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科普博覽”公眾號（ID：kepubolan）

生活中我們?nèi)ス渖虉?，或者雙十一大采購，最后會發(fā)現(xiàn)買了很多自己并不需要的東西。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我們就是控制不住要“剁手”？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獲得者約翰·納什提出的納什均衡理論闡述，人在做選擇的時候，并不是理性的。

電影《美麗心靈》中的約翰·納什（圖片來源：豆瓣網(wǎng)）

講一個經(jīng)典的故事說明一下。A和B私入民宅盜竊被抓，警察將兩人隔離審訊，對每一個犯罪嫌疑人，警察給出的政策是：假如A和B都抵賴，那么各判刑1年（警方因證據(jù)不足不能判兩人偷竊罪，但可以判私闖民宅的罪行）；假如其中一人坦白，另一人抵賴，那么坦白的無罪釋放（有功，減刑8年），抵賴的人判10年（加刑2年）；要么兩人都坦白（證據(jù)確鑿），那么各判8年。

在此案例中，顯然最好的策略是雙方都抵賴，兩人各判1年。然而，事實卻是最終兩人都會選擇坦白，被各判8年。為什么最后會形成非常不利的局面呢？

在審訊過程中，兩人會經(jīng)歷相似的心理過程：假設(shè)他坦白，此時如果我抵賴，得坐10年監(jiān)獄，如果我坦白最多才8年；假設(shè)他抵賴，如果我也抵賴，我會被判1年，如果我坦白，則可以被釋放。綜合以上情況，不管他坦白與否，對我而言都是坦白了劃算，這就造成了最后兩人均坦白的結(jié)果。兩人均從利己的目的出發(fā)，結(jié)果卻是損人不利己——理性目的，導致非理性結(jié)果。

人的非理性選擇在市場經(jīng)濟和生活中普遍存在。在人類社會中，非理性選擇已經(jīng)得到很好的驗證，具有充足的生物學和心理學基礎(chǔ)。那么，其它生物是否也存在像人類一樣的非理性行為呢？

最近，科學家利用南美泡蟾（Physalaemus pustulosus）作為研究對象，發(fā)現(xiàn)雌蛙選擇雄蛙時也存在“非理性選擇”行為。

雄性泡蟾鳴叫時碩大的鳴囊（圖片引自Ryan 2017，由Ryan Taylor拍攝）

雄性泡蟾通過鳴叫求偶；雌性泡蟾在選擇配偶時，靠雄性的叫聲來區(qū)分雄性的質(zhì)量。觀察發(fā)現(xiàn)，在一般的雄蛙A和更優(yōu)秀的雄蛙B之間，雌蛙通常選擇B。然而，當?shù)谌桓畹男弁蹸出現(xiàn)時，雌蛙就開始失去理性，選擇一般雄蛙A的概率大大增加，甚至超過B。復雜的擇偶環(huán)境下，雌蛙表現(xiàn)出非理性選擇，而非最優(yōu)配偶選擇。

南美洲泡蟾雌雄抱對產(chǎn)卵的場景（圖片引自Ryan 2017，由Ryan Taylor拍攝）

雌性泡蟾在選擇配偶時為什么會失去理性呢？誘餌效應（Decoy Effect）可以解釋這一非理性選擇現(xiàn)象。

誘餌效應是指人們在選擇兩個不相上下的選項時，第三個新選項（誘餌）的加入會使某個舊選項顯得更有吸引力。被“誘餌”幫助的選項通常稱為“目標”，另一選項則被稱為“競爭者”。

舉個例子，市場上有A和B兩款MP3播放器，消費者在購買時主要參考價格和內(nèi)存兩個指標。A款價格貴，同時內(nèi)存大；B款便宜，內(nèi)存?。ㄈ缟蠄D所示）。通常，消費者會各取所需，想要內(nèi)存大的會買A，想要價格便宜的會買B。

如果此時在市場上投放C款播放器（如上圖所示），因為A款在價格和內(nèi)存兩個指標上都優(yōu)于C款，而B款只在價格一個指標上優(yōu)于C款，此時選擇A款播放器的消費者會顯著增加——C就是增加目標產(chǎn)品A銷售量的“誘餌”。

同樣，如果在市場上投放D款播放器（如上圖所示），因為B款在價格和內(nèi)存兩個指標上都優(yōu)于D款，而A款只在內(nèi)存一個指標上優(yōu)于D款，此時選擇B款播放器的消費者會顯著增加——D就是增加目標產(chǎn)品B銷售量的“誘餌”。

