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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維群 一千多年前的唐代批評家張彥遠第一次喊出了“運墨而五色具”,而且是專為山水畫在代言墨,可謂振聾發(fā)聵。他以為山水中的五色隨陰晴季節(jié)變化而山青、草綠、花赤和雪白等,墨于山水畫中能表現(xiàn)出五色,中國的墨陡然而生色煥彩。進而言之,漢字的“五”已不是確數(shù),換言之此“五色”之謂其實是五彩繽紛、五彩斑斕,墨幻化出無窮山色而讓中國畫藝術(shù)獨步世界藝術(shù)之林。山水畫家紀振民用墨踐行了山水畫的五色之論。 概言之,墨的發(fā)明是針對書法的,中國畫中的“筆墨”的墨是對筆相對而言的。但中國畫中的“墨”逐漸脫離了“筆”(筆鋒、筆觸)的筆跡類束縛,而進入了筆意筆墨的氣象層面。近十幾年來,紀振民在潑彩潑墨山水的基礎上,畫面越來越黑,也就是說山體用墨越來越重,遠看和近看“團團墨中墨團團”。從董其昌到清“四王”都有水墨山水傳世,對后世的影響很大,但是他們的水墨山水駐筆在筆墨上,用墨替代了最后色彩的皴染,筆力變化萬千點染盡窮奇妙,將水墨山水推向一個高峰。 紀振民的用墨是以潑和大筆觸的寫為主,再用多次的皴染等手段,使山體愈加厚重。紀振民說大山必須有大氣象,大氣象靠大關系高下錯落的排列,靠遠近三維空間的重疊,靠各種筆法筆意的參差來完成,最后他說這一切都是靠感覺來定奪。 感覺于畫家最重要,然而又是一個永遠也掰扯不清的問題,譬如有的畫理很清楚,一目了然,“遠山無皴、遠水無波、遠人無目”就是這樣,一讀便知,就理解。但是一說到畫理畫法就成玄學了,一般畫講六法,第一法就是“氣韻生動”,董其昌這樣說:“氣韻不可學,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币幌伦影堰@個推到天上讓人摸不著。紀振民認為他畫山水不是某山某峰,他用感覺來畫,畫的是心中的感覺,你用心了,你動了感情了,畫得自己心潮澎湃了,自然氣韻就生動了。 近世畫家紀振民崇拜兩個人,一是李可染,二是黃賓虹。他說二人的筆墨重重疊疊厚厚重重,但是一絲不亂各安其所,看出了其亂中的規(guī)整、潑墨之間的層次,能讓人感覺內(nèi)中博大渾然的氣象、變幻萬千的氣韻。但是這些靠臨摹靠亦步亦趨的高仿永遠是東施效顰。氣韻是畫家功底之上胸襟、境界和學養(yǎng)的綜合體,不理解時就像照貓畫虎,其“虎”的氣勢威猛永遠是小家碧玉的“貓”;當你真正理解了,在山體中融進了墨色,墨中有五彩,“五彩”的墨能將水墨畫推向極致,將墨色的大美展現(xiàn)出來。 著名美術(shù)評論家賈德江這樣評價紀振民的畫:“他的山水中已融入了不少南宗文人畫傳統(tǒng),有王蒙用筆之茂密但不繁瑣,有石濤點苔之清新但不狂禪,有龔賢積墨之深厚但不渾淪,更重爛漫沉雄之筆?!奔o振民的重墨不是一味的黑,卻把歷代南北大家筆墨長項盡量融于一身,但又不是死守一隅不知通變。紀振民用墨色的皴擦暈染,用筆墨碰撞出來的變化,畫出山之精魄,云水之靈魂,在重墨山水畫上筆底生妙墨煥黼黻自成一家,而得萬千氣象。 紀振民的畫經(jīng)過傳統(tǒng)功力的嚴格陶冶,得過孫其峰、溥佐、溥松窗、孫克綱、趙松濤等親授,尤其是孫克綱的潑彩潑墨山水對他影響最大。紀振民說,在老師那里我學到了許多山水畫技法,也可以說是“技術(shù)”。技術(shù)是不可以或缺的操作,必須要掌握,但作為藝術(shù)家不可以終生在技術(shù)層面上游走,要把古人的理念拿過來。 “我不是用技術(shù)技法在作畫,我用我心畫大山”,紀振民的理念頗為堅定。他說在大山面前近年很少寫生,而是站在大山面前感受它的幽遠高大雄強,只有把山的這些強烈感受融在心里印在腦中,才能化山為情,筑情為畫,這樣的山水畫才能感動人。 為什么把山水畫得這么黑,曾有人這樣不解地問。紀振民心里常以此為自豪,一個墨字奪心魄,一個墨字得神髓。古往今來,很少有畫家敢把山水畫得這么“黑”,畫黑不是目的,把山的神采畫出來,讓人從畫中領略到大自然造物之雄渾壯美,在平面的紙上觀畫,似站在十萬大山面前,群山巍峨云霧撲面,山水畫家的目的就達到了。 繪畫也如寫文章,要不尚空談,不趕時尚,面對市場經(jīng)濟的誘惑一定要有定力。民國時期的畫家余紹宋著有《書畫書錄解題》,他當年說的現(xiàn)象恰如百年后的今天。他說:“畫學衰微,至今日而極矣,以狂怪獰惡為有氣魄,以涂脂抹彩為美觀,市井喜之,上海派提倡之,日本之淺識者附和之。動開畫會,自標聲價,耳食者震之,輒為所惑。于是后生小子,其易致富裕而博浮名也,竟趨而師事之。習俗如斯,誰復肯細研畫理之精微?誰復肯推究古人之緒論?甚且以為歷來巨跡亦不足師,就易舍難,急于自表,而畫道遂不可問矣!”哲言要義述于百年前,今借錄于此,是借前人之口而攻當下之弊。紀振民的“墨”不是嘩眾取寵,不是以黑求異,而是用墨找出巖石的質(zhì)感,掘取大山的精魂。您在他的墨色中嗅到水墨淋漓的氣韻了嗎?看到重巒疊嶂的氣勢了嗎?感受到自然造物的磅礴氣象了嗎?如果嗅到了,看到了,感受到了,就可以說: 一個墨字奪心魄,一個墨字得神髓。 站在這“運墨而五色具”的紀振民畫前,怎一個墨字了得! (姜維群 著名文化學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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