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歷史的脈絡：歐洲的成形

6.4伊斯蘭導致歐洲的出現(xiàn)

圖十九：公元750年前后的伊斯蘭

大約在公元733年，有一場著名的戰(zhàn)役發(fā)生在巴黎以南200公里的圖爾，史稱“圖爾戰(zhàn)役”。交戰(zhàn)的一方是法蘭克人，另一方卻是不遠萬里，已經滲入歐洲的穆斯林騎兵。交戰(zhàn)的結果，是法蘭克人大獲全勝。后來有人將這一場戰(zhàn)役當作基督教與伊斯蘭之間決定性的一戰(zhàn)，法蘭克的勝利阻止了伊斯蘭侵入歐洲的迅猛勢頭，為基督教保住高盧，也就保住了歐洲，改變世界歷史的發(fā)展軌跡。此戰(zhàn)之后，穆斯林只得退回西班牙，他們在歐洲的擴張自此從高峰回落。吉本在《羅馬帝國衰亡史》一書中說得更富有戲劇性：如果這一仗是穆斯林得勝，那么“牛津的教室里現(xiàn)在要教的就是如何解釋可蘭經”。這一說法，要到二十世紀才得以修正。沖入高盧的穆斯林，并不是為著征服而來，而只是為著搶一把。交戰(zhàn)雙方都沒有將它當作是基督教對伊斯蘭的圣戰(zhàn)，阿拉伯人更是沒有怎么在意這一場失敗，畢竟戰(zhàn)役發(fā)生的地點離中東很遠，而此時的歐洲覆蓋著大片的森林，值得一搶的東西也不多。只是后代讀歷史的人，心里有一個“西方對抗東方”，“基督教對抗伊斯蘭”的想法，才從這一場戰(zhàn)役之中讀出“改變世界歷史進程”的宏大意義。

東羅馬被肢解與伊斯蘭帝國的興起，的確是對世界歷史產生重大影響，因為地中海周邊的格局被完全改變。羅馬帝國原本是圍著地中海而建立的，阿爾卑斯山以北的歐洲地區(qū)要么是邊緣的前線地區(qū)，要么是尚未開化的蠻族大森林。羅馬的政治中心，原先在意大利半島，而后遷至希臘半島以北。羅馬的大糧倉在地中海南岸的兩頭，東頭是受尼羅河灌溉的埃及，西頭是受大西洋暖流濕潤的北非?；浇淘醋缘刂泻|岸，早期教會的神學家許多來自埃及，敘利亞與小亞細亞，而其中最為著名的奧古斯丁卻是來自北非（現(xiàn)代的突尼斯與阿爾及利亞），時常往來于北非與意大利之間。甚至在日耳曼蠻族入侵之后，羅馬主教在尋求保護的時候，想到的還是君士坦丁堡的東羅馬皇帝，盡管皇帝多半是力不從心。

到地中海東岸與南岸成為伊斯蘭帝國一部分之后，地中海的周邊終于被徹底裂解，埃及，敘利亞，北非，西班牙落入伊斯蘭勢力范圍。退縮至小亞細亞與巴爾干半島的東羅馬自顧不暇，完全處于守勢。意大利與地中海周邊的交往不得不減少，而與阿爾卑斯山以北的交往卻在增多。這一減一增之間，將羅馬帝國的發(fā)源地意大利，與阿爾卑斯山以北，原本是帝國邊緣地區(qū)的歐洲大陸更為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初現(xiàn)歐洲的雛形。所以有人說，伊斯蘭的興起造成地中海的分裂，造就歐洲的形成。而環(huán)繞地中海的羅馬帝國，至此完全失去復原的希望。一般教科書中，把日耳曼蠻族開始入侵的公元五世紀當作歐洲進入中世紀歷史的轉折點，而歷史學界卻有人將公元七世紀伊斯蘭帝國的崛起，當作更為重要的轉折點，因為在那以后歐洲才真正成形。從意大利的角度來說，阿爾卑斯山不夠高也不夠險，無法阻斷歐陸與意大利的聯(lián)系，它雖然是伸在地中海之中的半島，也曾經建起環(huán)繞地中海的帝國，但是最終的歷史命運卻只能是歐陸的延伸。

圖爾戰(zhàn)役結束時，這個歐洲僅有兩個部分，一個是法蘭克王國，另一個則是飽受蠻族折騰的意大利。戰(zhàn)役的結果，倒是對法蘭克其后一個世紀的政局有著重大的影響。帶領法蘭克人征戰(zhàn)的不是國王，而是宮相查理·馬特，國王的權力已被架空，馬特的聲望大漲，法蘭克王國正要經歷一場改朝換代。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出現(xiàn)這種臣子坐大，奪權篡位的事情并沒有什么特別。這一過程的完成，要等到馬特的兒子丕平來實現(xiàn)。只是篡位之后，丕平還是怕人不服，特意請求羅馬主教為他加冕（公元754年）。此時的羅馬正受到另一股蠻族勢力倫巴第人的威脅，君士坦丁堡卻不能給予任何實質的幫助。轉而希望得到法蘭克人保護的羅馬主教，頂著冬天的冰雪翻過阿爾卑斯山，親自來到巴黎完成加冕儀式。一路辛苦自不必說，在那時也不可能找到一位畫家給他繪出翻山越嶺的豪邁。但是他這一趟旅程的意義卻是遠超過拿破侖，因為在此前未曾有過任何一位羅馬主教去過邊緣的高盧。新形勢下的政治需要，讓羅馬主教的眼光轉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