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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豐九年八月二十四日,勝保奏陳玉成、韋志俊互相仇殺: “再,據升用總兵李世忠密稟,探得逆首韋志俊,復由江南池州帶賊過江。陳四眼狗糾眾攔阻,不準其前來江北。彼此忿爭,于和州地界兩相殺戮。又,李受懲(秀成,勝保等人喜歡占嘴巴上的便宜,顯得好淺?。?/span>不知因何,被洪逆鎮(zhèn)拿至南京城。于是,李受懲手下賊眾,亦幫同韋志俊,與四眼狗所帶之賊仇殺,殺斃數(shù)千人。請臣趁此機會速籌進兵,可滅此賊。等語。 ![]() 臣伏查,現(xiàn)在臣軍進扎淮北,力扼粵捻北竄之路,正當攻剿萬分吃緊,一時斷無余力深入南剿。但得此時,江南軍迅攻金陵,以搗其巢,一面分兵亟圖浦、六,令賊首尾不能相顧;其楚北蟻集大舉東剿之師,克日水陸直抵安慶,合力圍剿。 此二路掣動賊勢,使之向南回顧。而臣淮北一軍得以節(jié)節(jié)兜擊,而前方可收三路并進之效,剿滅自易為功。 若使江楚之師仍各存成見,必期待時而動,則非但失此機會,即臣軍亦覺難以支持。謹附片具奏。 咸豐九年九月初一日奉朱批:另有旨。欽此。”(《清鎮(zhèn)太平天國史料·第 21 冊·咸豐九年八月二十四日·三〇四·勝保奏報陳玉成韋志俊互相仇殺宜趁機攻金陵片》) ![]() 勝保這人可能也不是故意,就是不會說話。上述片奏中,說“江楚之師,仍各存成見,必期待時而動”,估計官、曾、胡一看就火大。 三天后,八月二十七日,勝保在片奏中大言不慚,好像就是他一個人在抗戰(zhàn),頗為滑稽: “再,臣前查有合肥文童蔣宗燮被陷賊中,在廬州城內充為偽師帥。其人頗知大義,情愿作為內探。經臣密諭,隨時覘賊舉動,暗通消息,屢次所報賊情,毫無虛偽。昨據稟稱,逆首偽英王陳四眼狗,于七月間往廬郡,集眾賊酋,傳偽令謂之講道理,言楚妖自去年三河一敗,一年不敢進前;江南妖自浦口戰(zhàn)敗后,數(shù)月專守妖壟,未曾出戰(zhàn);獨勝妖在北路猖狂,屢戰(zhàn)不退,愈敗愈來,犯我邊界,傷我弟兄,又將我老弟兄招去,變妖不少。誓與他不肯干休,眾弟兄幫我同心齊力,除了勝妖,便可仍意他處地方。等語。 ![]() 臣加意嚴防,密行具稟前來。 臣深知該逆蓄謀已久,因憚臣最久切,遂專意與臣為難,其兇揖情形,殊為可惡。 臣但能兵力稍厚,無論賊數(shù)如何眾多,必當親統(tǒng)雄師與該首逆決一死戰(zhàn),誓殄群兇而后已。無如此時力不從心,餉需既絀,馬步均不敷調遣,以致該逆日久稽誅,徒深憤恨。 惟有暫且就此兵力勉強支持,究未能即日掃穴擒渠,實覺無顏仰對圣主。所盼江楚各軍,果能克期大舉會剿,得以牽掣賊勢。臣于北路再得荷蒙天恩,格外添給馬隊勁旅,壯我軍威,俾臣得行其志,愿早滅此賊,無任感激切禱之至。謹瀝情附片具奏。 咸豐九年九月初三日奉朱批:覽奏已悉。欽此。”(《清鎮(zhèn)太平天國史料·第 21 冊·咸豐九年八月二十七日·三〇八·勝保奏報所探陳玉成軍情并請?zhí)頁荞R隊片》) 咸豐估計也是哭笑不得,批了四個字“覽奏,已悉”,相當于圈閱,不置可否。 ![]() 不過,對于前一片奏,咸豐還是比較重視,立即諭令和春,著乘敵內訌,謀取金陵: “軍機大臣字寄欽差大臣江寧將軍和、幫辦軍務江南提督張、幫辦軍務福建提督李。咸豐九年九月初一日奉上諭: 本日勝保奏,賊踞明光,撲近盱眙,請飭和春等迅攻浦六等處,以分賊勢。并據李世忠稟,探逆首韋志俊,由池州帶賊過江,陳四眼狗糾眾攔阻,于和州地界兩相殺戮。并聞李秀成被洪逆鎖拏,其手下賊眾亦幫同韋逆,與陳逆所帶之賊仇殺。