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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基業(yè),消于何年 ——《1699桃花扇》與孔云亭 近兩日江蘇省昆來杭連演兩出大戲:《1699桃花扇》與《白羅衫》。前者劇本傳統(tǒng)而舞美現(xiàn)代,后者舞臺守舊卻內(nèi)里現(xiàn)代,兩相對照,倒是別有一番觀戲之趣。 此版《桃花扇》上演已有七、八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事先也沒做什么功課,只知道是著名話劇導演田沁鑫執(zhí)導的戲。開場,見樂池里空空無人,先是一驚:莫非整場吹拉彈唱都用錄音對付?待昆笛板鼓聲出,才覺察管弦之人原來匿于屏帷之后。透過一幅古色古香的故都風俗畫,那些司鼓操琴者的布衣青衫隱約可見。略略一觀,倒是頗有些古意。對于樂隊編制稍大的非傳統(tǒng)伴奏,這也不失為一妙著。因為若讓樂隊呆在樂池,往往太過搶聲搶眼,有喧賓奪主之嫌;而樂隊隱身于舞臺后方,其形似有若無,其聲若即若離,卻是恰恰正好。 舞臺中央立兩個大紅色門框,兩側各列一排明式官帽椅,加上環(huán)繞舞臺后側的一圈屏帷,倒是也沒有繁文縟節(jié)。屏帷上的畫作氣場不小,后來才知它來歷的確不凡:原來是有“明代清明上河圖”之譽的《南都繁會圖》。紅色大門框,卻可做戲中臺:后框上若垂下一簾,便成一舊時家班堂會的戲臺。簾隨場換,可以是“秦淮舊院”、“梳攏新房”、“復社之榭”,也可以是“設朝之庭”、“罵筵之席”、“皈依道場”。門框位置的騰挪全靠四人上場推移,相似的現(xiàn)代戲劇手法我剛在瓦格納歌劇《指環(huán)》的舞臺上看到。乍一看,這些話劇手法的確有些特別的功效,形式又極為簡約,與昆曲的雅致似乎并不沖突。細細琢磨起來,又覺得這些花樣都不是那么耐品。尤其是與次日傳統(tǒng)“守舊”(純色帷幕做背景)舞臺上的小生獨角戲對照,更感到昆曲的精雅和深蘊委實不需要這些個現(xiàn)代手法。拍捱冷板的水磨調,聽的就是清婉柔韌的腔韻,看的就是精雅蘊藉的身段,品的就是細密復雜的心思。一幕“守舊”,一桌兩椅,便心無旁騖,讓臺上的角兒全神傾注于戲,讓臺下的觀眾全神品味角兒的戲。據(jù)說日本有一個口味上佳的面館,食客入席,四下全黑,唯眼前一碗面被頂上一盞幽燈照著——這大概也是專注品賞的一種方式吧。 然而,專注卻不是看戲要點的全部。在程式化的表演制約下,演戲自然更難,而看戲則更需想象力和品鑒力。巨幅屏帷、戲中臺之所以不耐看、不耐品,就是因為它們抑制了演員和觀眾的想象。先說李香君出場的一曲【秋月夜】:“香夢回,才褪紅鸞被。重點檀唇胭脂膩,匆匆挽個拋家髻。這春愁怎替,那新詞且記?!碧创?,即檀口(唐·韓偓有詩云“檀口消來薄薄紅”)。云亭山人寫香君出場為何不用粉、絳或桃,而用檀?是為了那縷沉雅的幽香從口中吐出。南曲名妓,往來的都是淹雅之客,自有不俗之氣。舞臺上,這邊是復社的三個公子,那邊是戲中臺里的香君、養(yǎng)母李貞麗及舊院客人楊龍友,外圍則是官帽椅上坐著的秦淮歌姬和莫名的眾小生。即便是當時坐在第一排的我,也感覺不到香君出場時的驚艷。我想,首先是舞臺太大了,目光所及,人物、布景繁陳,我們無法去專注于香君的挽髻之舉、眉眼之情,也不能對那春情的愁緒有些許的體味。