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次我們談了用筆（點擊鏈接回顧：《何海霞：芻議用筆》）。筆者形之骨也。那墨是什么呢？墨者，形之血也，形之神也。形象中的微妙變化，以及線所達(dá)不到的地方，就主要靠墨了。  常有人說：“某人似王洽潑墨，有人似李成惜墨?！蔽铱匆膊贿^是說說。這“潑墨”和“惜墨”，不過是形象地告許我們：應(yīng)當(dāng)黑的地方我們就要非常珍惜這個黑，應(yīng)當(dāng)用它作為一種陪襯的時候，我們就盡量的潑。一聚一散，畫龍而點睛?！袄畛上保畛少I不到墨了嗎？不是。李成畫松針用焦墨，畫樹干用的是淡墨，這是一種傳統(tǒng)的對比法，沒有這焦墨，顯不出那個淡墨來，如沒有那淡墨，也就顯不出那焦墨來。“惜墨如今”，就是用這一點墨，勝似你一大片的滿涂，這就是點睛之墨。  中國畫的吸引力，在于筆法和墨色，這是我們傳統(tǒng)繪畫中的可貴經(jīng)驗，梁楷畫的人物的墨彩在那個時候達(dá)到了那個程度，是很不容易的；牧溪畫狐貍，最后那焦墨畫的胡子和漆黑的眼睛，猿猴滿身的細(xì)密毛發(fā)，可最后細(xì)心用墨的地方仍然在眼睛上，他們就是用這幾筆干線去征服觀眾，但我們現(xiàn)在有的畫家就缺乏這個手段。 墨，有渴墨，有焦墨，有潑墨，種種，都是既出于偶然，也又出于必然，是任意而為之。筆是形之概括，墨是形之神，形之韻。有時看到一張畫，雖然在形和結(jié)構(gòu)上不夠，還有毛病，但墨韻好，同樣也能吸引人、打動人。我們說賓老80歲以后“善用宿墨”，是他硯臺里就那么點墨。林風(fēng)眠在藤黃里加墨，是他的特色，賓老善用宿墨，這是他的特色，信手涂抹，偶然天成。當(dāng)然，也不能抓住這點，就說它是中國畫的唯一方法。墨色，有的是過滑，有的是過浮，有的是過于凝重。龔半千善于用筆，用墨還差點，我說他是筆勝于墨。他不以烘托為能事，而是以筆線為能事。有的人則善于烘托，如方方壺、石濤等一些方外人物，善于用墨，筆又不弱。  院體繪畫的方法就是套色，像套色版畫一樣，一層套一層，一層套一層。筆的程序也是一層套一層，沒有混脫入妙，這是宋畫墨色的“風(fēng)格”吧！院體繪畫總的就是這樣，在朝的都是這種畫法，墨色非常單純，輪廓勾出后，一層淡墨，又一層淡墨，突出焦墨，三層四層就夠了。宋畫之不足也，在于過份的程式化。宋代的繪畫，特別是北宋，連款都不寫，在畫背后樹縫里寫著“李唐”，石頭縫里寫著“巨然”。到了元朝，墨色復(fù)雜了，混脫入妙了，任其自然，筆墨交融在一起，深淺濃淡，從心所欲。我是畫宋畫出身，由宋畫又進(jìn)到元畫，元畫的蒼茫渾厚，是宋畫之不及。有些文人逸士，那些真正的逸士、隱士，以書畫寄情，用筆用墨散落，方外人、道家都是這樣，趙松雪雖也稱是道家，“松雪道人”，但不是真的，他是華貴的道家，他的出身不一樣，他是二臣，趙子固與他，兄弟二人，是兩個朝代、兩個時代的人，趙子固是宋代，松雪歸元代，兄弟到哥哥那里去，哥哥把門一關(guān)。我妄言之，趙孟頫的心情是沉重的，因為他得迎合元朝的皇帝。趙子固不是二臣，所以用筆、用墨都有高潔之感，很有氣質(zhì)，是一代名士。他們哥倆，一個淡薄一世，一個追求榮華富貴，是兩個氣質(zhì)完全不同的人。 到了明代，文、沈、唐、仇四大家，既能文，也能畫，屬于士大夫階層的繪畫。到了晚期，又有一個變化，中國畫的線是斷斷續(xù)續(xù)，含蓄著作者的心理和修養(yǎng)，我不是宣傳董其昌，董其昌的畫就達(dá)到了這個程度，八大山人不過得到董其昌的一筆就是了。董其昌的地位決定了當(dāng)時的畫風(fēng)，一味追求筆韻墨彩，生活全失，沒有真正發(fā)揮畫家的胸懷，他的畫路窄小?？稍诠P的運(yùn)用上，明朝有大的突破，如青藤、白陽，有大的突破，同時有大的改革，那是一個創(chuàng)作自由的時期，寄情之畫，畫到就行了。到了清代，出了八家，還是文人畫，水墨在他們手里是一個發(fā)展，肆意揮灑，抒發(fā)感情，但成不了大氣候，因為他們的氣質(zhì)和胸懷，都只是自我。到了齊白石，注重對筆墨的玩味，既含蓄，又有深度，我認(rèn)為是個發(fā)展。  關(guān)于淡墨和潑墨，我過去僅僅知道起一個淡墨、起一個中間調(diào)和的作用，淡墨更具有含蓄味。古人說：“人貴清明，畫貴糊涂。”就是說：人要保持清醒的、理智的頭腦，但在畫畫的時候，得要含蓄，得要模糊，得要有隱有顯。這就給我們一些啟發(fā)：畫，不能畫的太實，無中生有，有中變無，從有又到無，有那么點玄學(xué)之理。墨的變化，跟人的心靈變化一樣，得要模糊，讓人說“這人跟喝醉了似的”，其實沒這事，腦子非常清楚而裝傻。掌握了墨色的必然性，我必然有這個結(jié)果，那效果讓人一看，嘿！偶然天成！其實是必然天成?？梢娬莆漳钟玫竭@句話了：“惜墨如金”。有的人把“一得閣”墨汁成噸的買，而在所不惜，錯了。用墨不是傾其多少的問題，而是用到恰如其分，這叫惜墨如金，把墨當(dāng)成糞土似的往紙上糊，那是不懂得墨。龔半千的畫大效果相當(dāng)好，惜墨如金也在里邊了。 積墨，積墨之法也就是堆砌之法，但不是唯一法?？梢杂梅e墨法，也可以用惜墨法，也可以用渴墨法，也許用濕筆法，這要看你反映的對象及你畫時情緒等而定。就像你本來沒有想畫雨景，偶然天成出了雨景效果，就可以順下去。我們畫山水的，不能意氣行事，僅靠一時的激情那不成，一定要筆下有物、筆筆森嚴(yán)。這一筆下去的這一塊墨，要做到天來之筆、墨韻非凡，就憑這點墨就讓人鼓掌。我能做到這一點，我的那本冊頁，幾筆過后，等墨潤開來，不能再動了，保好。我用一筆墨畫一把扇子，不蘸二回墨，恰到好處，藝術(shù)，不是讓你把所有一切都交待得太清清楚楚，墨色的模糊之妙就也是畫的魅力，畫的魅力就是模糊，這主要是由墨色在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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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保墨呢？我告訴你一個辦法：發(fā)現(xiàn)這塊墨畫的好，放那兒涼著，干別的去，等他干透了以后，往上邊略加點色，淡草綠、淡赭石都行，用色來鞏固它。等色再干了以后，就怎么沖也沖不動它了、起到了保護(hù)作用。董其昌就用的是這個辦法，筆精而墨妙，這也是一個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