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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鵬不是古龍小說中最著名的男主角。《圓月彎刀》也不是我最喜歡的古龍作品。如果說《天涯明月刀》蘊含著傷痛,《蕭十一郎》透露出絕望,《圓月彎刀》寫的就是幻滅。一個無名小卒,出身于平凡人家,憑著勤奮的練習(xí),將父親偶然撿到的一頁劍譜,練成妙絕人寰的一劍。我仿佛看見二十歲的丁鵬,臉蛋紅撲撲的,像個剛從鄉(xiāng)下來到城里的少年,懷里揣著那頁不明來歷的劍譜,心里惴惴不安。
他并不知道自己練成的那招有多大的威力,就像剛剛擁有神燈的阿拉丁,只敢讓燈神幫他編出些吃喝的東西,丁鵬也是從挑戰(zhàn)保定府的名劍客開始的。當(dāng)一個又一個對手被擊敗,他的信心越來越強,他決定挑戰(zhàn)柳若松,一個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前輩高手。
丁鵬是紅色的。未經(jīng)世事的紅色,單純、熱血、相信別人告訴他的一切。他苦練十三年,每天練七個時辰,就是為了——“名”。因為父親抱憾離去,也因為紅色簡單地想象有了“名”就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可和快樂,所以他可以克服紅色的貪圖享樂,克服紅色的不能堅持,克服紅色的目標多變,只是一心一意地練著這一劍。
但柳若松是黃色,而且是在這世故的江湖中浸泡了很久很久的黃色,他熟知這一切的規(guī)則和潛規(guī)則,他不會容許這初生牛犢的年輕人奪走他擁有的一切。他設(shè)了個“局”。為了騙走丁鵬的劍譜,他不惜讓自己的妻子秦可情去勾引丁鵬。
勾引的橋段叫做“英雄救美”。秦可情假裝自己有生命危險,向丁鵬求救,成功地激發(fā)了紅色丁鵬的英雄主義情結(jié)。也成功地讓丁鵬相信了她愛他,不僅僅是愛,而且是無以倫比的崇拜,這種崇拜比她的美麗更能吸引他。所以,秦可情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丁鵬就把自己最珍貴的劍譜給了她。被自己愛的人結(jié)結(jié)實實地欺騙,許多作家都曾描寫過這樣的情節(jié),但都多少會為騙人者找一些不得已的理由,譬如:“她也是被生活所迫”,又譬如:“她因為太愛另一個人了,所以為了那個人而做出傷害我的事情?!钡挥泄琵?,在寫這件事的時候毫不容情,冷血而真實。這個世界上確實就有像秦可情這樣的人,她并不是為了柳若松而做出這樣的事,她是為了自己,甚至做的時候很有快感,不幸的是她的性格也是紅色,只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走上了另一條路,不相信真情,沉迷于讓別人為自己瘋狂給自己帶來的快樂之中。
“幻滅”是這個故事的主旋律。丁鵬因為被欺騙而幻滅,秦可情因為作孽太多而幻滅,柳若松雖然暫時贏得了勝利,卻在其后被丁鵬報復(fù),事業(yè)、家庭一一毀滅。
古龍也是紅色,也曾陶醉于“酒醉鞭名馬,情多累美人”,在寫《圓月彎刀》這一年,已是蕭瑟中年,此時的他來寫一個初入江湖的熱血少年,迅速的夢想破滅之后遁入了一個“狐”的世界。這個世界其實就是丁鵬的一個夢。
在這個世界里,丁鵬被狐女青青救了。青青是這個奇妙世界里的公主,美若天仙,心腸柔軟善良,心思縝密,對丁鵬忠貞不二,用性格色彩來形容就是一個完美的只有藍色優(yōu)勢沒有過當(dāng)?shù)乃{色女人。在現(xiàn)實世界中已經(jīng)被打翻在爛泥里的窮小子丁鵬,在這里不但娶到完美的妻子,還學(xué)到了比之前不知高明多少倍的武功,擁有了一把天下無雙的神刀。是不是有點眼熟?對,這就是“灰姑娘”的男生版。
但古龍高明的地方在于,他讓丁鵬經(jīng)歷了第二次幻滅。雖然這第二次幻滅由于古龍自己沒有把書寫下去,換人代筆,所以沒有凸顯出來,但前十章的鋪墊已經(jīng)非常足夠了。丁鵬原本以為青青一家是狐,是仙,擁有凡人所無法企及的、永遠不會消失的魔力,而他由于做了青青的丈夫,便可以永遠沾這一層魔力的光,凌駕于所有人類之上,但結(jié)果呢,其實青青一家不是仙,而是江湖中人人喊打的魔教。
還記得唐代小說中“南柯一夢”的故事嗎?書生在大槐樹下飲醉,紫衣使者邀他進入大槐安國,被國色天香的公主招為駙馬。他治理國家,與公主恩愛,生兒育女,榮華富貴一輩子過完,突然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在廊下睡著,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起身到大槐樹下一看,有個螞蟻洞,洞中螞蟻絡(luò)繹不絕,想必就是那大槐安國了。
丁鵬一夢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以為是狐仙的妻子,其實是魔教之女,自己一心向往出人頭地,并沒有成為人所稱羨的江湖名俠,而是成了魔教中人,再回首父親臨終的盼望,自己十多年的勤修苦練,該有多么糾結(jié)。紅色的糾結(jié),是因為什么都想要,而紅色的覺醒,就在于終于懂得“有舍才有得”。
由于代筆的緣故,后半部書中,青青的光芒逐漸泯滅,想來是有違古龍初衷的,畢竟他把對于少女最美的描述給了她:“一柄彎刀,彎得就像青青的眉?!薄扒嗲嗍且粋€美麗而神秘的女孩子,就像是那一天的圓月?!薄扒嗲嗟膹澋妒乔嗲嗟模嗳邕h山,青如春樹,青如情人們眼中的湖水?!?/span>
紅色丁鵬最終的結(jié)局,以性格而論,不外以下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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