還有就是巨幅《南都繁會圖》的背景,讓人無需也無從想象這個場景地應該的所在。 再說《題畫》。這是留下譜子的三出戲(《訪翠》、《寄扇》、《題畫》)之一,也是眾人皆認為的《桃花扇》名折佳曲。庚辰歲初(1700年),名噪一時的“金斗”班首演《桃花扇》于李木庵(康熙時的左都御史)宅邸,孔云亭在《桃花扇本末》中特別提到“金斗”班唱《題畫》一折,尤得神解,可見此出戲受重視的程度。為了縮短篇幅、精簡人物,《題畫》原作中與侯朝宗對戲的小生藍田叔(明末清初畫家藍瑛,在劇中寄居媚香樓)沒有出場,只剩侯公子一人在臺上,于紅樓舊院中躡蹤回廊,直步小樓。他見雙門虛掩,便側身而入,拾階上樓……遂唱出令人動容的曲中經(jīng)典【傾杯序】:“尋遍,立東風漸午天,那一去人難見??醇埰拼皺?,紗裂簾幔。裹殘羅帕,戴過花鈿,舊笙簫無一件……”看得出,為了唱出感人的【傾杯序】,石小梅在此前一系列的“做”上是下了很大功夫揣摩的,因為《題畫》一出不僅藍田叔這一人物被撤下,連所有的曲牌套數(shù)都被精簡光了?!舅⒆有蚍浮坷锏摹叭僳櫱那模疾蒈奋贰钡某~沒了,代之以小生的細膩身段;【朱奴兒犯】里的“驚飛了滿樹雀喧”,我們聽到的也不是唱詞,而是昆笛的模擬之音。原作里的層層鋪敘,層層點染,現(xiàn)在全靠一人的做工來表現(xiàn),只可惜石小梅的弟子張爭耀演得并不到位。舞臺上的紅色門框此時起到了廊與門的作用,借之可扶可倚,讓小生的身段多了許多變化??墒强催@段的時候,觀眾卻并不容易入戲,因為門框雖簡卻太寫實,而背景的屏帷畫又太繁華,【傾杯序】中本該有的蒼涼意味、寂寥之感都被這些不必要之物所干擾。倒不如一幕“守舊”干干凈凈,讓演員去演,讓觀眾去想。 然舞美終究不過是戲中的次要部分。舊時所謂“砌末”,不過是些大小道具,簡單布景,多半是象征性物什,甚至更多是為了輔助演員完成程式化的動作而設。戲中角兒的念、唱、做、打才是關鍵。《桃花扇》這部戲自誕生之日起,就聲名顯赫?!巴豕]紳,莫不借鈔,時有紙貴之譽”(云亭《桃花扇本末》)。己卯年(1699年)秋夕,內(nèi)侍向云亭急索《桃花扇》,并于午夜送往禁宮,可見此劇名氣大到驚動了康熙皇帝?!短一ㄉ取放c《長生殿》并出之后,傳奇盡顯征實之風,閨閣的閑愁寄怨,書生的鑿空之談,多被詩家詞人所棄。云亭山人耗十年之功為的是“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歷史的滄桑感,是演好這部戲的關鍵??墒?,這卻是我們在《1699桃花扇》里很難體會到的。 第一出《訪翠》,三個扇子生登場,而他們的氣質卻與明末復社文人中的實際人物相去甚遠。此場是張爭耀飾侯朝宗,施夏明飾陳定生,孫伊君飾吳次尾。清俊的施夏明,形貌氣質本是最佳,但當晚的演出并無太多出彩之處,想必是受戲中唱段所限。此出戲唯正生的一曲【錦纏道】“望平康,鳳城東、千門綠楊”為耐聽之曲,偏偏張爭耀的扮相實在讓人無法聯(lián)系起明末四公子儒雅倜儻的形象。最不忍看的是女小生孫伊君。吳次尾何人?復社與幾社文人一百四十人聯(lián)名聲討阮大鋮的《留都防亂檄》,便是由他起草的。因為此篇檄文的影響,阮大鋮不僅成了路人皆知、唾罵的魏閹余黨,連門客柳敬亭也拂袖而去??膳_上的卻分明是一假扮男裝的纖弱女子。三個小生與劇中角色的游離感,令人錯愕這是一出越劇里的才子佳人戲。此番畫面,倒還不如家中一本舊版書的插畫來得應景。 