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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這是唐朝李商隱的《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然而,第一次聽到“留得殘荷聽雨聲”卻是在看《紅樓夢》的時候,“殘”似乎比原詩的“枯”更有意境。記得那一回是眾人蕩舟湖中時,因荷梗阻擋船行不便擾了興致,寶玉與寶釵便商量著要拔去殘荷,虧得黛玉引用了此句才保留下了殘荷聽雨——這無美卻極美的畫景或者說是音樂。
試想,一池灰暗,已卷起的全枯的荷葉立在那萎得已是皮包骨的荷桿上,荷葉好像燃過的紙,似乎一碰即要化為散落的灰燼;有的荷梗已被折斷,有的已無荷葉;其間,偶爾有幸還能看到蓮蓬殼,而那蓮子早已又黑又硬,大都通過那大大的出口掉池里了,就如同卸了緊箍咒的孫悟空,去留全憑自己意志。
就那么一幅暗淡的圖景,蕭條得了無生氣,死了一般的無力。而那冰冷的雨水卻還一滴滴地掉落在它們的軀體上。或者是大雨,有著徹底摧毀之的意愿,急驟地啪啪啪;或者是中雨,不緊不慢,似乎已掐準(zhǔn)了時間,才那么平和;或者是小雨,如果聽雨之人無意趣,那雨聲都可忽略不計了,輕輕地,緩緩地,飄落,如同《雨巷》般的淡淡。
靜靜地,坐在池邊窗內(nèi),卻緊閉窗門,聽著那或緩或急的雨聲,聽著那被雨所擾的殘荷回應(yīng)之聲,你可以想象僅一窗之隔的雨打殘荷的景象,也可以遐想僅一季之隔的窗外之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絕非夸張。那是的雨荷,是翠綠欲滴,是嬌艷奪目,雨洗去的是荷上塵,卻有雨珠在圓荷上滾動,陣陣荷香也被激發(fā)出來,飄蕩......
那是一幅花紅葉綠的如畫景致,入眼即能感受到那份美,雨的拍打,只會讓一切更富動感,再添歡愉。而今的雨打殘荷,卻恰恰相反。滿池的枯荷,已無力填滿荷池撐起歡樂。它,自覺地讓出了中心舞臺,在角落里靜靜待著,好像從未有過美麗,有過輝煌。
然而,不入景的它,卻更能勾起另一些情愫,讓雨夜秉燭夜讀的你,無法不因它而分神。淡去了美麗的光環(huán),卻增添了一種沉淀的美麗,歲月無法奪去的深沉美。
物非人非,你感受到的是凌弱恃強的雨滴的得意?是雨荷今非昔比的嘆息與哀怨?抑或是自己了無頭緒的無邊惆悵?
放下書卷,推窗,對池凝立。
花香撲鼻,驀然醒悟,殘秋早逝,窗外春色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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