市場營銷員會為不同的目標產(chǎn)品提供不同的“誘餌”，從而達到精確控制目標產(chǎn)品銷售量上升的目的——消費者的購買行為在不知不覺中被操控了。

沒錯，深刻影響著雌性泡蟾配偶選擇行為的，正是誘餌效應！

如上圖所示，鳴叫率和鳴叫種類是衡量雄蛙鳴叫優(yōu)秀與否的兩個重要參考指標。我們可以近似將A、B和C三個點橫、縱坐標形成的矩形面積作為三者的綜合吸引力值，A點在直線y=-x k上，B點在直線外，C點在直線內(nèi)，所以矩形面積B＞A＞C，綜合吸引力B＞A＞C。

當C出現(xiàn)時，C和A在鳴叫種類這一指標上較接近，但在鳴叫率這一指標上A甩開C一條街，C的存在更好的襯托了A，讓A的優(yōu)秀一目了然。盡管B在鳴叫率這一指標上甩開C一條街，但在鳴叫種類這一指標上C同樣甩開B很遠。因此，“誘餌”C的出現(xiàn)，讓“目標”A從“競爭者”B中脫穎而出——非理性選擇隨著“誘餌”C的出現(xiàn)而發(fā)生。

那么，非理性選擇的意義在哪？

雄性泡蟾的鳴叫雖然可以吸引雌性，但也會引起捕食者纓唇蝠（Trachopscirrhosus）的注意。研究發(fā)現(xiàn)，雄蛙鳴叫時引發(fā)水面的波紋振動，形成漣漪，纓唇蝠會根據(jù)雄蛙的鳴叫和鳴叫時水面形成的漣漪多重信號來定位和捕食泡蟾。

雄性泡蟾鳴叫時激起的漣漪（圖片引自Ryan 2017，由Ryan Taylor拍攝）

雄蛙既要拼命鳴叫，向雌性展示自己的優(yōu)秀，又要避免被蝙蝠吃掉，被蚊子叮咬——它們必須小心翼翼地求偶。在錯綜復雜的求偶場中，雌蛙也做出了相應的適應。在來去匆匆的雄蛙之間，雌蛙只能選擇一個相對好一點的，而非久久等待最優(yōu)秀的“青蛙王子”的出現(xiàn)，因為等待越久，被捕食的風險也越大。

纓唇蝠捕食泡蟾（圖片引自Ryan 2017，由Merlin Tuttle拍攝）

經(jīng)典的性選擇理論認為，雌性在挑選配偶時會絕對地選擇那些漂亮、雄壯、能叫的雄性，來增加后代的適合度。對任何一種雄性動物而言，想得到雌性的青睞，就要比其他雄性優(yōu)秀——雄鳥就得有漂亮的羽毛，公羊就得有粗壯的角，雄蛙就得有碩大的鳴囊。

然而，雌性泡蟾的非理性選擇證明性選擇并非嚴格遵守最優(yōu)配偶原則，而是會根據(jù)求偶環(huán)境變化發(fā)生調(diào)整。這與達爾文傳統(tǒng)的性選擇理論中的最優(yōu)選擇截然不同，為我們進一步理解動物行為進化提供了新的視角。

雄孔雀漂亮的尾羽（圖片引自Ryan 2017，由Jyshab Jysha拍攝）

華西雨蛙（Hyla gongshanensis）碩大的鳴囊（作者拍攝）

在電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里，韓庚飾演的林靜有這樣一句臺詞：“愛情的路上，我們都是瞎子，誰不是摸著石頭過河?！睈矍樗坪跤蟹N魔力，能夠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脫離現(xiàn)實，失去理性。

如今我們看到動物也會在“愛情”面前做出“非理性選擇”，是不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主要參考文獻：

W Halfwerk, PL Jones, RC Taylor, MJ Ryan, RA Page. 2014. Risky ripples allow bats and frogs to eavesdrop on a multisensory sexual display. Science 343 (6169), 413-416.

AM Lea，MJ Ryan. 2015. Irrationality in mate choice revealed by túngara frogs. Science 349 (6251), 964-966.

Ryan, MJ. 2018. A Taste for the Beautiful: The Evolution of Attracti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Princeton, New Jers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