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新聞網(wǎng)訊 (記者 陶曉蘭 文/圖)

　　 “老河咀，水淹大門檻，娃娃放在家堂上，小船拴在門閂上”。老河咀村，一個緊鄰江川縣城的老漁村，是玉溪漁文化的代表性村落，同撫仙湖、星云湖邊的諸多漁村一樣，在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和湖泊環(huán)境變化的影響下，悄然發(fā)生著改變。

湖岸邊的漁船，像離開湖水的魚。

　　村里有座白龍寺

　　夏日清晨，天空已露出些涼爽澄凈的樣子，老河咀村開始蘇醒。

　　6點鐘，王喬信起身出門。村道上人還不多，路旁一棟正在建蓋的房屋，木頭梁柱在天空下靜默站立著，與周圍棱角生硬的水泥房形成鮮明對比。他側(cè)頭看了一眼，繼續(xù)往湖邊走去。這天是7月17日，是個“大日子”，村里的白龍寺要“上梁”了，作為老河咀村的當家人，為這件事他已操心了三年。

　　白龍寺是村里人最看重的一棟建筑。100多年前緊挨星云湖邊的白龍寺，如今夾雜在高低不一的水泥民房之間，距離湖水已有百米之遙?？紤]到成本因素和實用性，重建的白龍寺除大殿保持土木結(jié)構(gòu)，兩邊廂房已改用混凝土澆筑。許多人早早地擺放好糕粑粑、水果、“掛紅”用的被面、毛毯等。一串串火紅的鞭炮像門簾般掛滿大殿，村里老人正與工匠做著最后的準備。看了一圈，沒有什么紕漏，王喬信的心放了下來。9點半，震天的鞭炮聲中，“上梁”儀式開始了，在王喬信和幾百名鄉(xiāng)親的注視下，大梁緩緩上升并安放在屋架上。

　　這一刻，許多村民的心穩(wěn)妥了，孩子們卻只是雀躍著好久不見的熱鬧。

　　據(jù)史料記載，為祈求風調(diào)雨順，村民出海平安，老河咀人在清朝道光年間建造了白龍寺。歷經(jīng)175年風雨，這個緊鄰星云湖畔的村莊已從當年的18戶人家繁衍到997戶3500人。作為星云湖畔漁產(chǎn)業(yè)最發(fā)達的村落，老河咀村是江川縣一年一度開漁節(jié)的主角、千舟競發(fā)的表演地，幾百年來，村莊、人、湖泊相互依托，形成了多姿多彩的漁文化，祭拜白龍是當?shù)氐闹匾曀住６缃?，工農(nóng)業(yè)發(fā)展侵蝕下的湖泊離昔日榮光越來越遠，老河咀村也在變化中不斷適應著一切。

　　90歲高齡的張煥容老人記得，自己16歲結(jié)婚后，平常就住在湖上窄小的席夾船里。湖水清澈見底，每天拿到的魚卻只夠換幾碗稀飯?！澳貌坏紧~，就只能餓肚子！”打魚本就是個體力活，解放后，分到田地的張煥容上了岸。包產(chǎn)到戶后，種田、織網(wǎng)、打魚，生活越來越好，白龍寺的香火也越來越旺?！耙驗檫@個寺，村里出‘海’從來沒死過人?！睆垷ㄈ堇先蓑\地說。

　　每年開“?！鼻埃抢虾泳滓彩前埶伦顭狒[的日子。前一夜，漁民到白龍寺祭祀祈愿。也因為如此，歷史的風雨對白龍寺沒有造成破壞，可流逝的時光卻讓這座老建筑逐漸走向頹敗坍塌。三年前，村里決定拆除重建，讓白龍寺的庇佑一直延續(xù)下去。

　　距白龍寺不遠的一座老宅里，一位沒去參加儀式的村民卻撇撇嘴說，信這個有什么用，還不是照樣富的富，窮的窮。

　　但更多的老河咀人說起白龍寺，說起捕魚總有掩飾不住的驕傲和自豪。

　　靠手藝吃飯

　　鼎盛時期，老河咀人人會織網(wǎng)，家家有梭子，街頭巷尾，隨處可見成群的村民聚在一起邊織網(wǎng)邊閑聊。每天1000張網(wǎng)的產(chǎn)量，不僅滿足了本地需求，還銷往全國各地，贏得“江川網(wǎng)”的稱號。

　　如今雖已難見當年盛況，但隨便走進一戶人家，依然能尋見織網(wǎng)的工具或身影。王喬信說，靠著村里20多家漁網(wǎng)銷售大戶，帶動全村80%以上的人參與，每年為村里創(chuàng)造3000萬元的收入。加上客運、捕魚、務工、種植等收入，2012年，全村人均純收入達7142元。因為有了織網(wǎng)的技藝，“只要不懶，就不愁苦不到錢”成為老河咀人最愛說的一句話。富足的生活首先反映在住房上，村里大多數(shù)人家是水泥房，有的還留出漂亮的庭院，用于停放車輛。

　　一個干凈的農(nóng)家小院，張林順夫婦和兒媳在寬敞的一樓低頭忙著手里的活。56歲的張林順從小織網(wǎng)，漸漸喜歡上這門手藝，漁民紛紛上門請他織網(wǎng)。張林順說，以前織網(wǎng)多用麻線或蠶絲線，織好后要用豬血桐油加工才經(jīng)久耐用。后來改用膠線，省了許多工序。

