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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晏建懷 我們生活在一個有著數(shù)千年詩歌傳統(tǒng)的國度,先賢們寫下許多優(yōu)秀詩篇,如瑰寶一樣,至今還在歷史的長河中熠熠閃光,流傳千古。不過,好詩流傳千古,劣詩同樣也“流傳千古”。不同的是,好詩流傳是因為后人的共鳴,而劣詩卻被當(dāng)作笑料,記錄在逸聞趣事中,成為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唐代史思明和安祿山發(fā)動了“安史之亂”,安祿山死后,史思明自立為大燕皇帝,繼續(xù)叛亂,并率軍西征。攻占洛陽后,恰逢櫻桃成熟的季節(jié)。俗話說:“洛陽櫻桃甲天下”,史思明讓人摘來新鮮櫻桃,與手下那批捍將們戰(zhàn)隙尋歡,飲酒作樂。史思明品嘗著新鮮的櫻桃,忽然思念起兒子、懷王史朝義來。于是,他安排專人,快馬加鞭,給留守燕京的兒子送去一籃櫻桃,說一半給兒子,一半給宰相周贄,還當(dāng)場附庸風(fēng)雅地寫了一首《櫻桃詩》:“櫻桃一籃子,半青一半黃,一半與懷王,一半與周贄。”盡管身邊人紛紛恭維皇帝才華橫溢,但也有人善意地提醒說,若把三句和四句對調(diào)一下,才合韻律。史思明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怒道:“我兒子豈能屈居周贄之下?!”大家聽后,差點兒沒噴飯。不過,他雖然愛子情深,但他那兒子也狼心狗肺,后來竟然發(fā)動兵變,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史思明這首拙劣的《櫻桃詩》,伴隨著這則故事而“流傳千古”了。 北宋年間,石介曾作《三豪詩送杜默師雄》一詩,盛贊石延年、歐陽修、杜默(字師雄)三人的才華,說石延年豪于詩,歐陽修豪于文,杜默豪于歌。石延年、歐陽修才氣卓絕,冠以“豪”,可謂實至名歸。杜默特別愛寫詩,但詩才拙劣,其詩多不合格律,常常鬧笑話,以致后人把言事不合格者比喻為“杜撰”,“杜”說的就是杜默。蘇東坡讀過杜默一首《送守道六子詩》,詩曰:“學(xué)海波中老龍,圣人門前大蟲。推倒楊朱墨翟,扶起仲尼周公?!边@種詩才也被石介列為文壇“三豪”之一,蘇東坡深感反胃,忍不住打趣說:“我看杜默的豪氣,那正是京郊學(xué)究先生,飲了私酒、吃了瘴死牛肉,醉飽后所發(fā)!”蘇東坡還把這件事記錄在《東坡志林》中,廣為流傳,聞?wù)邿o不笑倒。杜默這首毫無韻味、形同白開水的詩歌,也隨《東坡志林》而“流傳千古”。 歷史上有種現(xiàn)象,凡歌功頌德、吹牛拍馬之類的詩歌,很少有傳世精品。甚至一些優(yōu)秀的詩人,一旦創(chuàng)作馬屁詩,往往質(zhì)量平平,貽笑大方。解縉是明朝大學(xué)者、大文豪,《永樂大典》的總編輯,與楊慎、徐渭并稱“明代三大才子”,曾是朱元璋最欣賞、最信任的大臣,官至內(nèi)閣首輔。有一次,解縉陪朱元璋在御花園釣魚,解縉釣到了魚,朱元璋卻一無所獲。解縉看到朱元璋面色不悅,便吟了一首《釣魚詩》:“數(shù)尺絲綸落水中,金鉤拋去永無蹤,凡魚不敢朝天子,萬歲君王只釣龍?!敝煸耙宦?,果然轉(zhuǎn)憂為喜。不過,解縉才名和人格卻因這首馬屁詩而損毀不淺。 近世軍閥張宗昌,人稱“三不知”將軍:不知手下兵有多少,不知家里錢有多少,不知自己的姨太太有多少。張宗昌土匪出身,胸?zé)o點墨,卻好吟詩,甚至整理出一本《效坤詩鈔》,到處送人。且看看他的詩作,如《游泰山》:“遠(yuǎn)看泰山黑糊糊,上頭細(xì)來下頭粗。如把泰山倒過來,下頭細(xì)來上頭粗。”如《大明湖》:“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達(dá)?!薄懊駠墓印敝坏膹埐x,就曾評價張宗昌的詩不脫“丘八”習(xí)氣,并把它當(dāng)作笑料,記錄在隨筆集《春游紀(jì)夢》中,流布天下。 別看歷史上優(yōu)秀詩人燦若繁星,優(yōu)秀詩篇不計其數(shù),但真正寫出一首滿堂喝彩、萬世流芳的佳作,卻實在是一件艱苦卓絕的事情。不僅要下讀破萬卷書的功夫,而且要有一雙慧眼,一顆慧心,一支靈動的筆,并經(jīng)歷漫長的訓(xùn)練。故賈島有:“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的嘆息;盧延讓有:“吟安一個字,捻斷數(shù)莖須”的經(jīng)歷;杜甫則有:“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真實體會。一個志向遠(yuǎn)大的詩人,倘若沒有這一艱苦卓絕的過程,收獲的便只能是劣詩,非但不能贏得“詩豪”、“歌豪”之名,反而會被譏為“杜撰”,臭名遠(yuǎn)揚(yá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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