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

文/雁鳴晚渡

美篇號502594720

雪花，輕輕的飄落

文/雁鳴晚渡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當我從書頁間抬起頭，望向窗外時，世界已然改換了容顏。那是一種極其安靜的、不容置喙的改換。沒有雷聲的宣告，沒有風嘯的鋪墊，只有那一片片、一點點、一絲絲的潔白，從浩瀚無垠的灰色天幕中，分離出來，悠悠地、緩緩地，向著大地飄落。

這便是今冬的第一場雪了。它來得這樣輕，這樣柔，仿佛怕驚擾了塵世的夢。

我推開窗，一股清冽的、帶著些許甜潤的空氣迎面撲來。我伸出手去，想承接這天空的來信。一片雪花，像一只迷途的、剔透的羽翼，在我的手套上停駐了。

我屏住呼吸，仔細地端詳。它并非畫中那規(guī)整的六角形，而是一個更為繁復、更為精巧的微小建筑。有伸展的枝椏，有鏤空的花紋，像一件絕世的冰雕，凝聚著天地間至為冷靜的匠心。然而，不等我看得更真切，它便在我的體溫里，倏地一下，化作一滴極小的、晶瑩的水珠，仿佛一顆未來得及流出的淚。它的生命，如此壯麗，又如此短暫；以最美的形態(tài)降臨，卻又在觸碰的瞬間，完成了從存在到消逝的輪回。這輕飄飄的落下的，哪里是雪，分明是時光的碎屑，是無數(shù)個微小生命的史詩。

視野，便在這無窮無盡的飄落中，變得朦朧而富有禪意。遠處的高樓，輪廓模糊了，往日堅硬的線條，被這溫柔的筆觸勾勒得柔和起來，像是褪了色的水墨畫里，那淡淡的一抹遠山。近處的枯樹，每一根枝條都裹上了茸茸的銀邊，不再是冬日的瑟縮，反倒像一夜之間，開滿了瓊英玉蕊的繁花。世界的聲音仿佛被這厚厚的絨毯吸了進去，車馬的喧囂、人語的嘈雜，都退得很遠，很遠。

天地間只剩下一種偉大的寂靜，而這寂靜，又是由無數(shù)雪花飄落時那細不可聞的簌簌聲組成的。它們不是在掩蓋這個世界，而是在用另一種方式，重新敘述這個世界。它將一切的蕪雜、斑駁與不堪，都輕輕地覆蓋起來，只留下一片純凈的、初始般的白，讓疲憊的眼睛得以休憩，讓躁動的心靈得以沉靜。

看著這雪，思緒便不由得飄回了遙遠的童年。那時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也更厚。我們一群孩子，在雪地里瘋跑，呵出的白氣像小小的云朵。我們將新雪團成緊實的雪球，擲向同伴，那冰涼的觸感在溫熱的臉上炸開，引來一陣清脆的歡笑。我們也堆雪人，用煤球做眼睛，用胡蘿卜做鼻子，再鄭重其事地給它戴上破舊的草帽，仿佛創(chuàng)造了一個有生命的朋友。

那時的我們，與雪是嬉戲的伙伴，我們感受它的，是那純粹的、活潑的快樂。而今，我卻在窗內，成了一個安靜的觀者。我與雪之間，隔著一層玻璃，也隔著一層歲月的薄膜。我不再急于沖入它的懷抱，而是更愿意這樣靜靜地、出神地望著它。它帶給我的，不再僅是游戲的興奮，而是一種深沉的慰藉，一種萬物歸于沉寂的安寧。這飄落的，也是我再也回不去的、那些無憂的年年歲歲。

雪，依舊不緊不慢地落著，從容不迫，仿佛要下到地老天荒。它覆蓋了花園的小徑，覆蓋了街角的郵筒，也仿佛要覆蓋住所有的足跡、所有的故事。它讓奔跑的停下來，讓喧嘩的靜下來。在這廣大的潔白面前，個人的那一點悲歡、那一點得失，似乎都顯得渺小，繼而得以釋然了。

夜?jié)u漸深了，路燈亮起來，給這白茫茫的世界打上了一層橘黃色的、溫暖的光暈。雪花在光柱里穿梭，變得愈發(fā)清晰，像無數(shù)奔赴燈火的飛蛾，又像一場盛大而沉默的、金色的雨。

我輕輕關上窗，將這一世界的靜謐與純凈，關在了外面，也關進了心里。今夜，定會有一個被雪光映照的、安恬的夢。而那雪花，還在輕輕的，輕輕的，飄落著，仿佛一首永不終結的、溫柔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