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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球爐子”這種東西,對于生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人來說還是記憶猶新的:當年無論是走進哪幢房子,首先可看到的景觀都是爐子,也許在灶間、也許在過道、更也許,由于所住屋子的不通風,只能將其“請”到弄堂里,借助蒲扇的風力來點火。而這時候如果用來生火的廢紙、木塊是帶點潮濕的,剎那間便會濃煙滾滾,一直彌漫到整條狹窄的里弄。 那時候,不管這家人家有幾口人,哪怕就一口人,也都擁有一只煤爐。煤餅則是憑卡去買的,限量供應。在我小的時候就經(jīng)常聽到學校的喇叭里在廣播,哪里哪里又有共青團員做好事,幫助隔壁的孤寡老人代買了煤餅。 對某幢石庫門房子來說,一個灶間一般都只在四到六平方米之間,然而卻至少可放上十來個煤球爐子,且一只只緊緊挨著,每只上方都安一個燈泡,大部分很暗淡,只夠照亮自家的鍋子,稍遠一點就看不清了。到了開飯前后,灶間里往往擠滿了人,走路要斜著身子互相讓道。在這樣狹小的空間里,自然是沒有什么家庭隱私可言的,誰家吃什么、煮什么,吃好了吃壞了,全都在別人的眼皮底下,一目了然。太太們雖然表面上說著客套的話,心底下卻在暗自攀比,碰到比不過的時候,便賭著氣回屋里找點由頭向自己男人發(fā)牢騷,只不過上海女人即使是發(fā)牢騷,腔調(diào)也是很嗲的,帶著幾分慵懶,仿佛爐子上水開時候的裊裊水汽。 在張耀先生的《上海77層樓》一書中,那個近乎古樸的、似真似幻的煤爐顯得很“正點”,幾乎讓我以為是油畫出來的效果了。在我童年時代的記憶中,的確是有著這樣一個煤爐的:爐子上總是煨著的一“銅吊”的水,旁邊鋪滿煤灰的“畚箕”里則可能臥著一只貓兒,而無論是灶間里昏黃溫暖的光暈、鍋碗碰撞的聲響,還是人來人往的雜沓,這一切總讓我感到一種當然。面對現(xiàn)在的上?!靶滦氯祟悺?,你已經(jīng)很難向他們解釋清楚什么是“生爐子”了:那些黑色的、敦實的、有著孔洞的“煤餅”或者可以憑空想象;用來生火的刨花和木塊,也許在家里新房裝修期間見過一兩次;可那黃褐色的鐵皮爐子、煤鉤、爐鏟和火鉗,那是連陳逸飛畫里都找不到的了。真正屬于家的感覺。那種濃郁的人情味道是現(xiàn)在林立的新社區(qū)和“獨門獨戶”的新上海人永遠無法體會的。 就好像如今石庫門房子在人們心里,也全都似黃陂路“新天地”里那樣的高貴和精致,昔日上海屋檐下?lián)頂D的“灶披間”以及排成一列被煙熏黑了的煤爐們,如今早已湮滅成一種歷史,甚至因為懷舊、因為歲月的洗禮,而升級成一種時尚———一種只屬于過去年代的、轉(zhuǎn)瞬即逝的時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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