但有或多或少的腥味,如今市面上又流行用雞場、鴨腸等來做臘肉腸衣。
臘味是過年的一個重要角色,也是餐桌上一道必不可少的一道美味佳肴,一口臘肉吃進嘴里,才下舌尖,又上心間。哪怕是一塊小小的臘肉,在它的身上,無不濃縮著鹽的味道、陽光的味道和人情的味道。對于長期漂泊在外面的游子來說,兒時的臘肉是過年的味道,如今的臘味是家鄉(xiāng)的味道。 如此說來,腌臘肉是過年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種儀式感,它是人們在追逐幸福道路上的一種情懷。 對此,宿松縣志辦主任王皓體會深刻,他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從事文史研究有著30多年時間。他說,儀式感中有濃濃的節(jié)日敬畏感,當大人小孩們都將過年、祭祖宗,看得非常重,不茍言笑,無比虔誠,傳統(tǒng)文化中的儀式感才呈現(xiàn)出總有高貴、高大,甚至有“須仰視才見”的敬重感,它才會成為人們內(nèi)心深處的“精神高山”,時時讓人仰視。這種精神慣性一旦固定成形,人們對傳統(tǒng)文化就少有輕視,多有敬重。
他說,每一種過年的儀式中,都蘊藏著溫厚淳樸的傳統(tǒng)價值。打揚塵是為了除去舊年的污穢,迎接新年的到來;祭祖是為了銘記先人、精神懷古;守歲是為了和睦親情、守望平安;給親朋好友上門拜年,是為了敬老愛老、涵養(yǎng)溫情;給孩子壓歲錢,是為了傳遞關(guān)愛、傳播祝福。通過這些隆重的儀式,讓人們在物質(zhì)化追求中,注重親情,學會感恩,履行責任,追求幸福,讓民族價值觀得到無形傳播,增強家庭幸福感、民族凝聚力,達成堅固的“中華價值共同體”。 如今,對于現(xiàn)代社會的人來說,過年的儀式感,莫過于返鄉(xiāng)路上如潮的車流和人流,莫過于朋友圈里曬出來的“年夜飯”,莫過于微信群里“搶紅包”。但不管接觸的是哪一種儀式感,里面蘊含著的都是濃濃的年味。 ![]() 版權(quán)聲明:以上內(nèi)容為本公眾號所有,如需合作請郵箱聯(lián)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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