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首版/1993年首印的《桃花扇》插畫:第一出《聽稗》(畫中人除胸襟灑脫的說書人柳敬亭,三個復社公子也依稀可辨。其中陳定生的老生模樣,卻恰恰暗合了原著中的角色行當歸屬——左部間色“末”)。 戲的中部,凡侯朝宗、李香君一同登場的愛情戲:《眠香》、《卻奩》、《鬧榭》、《辭院》,都是落墨最重處。而《設朝》、《罵筵》等相關弘光帝選優(yōu),馬士英、阮大鋮得勢等南明史實的部分,本是1699版保留的,卻在當日的現(xiàn)場里被刪削,于是最顯香君剛烈氣性的【五供養(yǎng)】、【玉交枝】也沒能聽聞。原著《罵筵》的尾詩云:“賞心亭上雪初融,黃鶴燒琴宴鉅公,惱殺秦淮歌舞伴,不同西子入?yún)菍m。”云亭所要塑造的,是一個冰肌雪腸的青樓女子,她敬重東林,傾慕復社,守貞待字,寧碎首不屈權威。這與南明時期秦淮名妓與東林、復社、幾社成員素來交好、過從甚密的歷史是極為吻合的。正所謂“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確考時地,全無假借。至于兒女鐘情,賓客解嘲,雖稍有點染,亦非烏有子虛之比?!保ㄔ仆ぁ短一ㄉ确怖罚┣鼗窗似G中最出眾的人物,其命運幾乎都與復、幾社休戚相關,如柳如是與幾社領袖陳子龍、東林黨魁首錢謙益;董小宛與復社之冒辟疆(與侯朝宗同列為明末四公子)。柳如是與李香君都堪稱這些明末重要文人的“畏友”。從這方面來說,單雯飾演李香君一角實在并不相宜。她扮相偏嬌,吐字太嗲太作,嗓音偏甜膩,有時又過亮。何況此戲學的又是以柔美見長的胡錦芳,實難演出香君剛柔相濟的內(nèi)蘊。加上小生演員也偏弱,極易讓全劇倒向兒女風情戲,焉能脫去“離合悲歡之熟徑”? 《設朝》、《罵筵》等戲的被刪,令《沈江》一出在情節(jié)上略顯突兀,但史可法一角卻是當晚演出中最精彩的。楊陽完全入戲,仰倒的那一刻,全場觀眾都為其壯烈與悲情所感動。 云亭身處清初考據(jù)學日漸趨盛期,他幾乎是在以經(jīng)史之學的研究精神在寫歷史傳奇。其原著有《考據(jù)》一篇,列舉此傳奇中諸多重要歷史事件所依憑的文獻,甚至劇中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實,也都確然有據(jù)。能詩擅畫的楊龍友(馬士英的親戚,阮大鋮的盟弟),與李貞麗相好,又與侯朝宗捻熟,他在劇中是有穿針引線作用的。對于他畫筆點扇成桃花的重要劇情,如按石小梅改編的香君點扇來演,的確有悖于云亭的紀實精神。此事的可靠來源是云亭的族兄方訓公,由他得自于楊龍友畫童的親口講述。在1699版中,此情節(jié)改回了原版。云亭的尊重史實,不僅因其考據(jù)的精神,也因其生活經(jīng)歷與那段歷史的關聯(lián)。他于1686年隨工部侍郎到淮揚,協(xié)助疏浚黃河???,為時近三年。期間因山居多暇,結識了遺民冒辟疆,畫僧石濤;往揚州登梅花嶺,拜史可法衣冠塚;臨南京登燕子磯,游秦淮,拜明孝陵;甚至親訪了隱居棲霞山白云庵的張瑤星道士。此番博采遺聞,不僅深切地體味了南明的興亡,也獲得了最一手的傳奇素材。然而恰恰是最尊重歷史真實的孔云亭,卻寫出了史可法沉江殉國這樣有悖史實的情節(jié)。想來這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為著要回避揚州城破后史可法被清軍所殺的慘烈,更為了不能讓此劇關聯(lián)到朝代更迭史上最血腥的屠城記憶——揚州十日(八十萬人喪生)。