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好色賦（并序）

宋玉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為人體貌閑麗，口多微辭，又性好色，愿王勿與出入后宮。”王以登徒子之言問于宋玉。

玉曰：“體貌閑麗，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辭，所學(xué)于師也。至於好色，臣無有也。”

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說乎？有說則止，無說則退。”

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墻窺臣三年，至今未許也。登徒子則不然。其妻蓬頭攣耳，龁齒歷唇，旁行踽僂，又疥且痔，登徒子悅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誰為好色者矣？”

是時秦章華大夫在側(cè)，因進(jìn)而曰：“今夫宋玉盛稱鄰之女，以為美色，愚亂之邪，臣自以為守德，謂不如彼矣。且南楚窮巷之妾，焉足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

王曰：“誠為寡人說之。”

大夫曰：“唯唯，臣少曾遠(yuǎn)游，周覽九土，足歷五都，出咸陽，熙邯鄲，從容鄭衛(wèi)溱洧之間。是時向春之末，迎夏之陽。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華色舍光。體美容冶，不待飾裝。臣觀其麗者，因稱詩曰：“遵大路兮攬子袪”贈以芳華辭甚妙。於是處子怳若有望而不來，忽若有來而不見。意密體疏，俯仰異觀，含喜微笑，窺視流眄。復(fù)稱詩曰：“寐春風(fēng)兮發(fā)鮮榮，絜齋俟兮惠音聲，贈我如此兮不如無生。”因遷延而辭避。蓋徒以微辭相感動，精神相依憑，目欲其顏，心顧其義，揚(yáng)詩守禮，終不過差。故足稱也。“

於是楚王稱善，宋玉遂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