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白乎水滸：燕青是梁山第一公關(guān)先生

梁山是個獨立組織，少不了要和外界打交道，打交道的形式除了作戰(zhàn)，還有非作戰(zhàn)的方式。梁山屢次對外交際活動中，差不多都是柴進、戴宗、燕青這幾人去完成任務，并且成績相當不錯。

這個三人外交小組中，柴進是前朝皇室后裔，生長于大富大貴之家，見過大世面，身上有別人難以模仿的華貴之氣。大名府救盧俊義一回中，柴進和戴宗攜千兩黃金見蔡福，當時憑蔡家兄弟和幾個牢子獄卒也能把二人抓起來，但蔡福被柴進的氣派所懾，楞沒敢動。戴宗則學就異術(shù)，日行八百里，可以在最短時間里傳達消息。

但是這兩人的特長比較單一，有很大的局限。燕青就不是這樣了，在三人中他的交際能力最為出眾，那么燕青都有哪些特長使他善于交際呢？

燕青第一個好處是一表人才，英俊倜儻。那兩個長得雖然也不差，但柴進的貴氣讓人覺得高高在上，敬而遠之，不容易有親近感。戴宗則很一般，只要不邁開大步趕路，在哪都顯不出什么來。燕青風流俊俏的儀表非常招人喜歡，在泰安州打擂時，惹得臺上臺下“如攪海翻江相似，迭頭價喝采”（第74回）。人都喜歡美的，討厭丑的，面目可憎的人說話誰都不愛聽。燕青出去辦事，未曾開口先贏得別人好感。

燕青第二個長處是多才多藝，“更兼吹的，彈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頂真續(xù)麻，無有不能，無有不會”（第61回）。北宋時城市興起，歌樓舞館林立，弦歌之聲不絕于筵席。辦事少不了要在酒席上，宋人愛在吃飯時聽個曲唱個詞，咱們今天當大學問研究的宋詞在那時是讓漂亮美眉唱著陪酒的。也有人覺得聽聽不過癮，自己彈一曲或唱一首更來勁。燕青對這些全是拿手好戲。試想，一邊喝酒吃飯，一邊吹拉彈唱，其樂融融，關(guān)系自然熱乎，辦事自然順利。燕青在李師師處，投其所好，吹簫唱曲，“端的是聲清韻美，字正腔真”（第81回），哄得李師師滿心歡喜，才有面見皇上的機會。若是換了柴進或戴宗，木頭似的沒點情趣，成事恐怕要多費一些周折。

宋代國策重文輕武，文人士大夫地位尊崇，因此文人玩的一套文字把戲很是流行。這里提到的“拆白道字”和“頂真續(xù)麻”就是兩種文字游戲，“拆白道字”是把一個字拆成兩個字嵌在句子中說出來，如黃庭堅把“好”“悶”兩字拆成“你共人女邊著子，爭知我門里挑心”。“頂真續(xù)麻”是下一句首字接上一句尾字，如“斷腸人寫斷腸詞，詞寫心間事，事到頭來不由自，自尋思，思量往日真誠志，志誠是有，有情誰似，似俺那人兒”。這些游戲文字的內(nèi)容多半是些風月閑話，打情罵俏，最適合在酒飯桌上逗樂調(diào)笑活躍氣氛，燕青說這些張嘴就來，不用打草稿，和人交流又近了一層。若是板著個臉一本正經(jīng)，開口閉口忠孝節(jié)義有誰愛聽，更別說想和人打交道辦事情了。

燕青第三個長處是見聞廣博，頭腦靈活，“說的諸路鄉(xiāng)談，省的諸行百藝的市語”（第61回），這簡直是個全才。和人打交道先要和人說話，但人和人之間常常因為各種原因，如職業(yè)、地域、性格、年齡等因素的不同而缺少共同語言。我們也有這樣的體會，許多年的老朋友，見面后除了問些現(xiàn)在干什么家里人都好就沒話說了，多少有些尷尬。碰到外地人更是如同碰到外國人，大家說得滿臉是汗，卻誰也不知道對方說什么。古時雖也有韻書統(tǒng)一文字發(fā)音，但那時教育不普及，識音韻的只是少數(shù)人。燕青在交際時卻沒有這些隔閡，他和誰都有共同語言，都能說到一塊。如在東京萬壽門，燕青“打著鄉(xiāng)談”學著公人口吻虛張聲勢，順利混進城去，這時戴宗只能一聲不響跟在后面（第81回）。

燕青另有一個優(yōu)勢是與盧俊義關(guān)系密切，雖名為主仆，實則恩義如父子兄弟。想大名府盧員外名滿天下，何等樣的人物，上梁山后又是二把手的高位，在江湖上是響當當?shù)拿枴Ｑ嗲嗳艉徒系娜擞衼硗?，跑江湖都是賊精的人，如何不給個面子。

