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楹聯(lián)兩行對仗藝術(shù)（三）

重字自對

　　重字自對包括重字的各種形式，有疊重、連重、間重等等。

　　●西湖花神廟舊聯(lián)（《楹聯(lián)叢話》卷六）

　　翠翠紅紅，處處鶯鶯燕燕（1100，110011）

　　風風雨雨，年年暮暮朝朝（0011，001100）

　　此聯(lián)由疊字組成，每邊兩句，46格。“紅紅”對“翠翠”，“燕燕”對“鶯鶯”，“雨雨”對“風風”，“朝朝”對“暮暮”，都是句中疊字自對；只有“年年”對“處處”是疊字相對。梁章鉅評曰：“曼調(diào)柔情，與題恰稱”。

　　●顧憲成題東林書院（《名聯(lián)談趣》275）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0011100，0011）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1100011，1100）

　　顧憲成（1550-1612），字叔時，無錫人。明萬歷進士，累官至吏部文選郎。

　　●南京燕子磯永濟寺（《楹聯(lián)叢話》卷六）

　　松聲竹聲鐘磬聲，聲聲自在（0011100，0011）

　　山色水色煙霞色，色色皆空（1100011，1100）

　　《楹聯(lián)叢話》云：燕子磯本在江中，近因沙灘日長日寬，遂離江稍遠。有高閣凌空而立，俗所稱鐵鎖鏈孤舟者，今鐵索尚存，猶令人不可方物。旁有永濟寺。

　　此聯(lián)與上聯(lián)結(jié)構(gòu)完全相同，都采用七四倒接和重字自對結(jié)構(gòu)，但風格迥然不同。前者入世，后者出世；前者與東林書院學風相稱，后者與永濟寺凈土相稱，絕對不可更換。

　　此兩聯(lián)雖為倒接，因重字自對，更富有特色，在風格上掩蓋了倒接的特點.

　　●劉師亮慶“雙十節(jié)”(蘇文洋《古今聯(lián)話》第110頁)

普天同慶，慶得自然，慶慶慶，當慶慶，當慶當慶當當慶

（0011，1100，011，011，1100011）

舉國若狂，狂到極點，狂狂狂，懂狂狂，懂狂懂狂懂懂狂

（1100，0*11，100，100，0011100）

　　民國17年（1928年）“雙十節(jié)”，劉師亮在他所住的成都昌福館門外，貼了一副對聯(lián)，以示慶賀。

　　此聯(lián)第一句為林紓巧對（見龔聯(lián)壽《中華對聯(lián)大典》第642頁）。第三句“慶慶慶/狂狂狂”是獨立的一言句，以“三疊”形式出現(xiàn)，用以加強語氣?！爱攽c”是“應當慶祝”，又是打擊樂器“鐺”與“镲”發(fā)出的音響；“懂狂”是“懂得狂歡”，又是打擊樂器“鼓”與“鑼”發(fā)出的音響。作者采用極度夸張的語言表示“慶祝”，使人感到滑稽可笑，從而發(fā)泄了無可指責的不滿情緒。

自重自對

　　●俞樾題靜趣（《春在堂全集·楹聯(lián)錄存》）

　　七旬外老翁，固知死之為歸，生之為壽（11100，001100，0011）

　　半日內(nèi)靜坐，不識此是何地，我是何人（00011，110011，1100）

　　俞樾題曰：“余喜靜坐，人事紛擾未能也。山館中偶一為之，頗得靜趣，因題此聯(lián)?！?/SPAN>

　　此聯(lián)第二句后四字與第三句四字“死之為歸，生之為壽/此是何地，我是何人”形成四言自對，但其中“之為/是何”兩字分別自重，故稱自重自對。因重字覆蓋格式，平仄不拘。自重自對是自對句的特例，在結(jié)構(gòu)上，與自對句相同。

　　如果把“死之為歸/生之為壽”前四字和后四字分別放在兩邊，就形成“相重相對”，這是對聯(lián)的大忌?，F(xiàn)在放在同邊，形成自重自對，不僅合律，而且意義連貫，重字還增強了節(jié)奏感。其中奧妙，不可不知。

自對自重

　　●周策縱集宋詞

　　別來風月為誰留，二分塵土，一分流水（0011100，0011，0011）

　　峰到春歸無處尋，紅了櫻桃，綠了芭焦（1100011，1100，1100）

　　此聯(lián)第三句和第四句結(jié)構(gòu)相同（0011，0011/1100，1100）屬于自重句，但在字面上只有第二字（分/了）自重，其他三字“偽自對”，故稱自對自重。

　　此聯(lián)集石孝友《鷓鴣天》，蘇軾《水龍吟》，辛棄疾《賀新郎》，蔣捷《一剪梅》句。對仗之美集中在“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兩句上。

　　通篇描述楊花，實際上是惜春、送春。春天在那里？如果把春天分為三分，二分化塵土而埋沒，一分隨流水而消逝。飄楊花的時候，也是送春的日子。

　　春天真的消失了。但是不必遺憾，初夏不比暮春遜色。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恰恰與“二分塵土，一分流水”形成鮮明對比，不僅在視覺上，而且在聽覺上。紅與綠，土與水，有形與無形，存在與消失，這一切都產(chǎn)生在“春夏之交”。何況“櫻桃”和“芭蕉”還是押韻的。

　　別來風月為誰留

　　石孝友《鷓鴣天》（《全宋詞》第2033頁）

　　家在東湖湖上頭。別來風月為誰留。落霞孤鶩齊飛處，南浦西山相對愁。真了了，好休休。莫教辜負菊花秋。浮云富貴何須羨，畫餅聲名肯浪求。

　　二分塵土一分流水

　　蘇軾《水龍吟》次韻章質(zhì)夫楊花詞（《全宋詞》第277頁）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路旁，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余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揚花點，是離人淚。