　　十多年前，潮汕地區(qū)的機織網(wǎng)進入江川，以其低廉的價格迅速將手工網(wǎng)逼入絕境。“拿小白魚的網(wǎng)，手工織需要1000多元，機織100多元就能買到?！睆埩猪樥f。很快，手工網(wǎng)從市場上徹底消失，沿湖無數(shù)村莊徹底放棄。

　　老河咀人卻找到了自己的出路。因為機織網(wǎng)只是半成品，還需進行接網(wǎng)、拴浮漂鉛墜、打腰箍等才能使用。在這點上，老河咀的手工技藝具有無可替代的優(yōu)勢。他們開始進行半成品加工，從而形成一個以漁網(wǎng)銷售大戶為龍頭，連接幾百戶人家的漁網(wǎng)加工村。

　　“縣城賣漁網(wǎng)的，都是老河咀人。”王喬信說，有的銷售大戶已經(jīng)掙下幾百萬身家。李潤仙家的漁具店在村里一個三岔路口，橢圓形的門臉進去，等待加工和已經(jīng)加工好的漁網(wǎng)堆滿房間。經(jīng)過中間商，他們家的漁網(wǎng)不僅行銷全國，還進入東南亞國家。李潤仙說，他們家只屬于中檔規(guī)模，但50多人常年穩(wěn)定的加工隊伍，仍為他們家近百萬元的年銷售額提供了保障?！斑@是手上就會的活計，不貪玩的人每天掙個五六十元不成問題。”

　　張林順飛梭織網(wǎng)的景象一去不復返，但他的手藝仍有用武之地，并為家里帶來可觀的收益?？恐跐O網(wǎng)加工上賺到的錢，他們家蓋了新房，娶了媳婦。兒子張鵬程卻不愿再干織網(wǎng)的活。離縣城僅1.5公里的老河咀村，在城市的逐步擴張中，已跟縣城連在一起，張林順騎8分鐘自行車，就能把孫子送到縣幼兒園。縣城里在建項目多，30歲的張鵬程覺得，每月一結(jié)、每天150元的建筑工比在家織網(wǎng)好多了?！翱椌W(wǎng)看著賺得輕松，付出的是時間、耐心和定力。”張林順嘆息著。

　　老漁村的困惑

　　白龍寺前，已經(jīng)少了早晨的熱鬧，只剩幾個老人圍坐在一起閑聊著昔日湖水的甘甜和白龍寺的繁盛。

　　幾十年前，白龍寺門前這條主要村道還是一條河，每到雨季，發(fā)源于白龍?zhí)兜暮铀头瓭L而下，將街道淹沒，“大家出門都打赤腳，不小心還會被沖到海里”。但刮北風時，可以撿到從湖里逆流而上的星云白魚。1958年以后，上游陸續(xù)修建了水庫，河水開始變??；圍湖造田，又將湖水逼退許多。

　　1984年開始，江川將流經(jīng)縣城邊的這條河流填平，修成了湖濱路，并延伸到老河咀村，直達湖邊。1986年，占地83畝的湖濱公園修建完成，公園里游泳玩耍的人流摩肩接踵。上世紀90年代初，日均游客達到5000人次。1997年以后，星云湖水質(zhì)明顯下降，湖濱公園風光不再，只有離公園100多米的老河咀人繼續(xù)在此流連。

　　7月下旬，站在公園里當初游客下水的地方，渾濁發(fā)綠的湖水已在十幾米外，裸露的湖灘上，一名男子在沖洗車輛。

　　隨著水質(zhì)變化，湖里的大頭魚、馬魚、白魚等土著魚消失。王喬信回憶，上世紀80年代下海打魚，有月亮的夜晚，湖里的魚群和大魚都看得見。釣魚時，湖里撒把碎米，過來的魚清清楚楚，想釣哪條就釣哪條。

　　“水質(zhì)不好，現(xiàn)在連蝦都不見了。初中時湖水很清，能見度在1.5米以上，放學后去湖邊隨便都能拿個幾斤。蝦全身透亮，用油炸過后最好吃。”47歲的張濤良開著小賣鋪，閑時喜歡寫點文章，內(nèi)容大多與老河咀的捕魚習俗有關(guān)。他說，以前湖水清、水草多，湖里的土著魚長得快，發(fā)魚時，湖岸邊密密麻麻都是蝦和各種小魚。

　　現(xiàn)在呢，“水壞了，不知道以后還會變成什么樣？”張濤良說。

　　人越來越多，水質(zhì)下降，捕魚船只卻不斷增加，星云湖開海捕魚的時間只好從半年、4個月一直縮短到如今的每年20天，且湖里的魚主要靠政府投放的魚苗。   

　　每年12月24日，開海前夜，村里準備打魚的人家還是擠滿了白龍寺，祈愿的香火照亮著每個人的臉龐。對于他們來說，一年中最主要的收成，就靠這20天。

　　張林順也打魚，其余300多天，他仍然與漁網(wǎng)糾纏在一起，日漸喪失比較優(yōu)勢的加工費卻讓他有些惆悵。“終有一天，這門手藝會失傳的?！毕﹃栁飨拢呀?jīng)暗下來的房間里，張林順邊織網(wǎng)邊輕聲說了一句。

　　編輯：沈建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