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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兒子點題李白的《渡荊門送別》。這是李白725年“仗劍去國，辭親遠游”，乘舟順長江東向出蜀至荊門時所作。原詩如下：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月下飛天鏡，云生結(jié)海樓。 仍憐故鄉(xiāng)水，萬里送行舟。 此詩造景恢宏瑰麗，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但歷來不乏誤解，今試還原之。 首先看首聯(lián)。“渡遠”即遠渡，李白自渝州乘舟至荊門已行數(shù)百公里，終于沖出了兩岸青山相對出的峽谷，視線所及，漸是遼闊的荒野，視野霍然開朗，心情歡欣鼓舞?！皝怼?，有種躍躍欲試和宣示的味道?！皬某巍辈皇莾H僅游歷楚國，而是仗劍游歷天下之旅從楚國開始。 其次是頷聯(lián)。歷來人們認為“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是“晝景”，并以此與杜甫“星垂平野闊”的夜景進行對比分析。但如果這是“晝景”，下一句“月下飛天鏡”又如何解釋？有人辯稱這不是實景，而是李白的想象之景。我甚至看到有人稱，此詩頷聯(lián)是詩人白天所見實景，其后“月下”一句為想象，“云生”一句又轉(zhuǎn)回實景。也有人提出，“月下”是夜景，“云生”又轉(zhuǎn)回晝景。李白盡管想象力驚為天人，但也不會如此錯亂。我以為，此詩頷、頸兩聯(lián)所寫均為夜晚實景。在月圓天晴之夜，月光皎潔，夾江相對的連綿群山，不見其或雄奇或險峻或清秀的細貌，只顯其連綿起伏之剪影，正是這樣起伏蜿蜒，才凸顯其隨平野而盡的景象。也同樣是在朦朧之中，大江延伸而去，才會與荒野相融，而不是白天所呈現(xiàn)的水天一色?？梢钥闯?，杜甫的“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是工筆，而李白的“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是寫意。 再說頸聯(lián)，“月下飛天鏡”，歷來人們的理解，無非是“月影倒映江中像是飛來的天鏡”，至于與“云生結(jié)海樓”如何相關，或如前所述認為一實一虛，或干脆懶得管它，只是直譯，草草了事。其實，理解“月下飛天鏡”的關鍵是，不能只看到一個“月亮”，必須天上、江中兩個月亮連起來欣賞、體悟。天空一輪圓月高懸，四周是零星的云影。圓月、云影、乃至月輝淡籠的夜空，都倒影江中，一一重現(xiàn)，恰如月空對鏡。也就是說，“月下飛天鏡”，是指在月亮之下，江面之中，一輪明月飛懸天空。同時，這也不是一張照片，而是一段視頻?！霸粕Y(jié)海樓”，歷來人們都是機械地認為是天空中的景象。其實不然。江面之上，江霧幻生，盡管或許只是淡淡的、薄薄的，但也如真似幻，隱約竟成亭臺樓閣之景。而在江面之下，倒映的圓月、夜空、云影，斑駁搖曳，正在變幻的江霧洽似倒映的云影所生。 最后是尾聯(lián)。一般認為，“仍憐故鄉(xiāng)水”的意思是，荊門外乃至于整個楚國的景色盡管如此美麗，但李白仍更喜歡“故鄉(xiāng)水”。有人甚至提出，此詩頷、頸兩聯(lián)全是為了烘托一江“故鄉(xiāng)水”。這個理解是有問題的。首先，李白在前兩聯(lián)營造了瑰麗、豪邁的意境，尾聯(lián)卻陡轉(zhuǎn)為氣宇逼窄的思鄉(xiāng)之情，有失自然。其次，李白是因?qū)μ煜潞由叫鸟Y神往而出游的，此時正心情雀躍，思鄉(xiāng)之情實無從滋生。實際上，此時的李白正是意氣風發(fā)、揮斥方遒的年齡，加之他性格豪邁、飄逸，在他心中，山水盡可為其所遣。因此，這里不是“我”憐故鄉(xiāng)水，而是故鄉(xiāng)水憐“我”，李白是在以一種既感動又略帶調(diào)侃的語氣與江水對話。 梳理至此，我們需要回答一個問題，詩題送別，所送別者何人何物？有人認為詩題送別二字多余，但反對者眾，有人認為是“故鄉(xiāng)水”送別詩人；有人認為是詩人送別“故鄉(xiāng)水”；有人認為是詩人送別友人，具體是誰，不必深究。不過，我以為，此詩送別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送別親友，而是詩人送別自己局囿蜀國山水的少年經(jīng)歷，也有送別上一段峽谷旅程的意味。 品位再三，自覺我對此詩的理解似更美，或許也更符合詩人當時心境，至少無不通暢處，也無妄添亂裁。歷來誤解何來？或我入詩景他者旁觀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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