燕青這些特長全憑他一個靈活的頭腦指揮，能用最好的方法解決問題，做到事半功倍。梁山招安遇到阻礙，燕青說“枕頭上關(guān)節(jié)最快”（第81回），提議走李師師這條門路，事實證明這個策略很成功。燕青見機快應變速，明白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李師師不免有美女愛帥哥之意，燕青立馬感覺到了，生出個拜姐弟的招給對付過去。書上說“是拜住那婦人一點邪心”自然是侮辱咱半邊天的糟粕話，需要批判，燕青的行動卻不可謂不明智。梁山是來求皇上的，要是萬一燕青和李師師鬧出些什么八卦花邊緋聞來，變成和皇上爭風吃醋，別說招安的事滿砸，一百零八條命都得送了。古人重名份，既成姐弟，雖然心里還有那么點曖昧，面上得規(guī)規(guī)矩矩。燕青利用這點恰到好處的曖昧“中間里好干大事”，圓滿完成梁山的重任。

除了這些，燕青還使得好桿棒，相撲天下無對，弩箭百發(fā)百中，不過這些是戰(zhàn)場上的本事，在交際場風月地中并無多大用處。

分析燕青的特長讓我想起清人梁章鉅《歸田瑣記》“清客”條中有個十字令：“一筆好字不錯，二等才情不露，三斤酒量不吐，四季衣服不當，五子圍棋不悔，六出昆曲不推，七字歪詩不遲，八張馬吊不查，九品頭銜不選，十分和氣不俗。”清客的機靈巧慧，和燕青何其形似。大凡具備這十種特質(zhì)的人，多半能在當時吃得開混得香，左右逢源八面玲瓏。這十個所謂特長，既無實用的技術(shù)，更無經(jīng)世的大道，實質(zhì)都是些歌舞飲宴聲色犬馬的玩意兒。所謂清客，其實也就是行走于豪門的幫閑，給達官貴人逗個笑取個樂，以便謀些好處。

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現(xiàn)在雖然沒了清客這一行，卻有公關(guān)一說。公關(guān)者，公共關(guān)系是也，不論是單位還是個人，只要和外界有聯(lián)系，都少不了要搞好公關(guān)，學點交際。具體內(nèi)容不妨看看前輩清客的本領(lǐng)，對不適應時代的內(nèi)容以辯證的方法加以改進，與時俱進推陳出新古為今用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批判地繼承，當大有裨益。

十字令中第一條一筆好字沒用了，現(xiàn)在誰還寫字。換成一個好皮囊，像燕青那么風流俊俏，男女老少人見人愛，先自有個良好的開端，便是一半成功了。二分才情本來就沒用，還不露，更是如穿錦衣夜里行，堅決不要，改兩張面孔，人前一張，人后一張；對有用的人一張，沒用的人一張，這樣才能提高效率。三斤酒量要的，而且多多益善，最好能喝上三五斤高度白酒眼珠不直舌頭不大，一準技驚四座。四季衣服也要緊，一定得是名牌，皮爾卡丹花花公子，國產(chǎn)品牌一律不予考慮。

五子圍棋太背時，現(xiàn)代人時間多緊張，誰有工夫幾個鐘頭下盤棋，那是玩物喪志。換五種球類吧，網(wǎng)球臺球保齡球高爾夫球，足球不會踢也得會看，這些多好，健身休閑又時尚，強似那圍棋你死我活的有傷和氣，久坐不動還不利健康。六出昆曲更不要，依依呀呀誰有耐心聽，還誰也聽不明白唱什么詞，換張六級英語證書，碰上老外心里也有底。七字歪詩啥用都不頂，扔一邊去，要寫詩會按回車鍵就行了。改卡拉OK，吃完飯吼上兩嗓，出汗排毒助消化，精神頭都爽一爽。八張馬吊要的，麻將是國粹，現(xiàn)在正是空前發(fā)揚光大之時，麻技一定要精益求精，搓無不和不是最精的，有意輸給領(lǐng)導領(lǐng)導還不知道以為是他麻技過人這才是精。

九品頭銜也沒用，不如去考一張公務員資格證，身價立刻就不一樣，走在街上都牛氣。十分和氣純粹是和事佬和稀泥思想，毫無立場，為人處事該和氣時和氣，該狠時就狠。所以這條換成十分背景，這個最要緊，就算前九樣全不會，只要有背景，趕上個什么書記什么長的老爸就啥都不用忙乎了，如果沒這樣的爸媽，換個娘肚子估計來不及，那就在七大姑八姨哪怕是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朋友中趕緊找一個，到外面說聲“是某某長的某某人”，前途通暢一路綠燈。

好了，十宗技齊備，一個現(xiàn)代版的浪子小乙哥打造出來了，上則拍領(lǐng)導馬屁，中則拉客戶關(guān)系，下則哄美眉樂意，將會無往而不利。鑒于不論是古代中國還是現(xiàn)代中國都具有的辦公桌上辦事不如酒飯桌上辦事有效率、提筆桿說話不如提筷子說話出成績的特色，想混得滋潤活得瀟灑，不妨學學燕青，學學清客十字令，或許比十年寒窗苦讀管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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