機會大有可乘。 現(xiàn)在淮南賊氛猖獗。昨據袁甲三等奏,已有欲犯清淮,并力下竄之語。加以盱眙吃重,賊勢日肆蔓延。勝保進扎淮北,圖扼粵捻北竄之路,其力不能他顧。本日已諭勝保、袁甲三等各籌扼截,亦恐能堵而不能剿。果能以江北各軍,分搗浦、六、天長,攻其所必救,則盱眙等處之賊,有所牽制,不至直犯清淮。且該逆內訌已成,能迅攻金陵,以搗其巢,剿辦自易得手。 著和春、張國樑等乘此機會,督飭水陸將弁,謀取金陵。其浦、六、天長圍攻已久。李若珠業(yè)已過江。著趕緊督催將弁。實力攻剿。無論何處下手。若能速拔城池。即可稍分賊勢。俾勝保淮北一軍。得以節(jié)節(jié)兜擊,方操勝算。該大臣等毋再遷延觀望,是為至要。將此由六百里諭令知之。欽此。 遵旨寄信前來?!?/span>(《清鎮(zhèn)太平天國史料·第 21 冊·咸豐九年九月初一日·三一二·寄諭和春等著乘敵內訌謀取金陵攻拔浦六天長》) 十月初四日,咸豐突然下諭旨,查勝保、翁同書劣跡: “軍機大臣字寄欽差大臣·江寧將軍和、兩江總督何。咸豐九年十月初四日奉上諭: 御史林之望奏,懷遠縣民人胡文忠,呈遞書函,以死迫伊代奏一折。 該民人全家被難,賣女來京,以地方大冤未伸,欲行叩閽并呈遞書函。經該御史勸阻,旋在會館自縊。 據該民人書函內稱,勝保以酒色行樂,不顧生民涂炭;張龍投誠復叛;李兆受滋擾滁來;翁同書將降匪之知縣王啟秀保升知府,通匪之懷遠主薄顧長源擢用知縣;道員黃元吉不借懷遠縣餉銀,以致該縣失守,又縱兵搶掠,設卡剝民。各等語。 ![]() 勝保、翁同書剿辦皖匪,日久無功,地方靡爛已極。胡文忠所指各情,未必無因。 著和春、何桂清遴派妥員,前往江北,密行訪查。如勝保耽于酒色,奏報不實;翁同書保舉匪人,即著據實具奏。 勝保系安徽一路督兵大臣,一時頗難更易。著和春、何桂清于江南江北帶兵大員中,擇其堪以勝任者,酌保一員,候朕簡用。 原折單并胡文忠信函,均著抄給閱看。將此由六百里各諭令知之。欽此。 遵旨寄信前來。”(《清鎮(zhèn)太平天國史料·第 21 冊·咸豐九年十月初四日·三五九·寄諭和春等著查勝保翁同書劣跡并酌??坝弥髥T》) 十月初七日,咸豐諭令官文,討論翁同書所陳三策: “軍機大臣字寄欽差大臣·協(xié)辦大學士·湖廣總督官、頭品頂戴·署湖北巡撫胡。咸豐九年十月初七日奉上諭: 前據官文奏,請令曾國藩分兵剿皖,當諭籌商酌度。復據曾國藩奏,分兵四路籌剿皖匪,欲由太湖、潛山以取桐城,由英山、霍山以取舒城,由六安規(guī)復廬州,由宿松、石牌以取安慶。布置極為周密。 該侍郎現(xiàn)已回駐巴河,想分布妥協(xié),不日即分道進兵矣。 茲據翁同書奏,皖北靡爛已極,賊跨長淮之險,其勢益張。該撫一軍在淮潁之交,與六安形勢相接,如楚師騰趉而入,可以收腹背夾攻之效,儻別遣勁旅萬人間道疾趨英霍,直搗舒城,得舒城則桐城、潛太皆下,徐出奇兵以圖懷定,漸復皖境,此為上策。 所籌與曾國藩前奏尚屬相符。惟楚師東下,節(jié)節(jié)進取,尚需時日,已諭該撫等力保皖境,以待楚師。 著官文、胡林翼將翁同書所陳三策,加以參酌,咨商曾國藩,謀定后動,務期計出萬全,以奏膚功。 原折著抄給閱看。將此由五百里諭令知之。欽此。 遵旨寄信前來?!?/span>(《清鎮(zhèn)太平天國史料·第 21 冊·咸豐九年十月初四日·三六二·寄諭官文等著參酌翁同書所陳三策咨曾國藩謀定后動》) ![]() 翁同書所陳三策,是指翁同書九月二十五日片奏皖北糜爛現(xiàn)陳補救三策: “翁同書奏言: 竊維今之賊勢,盡注皖北,而尤莫重于淮南。蓋自粵匪與捻匪合,人皆知淮南之不守矣。 夫粵、捻之合,不自今日始也。數(shù)年之前,捻匪已逼受偽職,聽其指嗾。