　　啼到春歸無尋處

　　辛棄疾《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全宋詞》第1914-1915頁）

　　綠樹聽鵜鴂。更那堪、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酸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guān)山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囱嘌啵蜌w妾。將軍百戰(zhàn)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蔣捷《一剪梅》舟過吳江（《全宋詞》第3441-3442頁）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度與泰娘嬌。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對仗工切

　　楹聯(lián)有三個層次：平仄層是聲律結(jié)構(gòu)，對仗層是語法結(jié)構(gòu)，構(gòu)思層是邏輯結(jié)構(gòu)。為了突出楹聯(lián)與其他文體的區(qū)別，也為了敘述方便，先講平仄，再講對仗，最后講構(gòu)思。其實撰聯(lián)過程與敘述剛好相反：首先立意構(gòu)思，然后文字表達，同時考慮平仄。因為楹聯(lián)的立意構(gòu)思與吟詩作文大同小異，所不同者，確定主題后須從兩個不同角度構(gòu)思。因此“對仗工切”就是楹聯(lián)構(gòu)思過程的具體表現(xiàn)。

　　一篇文章、一首詩、一副楹聯(lián)，能否成為杰作，成為精品，貴在“立意”。宋吳可《藏海詩話》云：“凡看詩，須是一篇立意，乃有歸宿處?！保ǘ「１！稓v代詩話續(xù)編》上，1997年中華版，第329頁）。立義必須切題。楹聯(lián)與其他文體區(qū)別之一是，表面無題，實際有題。楹聯(lián)張貼、懸掛、書寫、或銘刻在實體上，與主題環(huán)境相適應，顯而易見，不言而喻。因此梁章鉅評聯(lián)常用“駢切”、“雅切”、“工切”、穩(wěn)切“等語。

切人

　　●徐渭題蟂磯孫夫人祠（《楹聯(lián)叢話》卷六）

　　思親淚落吳江冷

　　望帝婚歸蜀道難

　　陳壽《三國志》云：“先主遣諸葛亮自結(jié)于孫權(quán)。權(quán)遣周瑜、程普等水軍數(shù)萬，與先主并力，與曹公戰(zhàn)于赤壁，大破之……琦病死。群下推先主為荊州牧，治公安。權(quán)稍畏之，進妹固好?！笨梢妼O權(quán)將其妹嫁給劉備是鞏固孫劉聯(lián)盟的需要。此聯(lián)充分揭示出孫夫人感情上的兩難處境。字面上不著孫夫人一字，但字字表達了孫夫人在劉備出走后的悲哀與思念。

　　●錢梅溪（泳）題常熟草圣祠

　　書道入圣明，落紙云煙，今古競傳八法

　　酒狂稱草圣，滿堂風雨，歲時宜奠三杯

　　《新唐書·李白傳》“文宗時詔，以白歌詩、裴旻劍舞、張旭草書為三絕。旭蘇州吳人。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蛞藻δ鴷刃炎砸?，以為神不可復得也。”此聯(lián)把張旭書道之神，嗜酒之狂，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切事

　　●徐渭題紹興湯紹恩祠

　　煉石補星辰，兩月興工當萬歷，纘禹之緒

　　鑿山振河海，千年遺跡在三江，于湯有光

　　紹興濱海，常有水患。明湯紹恩任紹興太守時，創(chuàng)建應宿閘后解決了水患問題。故后人立祠紀念。此聯(lián)并不泛泛地歌功頌德，而是記載了當時的工程情況，可以當?shù)胤剿纷x。梁章鉅評曰：“兩用成遇，一切其事，一切其姓，越人每述之?！?/SPAN>

切地

　　●蘇州虎丘花神廟

　　一百八記鐘聲，喚起萬家春夢

　　二十四番風信，吹香七里山塘

　　虎丘山在蘇州西北七里，寒山寺在蘇州西十里楓橋。一百八記鐘聲來自寒山寺?；⑶鸶浇嗷ㄞr(nóng)，故云吹香七里山塘?；⑶鸹ㄉ駨R不同于西湖花神廟。梁章鉅評曰：“卻移作西湖花神廟聯(lián)不得”。

切時

　　●錢裴山（楷）題黃鶴樓（《楹聯(lián)叢話》卷六）

　　我去太匆匆，騎鶴仙人還送客

　　此行良眷眷，落梅時節(jié)且登樓

　　錢楷任湖北巡撫剛?cè)齻€月，又奉命內(nèi)調(diào)。此聯(lián)寫在匆匆離任前登黃鶴樓。落梅時節(jié)四字，極有時令特色，依依之情十分真切，故能引起讀者共鳴。

切景

　　●黃萬春題敦煌鳴沙山月牙泉月泉閣

　　一灣水曲似月宮，仙境滌塵心，頓起煙霞泉石念

　　五色沙堆成山岳，晴天傳逸響，恍聞絲竹管弦聲

　　上端有扁額“別有天地”，楹聯(lián)落款“清黃萬春撰，甲戌端陽心齋姜家誠書”，知為1994年重刻舊聯(lián)。敦煌鳴沙山月牙泉以“大漠奇觀”著稱于世。2001年8月8日與劉明誠同志結(jié)伴往游，方知沙泉共存之奇。月牙泉三面為沙山所困，自古以來沙不進泉，一奇也。山脊沙積如刃，人走駝踩，宿夕復初，二奇也。自山頂乘沙下滑時有響聲，三奇也。月牙泉北岸有月泉閣，高閣飛檐，俯瞰清泉，沙中綠洲，恍如仙境。此聯(lián)寫景真切，聯(lián)與景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