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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 茶
余顯斌 飲茶,是有品位的:下品講水質,上品講心境。 水質中,泉水第一,井水其次,自來水最次。 這些,是陸儀說的。聽聽,蠻是那么回事的。 泡茶的水,應用爐子煮最好。一壺泉水,一個火爐,一把破蒲扇。不說喝,單是往那兒一坐,就是隱士中人。 但,煮水火候要掌握好吆。文火用不得,武火用不得。用文火,水沸較慢,水味含鐵,泡茶時易壞了茶味。用武火,水沸過度,泡茶時易燙傷茶葉,敗了茶色。 陸儀說完,抿一口茶,不喝,在嘴中輕輕一轉,咽下,一臉高古像,讓我懷疑茶圣陸羽就是這個樣子。 因為這,我稱他“小茶圣”。他很不高興,說茶圣就茶圣,咋還小茶圣。 陸儀是我的室友。剛剛參加工作時,我們倆分在一個單位,房子緊張,領導讓擠在一室。搬到同一個房間時,我們相顧大笑,原來,我們都是一條被子,幾本書,寒酸得可憐,但卻都有一套講究的茶具。一談之下,原來都是茶道中人。因此,我們把自己的小房命名為“雙茶廬”,很優(yōu)雅的名字。 以后,每日工作結束,我們就對坐飲茶,大談茶道。陸儀談起茶,頭頭是道,還暗自告訴我,茶是他家事,他研究過,自己是陸羽的嫡系后代。說時,一臉得意,一臉陽光,讓我很妒嫉。 陸儀泡茶,用一只口杯,捏半把茶葉,放豬飼料一樣。 最讓人過意不去的是那只口杯,茶垢之厚,讓人慘不忍睹。 一日泡茶,我看著自己剛洗的瓷杯,又看看他的口杯,譏笑道,陸儀,口杯要洗洗了。 他看看自己的口杯,又看看我潔凈的瓷杯,有點不好意思,但迅即消失,既而得意地哈哈大笑,說,小子,這是茶功,懂嗎? 一句話,讓我啞口無言。 日子,就這樣如杯中的茶水,由綠變黃,由黃變白。 期間,我輾轉各校,依然白衣一個。上課教書,下課飲茶,閑時寫寫文章。 陸儀那小子,自從走出“雙茶廬”,一路春風得意,先是教導主任,既而校長,不久當了教育局局長。 當了局長,茶癮沒斷,回回檢查工作下來,斷斷少不了要到我這兒喝茶。而且,知道我家有茶園,走時,一定要搜刮一點好茶,喜滋滋地,順便掛句嘴,什么時候到我那兒去啊,去喝茶。 我說一定的,看看別人給領導賄賂了些什么好茶。 說歸說,去的次數很少。一次,因小事路過,打個電話,他接了,力邀我去,說有好茶啊,不來可惜了。 我聽了,鼻端無端地茶香繚繞,高高興興地去了。辦公室里,不剛有他,還有一人。 見了我,他很高興,讓座,拿來杯子,一人一杯白開水。 我說,你不是讓品茶嗎,咋喝白開水? 他淡淡一笑,說,不品了,我早戒了。 我心說,你不久還在我那搜刮一包茶葉,什么時候戒了??稍挼阶爝叄此桓闭洏?,又咽了回去。 哎——,官做大了,擺譜了。我想。 一杯水罷,那人起身欲走。他一把拉住,把椅上的一個包塞在那人手里。 那人說局長你收下吧,聽說你愛喝茶,我特意送一點好茶,毛尖。 他笑了,說,你看,我已戒茶了,老朋友來,都陪著喝白開水,要茶沒用啦。 那人看他態(tài)度很堅決,笑笑,尷尬地走了。 那人走后,我也站起來,說,局長,水也喝了,我該走了。 他拉住我,大笑,說,咋?叫你品茶,就一定有好茶等你。沒品就走,你要后悔死的。說完,打開柜子,拿出一包,打開,青青的,一股醇香悠然而來,讓人唾液滿嘴。 這是地道的鐵觀音,稀罕物。妻子前幾天在外面捎回來的。他說。 我詫異,你不是戒茶了嗎? 他狡猾地一眨眼,說,在別人面前戒茶,在你小子面前,我依然是“小茶圣”。 一句話,說得我恍然大悟。 那天泡的茶,我倆喝得涓滴不剩。走時,他又送了我一包??墒牵貋砗?,我怎么也沒有喝出那天的味兒。 事后,我想,那天,我們不是品茶,而是在品一種心境,一種風清月白、冰雪梅花般高潔的飲茶境界吧。 那么,我們可真算茶圣了,尤其他。我想。 (余顯斌,陜西省山陽縣漫川中學教師;郵編:7264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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