賊跨長江之險,以為巢穴。今并跨長、淮之險,其勢益張。 事勢之可危,固在今日;事機之可轉,亦在今日。 何以言之? 天下之大勢,首隴蜀而尾吳會,控制中權實為武昌。黃州扼江沔之交,居上流之重,代有將才,人樂戰(zhàn)斗,甲仗堅利,廩糧饒給。故今日之可以定皖者,惟賴楚師而已。 ![]() 臣竊觀官文、胡林翼,經劃有年,慎于用武,殆慮勝謀定,非浪戰(zhàn)輕試者可比。故遣將出征,往往有功。 上年李續(xù)賓之援皖,戰(zhàn)非不利也。徒以皖疆無向導,皖軍無犄角,是以連克四城,而卒有三河之敗,論者惜之。 諜聞楚師已破石牌,將搤(è,扼的異體字)安慶之吭,而拊潛山之背。儻別遣勁旅萬人,間道疾趨英、霍,直搗舒城。得舒城,則桐城、太湖、潛山皆下矣。廬州堅大,宜且按而不攻。徐出奇兵,以圖懷定,牽賊之勢,使不得東向。然后清江可以無虞,皖境可以漸復,此上策也。 ![]() 假如楚師轉戰(zhàn)潛、霍間,未能深入,法當先圖懷遠。 勝保軍為明光賊勢所牽,未必遽能西來;傅振邦一軍,為宿北捻勢所撓,亦難悉眾南向;苗沛霖練雖可用,卒以孫葵心耽伺其后,未敢遠出。 若資臣以豫省漕糧三萬石,周給苗沛霖,輔以官兵;再由湖北督撫派驍勇敢戰(zhàn)之將,引偏師徑趨下蔡,以為聲援;并請?zhí)碇盟畮熍诖?,浮淮而下。計百日內外,可拔淮城。既拔淮城,則臨淮、鳳陽一鼓可下,此中策也。 ![]() 若二者皆不能行,則以勝保一軍攻復明光,急檄李世忠一軍逾清流關而入,以保東路;臣扼守壽州,與傅振邦、關保互相應援,制孫葵心、劉添幅二巨捻,用剿撫兼施之策,徐剪其羽翼,以保西路。雖未能使賊大創(chuàng),或不至十分決裂,此下策也。 ![]() 若視淮南一隅為可棄,徒議以勁騎重兵,畫淮而守,臣恐淮南盡失,即淮北泗、靈一帶,亦難遏燎原之勢。揆諸兵機,是為無策。 咸豐九年十月初七日奉朱批:另有旨。欽此。”(《清鎮(zhèn)太平天國史料·第 21 冊·咸豐九年九月二十五日·三四七·翁同書奏陳皖北糜爛現(xiàn)陳補救三策片》) ![]() 翁同書的水平當然是勝保不能比,他對于官文、胡林翼的評價,是“經劃有年,慎于用武,殆慮勝謀定,非浪戰(zhàn)輕試者可比”。這實際上是批評勝保,明眼人一看便知。 規(guī)皖是件大事,各種勢力,千頭萬緒。勝保、袁甲三、翁同書,甚至和春、張國樑,都有自己的看法,咸豐又沒有主見,往往聽風就是雨,覺得誰說的話都有道理。 因此,如何回復咸豐,成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當然,無論如何,生活還在繼續(xù),胡林翼、曾國藩的日常,也沒有那么緊張嚴肅。 咸豐九年十月初九夜,曾國藩致信老朋友金國均,邀請他到大營來坐坐: “可亭仁兄同年大人閣下: 枉過簡褻殊甚。 今日接松江信,漱六(袁芳瑛)于九月三日仙逝,實堪痛悼。知渠素叨關愛,特以奉聞。 接張竹汀信,知湖廣欠黃陂館一項,業(yè)經歸楚。原信附呈一覽。亦足見弟財運頗佳矣。 寄云(毛鴻賓)在此,思老兄再來一敘,望棹小舟一行,定以小序百字相報也。此候臺安?!?/span>(《曾國藩全集·第 23 冊·書信·0385·致金國均·咸豐九年十月初九夜》) 袁芳瑛介紹,見《胡林翼系列之四百五十九》。 張澐(1798年—1870年),字竹汀,長沙人。清咸豐三年(1853年),考中進士。由刑部主事遷員外郎中,補陜西道御史,轉山西道。 沒有看到曾國藩給金國均寫的百字小令,大概金國均沒有接受邀請。 ![]() 曾國藩還致信給袁芳瑛的家人,其中袁榆生似乎是他的女婿: “萸生賢倩、薇生世講苫次: 十月初九日,差官自蘇歸,接來緘,敬悉尊甫漱六親家于九月三日仙逝。