清圣祖一定體恤到了文人的良苦用心,己卯年后,不僅最愛此傳奇,且內(nèi)廷宴集必奏?!懊恐痢对O朝》、《選優(yōu)》諸折,輒皺眉頓足曰:‘弘光弘光,雖欲不亡,其可得乎?’往往為之罷酒也?!保▍敲贰墩勄罚?/font> 尾聲《入道》一出,頗有些草草收場的意思,看得觀眾很難茍同這結局。白云庵前,張瑤星道士當頭一聲棒喝,剛才還深情凝望互訴衷腸的一對癡戀男女,當下就撕扇分離,形同路人。拒媒、守樓的艱辛與凄苦,逮社、選優(yōu)的危機與磨難,多少波折與沉浮,都要在歷史的大背景下才顯出桃花扇的底色。少了原作中細針密線的鋪墊與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敘事,侯、李二人終得重逢時,卻兀地選擇了歸山入道,既令觀眾難以釋懷,也無法達到“種種出奇而不失之怪”的戲劇效果。入清后,明末四公子中,除了侯方域,其他幾位都選擇隱退山林終身不仕。冒辟疆,不要說順治時的監(jiān)軍薦、人才薦,直到康熙時的博學鴻詞薦都堅辭不就,堅守明朝遺民的身份直至八十三歲終老;方以智則于清兵大舉南下時秘密抗清,后披緇為僧,改名弘智;陳定生則在入清后十余年不入城市,甘于陽羨山中當遺民故老。許是這幾位復社才子在明亡后均有隱退不仕的相似經(jīng)歷,才讓孔云亭在劇中選擇了侯、李入道的結局??紤]到歷史上侯方域有確鑿的降清之舉(所謂“兩朝應舉侯公子”),云亭特意在《入道》一出注明劇情發(fā)生于乙酉年七月,此時距侯方域出應河南鄉(xiāng)試還有好幾年。
號稱不擅改一字、最忠實于孔尚任原作的1699版《桃花扇》,是在哪些方面下功夫來忠于原著的呢?四十出(算上上本的試、閏和下本的加、續(xù),實為四十四出)《桃花扇》,人物頭緒雖多,卻結構縝密,脈絡明晰,情節(jié)相扣。到了舞臺上,被刪減成以侯、李感情戲為主的六出(原著四十四出中僅六出寫到二人之情事)。歷史興亡劇被演成悲歡離合劇。原著精華《題畫》一出,正宮曲牌套數(shù)共十一曲(【破齊陣】、【刷子序犯】、【朱奴兒犯】、【普天樂】、【雁過聲】、【傾杯序】、【玉芙蓉】、【山桃紅】、【尾犯序】、【鮑老催】、【尾聲】),被刪改得僅剩下【傾杯序】。莫非是靠那明代的《南都繁會圖》,當世刺繡皇后姚建萍親手繡出的戲服,昆曲大師俞振飛題寫的折扇,名師祖?zhèn)鞯念^飾乃至一排仿制的明式家具么?難道唯有這些個“砌末”,才能讓今日之舞臺與南明那個時代占上一點關系? 吳梅評此傳奇時曾說“試觀《桃花扇》,全部記明季事,頭緒雖多,而系年記月,通本無一折可刪,且所紀皆是實錄,尤可作南都信史觀?!弊x孔云亭原著,深以為然。云亭三年博采遺聞,十年嘔成字句,入之聲律。他六轡在手,一心要將南朝興亡系之桃花扇底。為了便于后世的優(yōu)人排演此劇,云亭可謂煞費苦心。他在《桃花扇凡例》中的自述,令人感佩唏噓,遂錄幾則如下: “每出脈絡聯(lián)實,不可更移,不可減少。非如舊劇,東拽西牽,便湊一出。 “各本填詞,每一長折,例用十曲,短折例用八曲。優(yōu)人刪繁就減,只歌五六曲,往往去留弗當,辜作者之苦心。今于長折,止填八曲,短折或六或四,不令再刪故也。 “曲名不取新奇,其套數(shù)皆時流諳習者,無煩探討,入口成歌。而詞必新警,不襲人牙后一字。 “詞曲皆非浪填,凡胸中情不可說,眼前景不能見者,則借詞曲以詠之。 “詞曲入宮調,葉平仄,全以詞意明亮為主。 “說白抑揚鏗鏘,語句整練,設科打諢,俱有別趣。寧不通俗,不肯傷雅,頗得風人之旨。 “舊本說白,止作三分,優(yōu)人登場,自增七分,俗態(tài)惡謔,往往點金成鐵,為文筆之累。今說白詳備,不容再添一字。篇幅稍長者,職是故耳?!?/font> 然而,康乾之際各班爭演《桃花扇》的情景,卻沒有延續(xù)到清末,有人說是興亡題材于彼時有忌,但《桃花扇》卻從未被禁演;也有人說人物眾多,情節(jié)繁復不利排演。云亭于《凡例》中的這些告白,或許能幫助我們探究作為明清傳奇四大經(jīng)典的《桃花扇》,大多曲譜竟失傳的個中原因。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云亭山人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完美主義者。是他的完美主義,令這部作品從亮相之日起就備受矚目;也是他的完美主義,讓這部作品在后世難以被依本上演,從而無法呈現(xiàn)其真正的魅力和價值。相形之下,同樣宏篇巨制的《長生殿》雖下本(與上本同為二十五出)結構鋪張、拖沓,卻反而能被輕易刪減重排。從歷史劇的敘事嚴謹和詞曲科白的文采上看,《桃花扇》幾乎無可挑剔;從宮調曲牌上看,吳梅先生有“《桃花扇》耐唱之曲,實不多見”之評語,并舉《題畫》曲牌套數(shù)全襲《寫真》,《寄扇》全襲《狐思》為證,惋嘆“有佳詞而無佳調,深惜云亭不諳度聲。”但私以為這并不是曲譜失傳的最重要原因。云亭本人在《桃花扇本末》一文中,也自謙“予雖稍諳宮調,恐不諧于歌者之口”,故按照南中清客王壽熙(紅蘭主人岳端的幕僚)所示的曲本套數(shù)填曲,并與之商訂音律,但“每一曲成,必按節(jié)歌,稍有拗字,即為改制,故通本無聱牙之病?!边@也是我們在《桃花扇》文本中,幾乎看不到《牡丹亭》那樣頻頻出現(xiàn)的襯字(即曲中本不應有之字,如【皂羅袍】起首“原來”兩小字)的原因。然一代文豪如此周到的良苦用心,卻敵不過后世的時代之尚。任憑云亭想盡招數(shù)來阻止優(yōu)人刪繁就減,時隔三百年的今世,誰人能夠殫精竭慮排練連演一周的長劇呢?即便上演,又有何人愿付出極大的耐心連續(xù)一周觀劇呢?“通本無一折可刪”的歷史興亡劇被刪改成娛人耳目的愛情戲,而今的《1699桃花扇》與孔云亭相關幾何?三百年的時光,改造了我們,改造了我們的時代趣味。是否我們真的別無選擇?由此,我也愈發(fā)欽佩德國人對瓦格納歌劇《指環(huán)》全本上演的堅持?!吨腑h(huán)》的重要魅力和價值,不正在于全本連演以及朝圣般的心態(tài)去觀賞嗎? 云亭于《桃花扇小引》中的一句論明亡的史家語,不料竟成了自己的墓志銘:“場上歌舞,局外指點,知三百年基業(yè),墮于何人?敗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作為一名《1699桃花扇》的觀者,我唯有獨自感慨涕零了。 乙未年冬至夜 本帖內(nèi)容來自茗禪_杭州_新浪博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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