聞信之下,哀愕曷勝。任俠之情,高世之志,精博之學,惠民之政,甫見端緒,雖已為時所欽仰,而在尊甫尚嗛然自覺十未償其三四,而至于是,而止于是耶!哀憤之余,但怨彼蒼無可推測。 尊甫屬纊之際,不審有何遺命? 其生平著述,有一、二定稿可繕正者否? 蘇中寅僚,有至交常與商榷文藝者否? 臨終托同寅照料后事者,系屬何人? 柳子元兄尚在松署否? 書籍裝成完好者,共若干箱? 京中及外間積欠,皆已清厘否? 望一一開明示及。 令族名藻者,系尊甫薦至敝營當差。茲派其往松江一行?;蛄粼谒?,同扶櫬以歸;或先歸大營,聽賢昆仲稟明堂上辦理。 將來扶櫬西歸,敝處可緘托浙江羅中丞照料。一入江西,即可派炮船迎接矣。 順問孝履?!?/span>(《曾國藩全集·第 23 冊·書信·0386·復袁秉楨袁薇生·咸豐九年十月初十日》) 這安排,細心周到。 同一天,致信楊載福,討論韋志俊投降事宜: “厚庵仁弟大人麾下: 月前肅緘,諒已達覽。頃奉惠緘,并寄到韋志浚三稟,具悉一切。 韋昌輝被洪、石殺害,事在六年九月,何以至今始請投誠報仇? 想因池州地小而瘠,人多無所掠食,東有蕪湖之賊,西有建德楊黨,北有安慶陳黨,皆與韋為血仇,勢極窮蹙;且憚水師東下之威,故投誠而冀得一線生路。其云報家仇,則托詞也。 若能辦成,或令先剿建德,或先攻蕪湖、太平。克復一處,則皖南一面,省許多兵力,皖北進軍亦無顧慮,誠計之得者。 鄙意: 第一須問明該逆兵數(shù)實有若干; 第二須問明投誠后何處得食。 若仿李世忠、張濛之例,擁眾數(shù)萬,占踞一方,則后患甚大,斷不可行;若只身歸命,或僅帶數(shù)百人如張殿臣之例,則操縱在我。 立功后一面入奏,一面將其黨資送回籍,專留其頭目親兵編入營伍,官給銀米,毋仍盤踞地方,擄索百姓,方免無窮之患。 至水師下剿之說,該逆本在陸路,不能害我水師,然亦須暗中防備。 想麾下自有定見,統(tǒng)希相機詳酌妥辦,示知為幸。 潤帥已檄調陳伯齡速回。王桂堂昨回安慶,亮早到營。 臺旆倘赴下游,即囑雪琴分帶內湖船只往黃石磯接防,以備協(xié)剿。此間亦緘告雪琴矣。 國藩現(xiàn)與潤公籌商進兵大略。希庵因母病請假,故各路布置尚未定妥,目前實不能遽行東下。 如果蕪湖攻克,此間稍有頭緒,鄙人即由水路一行,與閣下面商機要。專復。 順請勛安,諸維心照。不具?!?/span>(《曾國藩全集·第 23 冊·書信·0387·復楊岳斌·咸豐九年十月初十日》)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直到十一月份才將此事上報咸豐,在等“立功后一面入奏”。 胡林翼也頻繁寫信。 致信毛鴻賓。大概是曾國藩說了什么好話,胡林翼態(tài)度極好: “寄云兄鎮(zhèn)襄陽已三年。 昨訪余于黃州軍中,出其臺諫奏議,正大之情,和平之音,可為鳳凰一鳴,欣誦歡慰,不能自已。 公所論事,理極平實。如咸豐二年八月所陳楚、粵會匪一疏,四年閏七月所陳帥臣玩寇靡帑,縱兵害民一疏,正色立朝,忠藎篤樂。 所言系天下安危,蓋二百年來,第一篇文字也。 公必任天下事。天下之民命,其有托乎! 書此以志敬愛之忱?!?/span>(《胡林翼集·二·書牘·致行鴻賓·咸豐九年十月》) ![]() 毛鴻賓見胡林翼,類似于面試,因此帶了一些以前在京城當御史時寫的奏疏(相當于作品),呈給胡林翼。 或者是毛鴻賓將他在京城時的疏稿,裝訂成冊,名為《諫垣疏稿》,以求序言的方式,請胡林翼批評指正。 ![]() 該疏稿有曾國藩、胡林翼所寫弁言。 其一,曾國藩弁言: “咸豐三年,賊陷金陵?;噬厦魇〕脊ぃk理本籍團練。凡在內曾任尚侍,在外曾任督撫,以至七八品官,素著鄉(xiāng)望者,皆令襄治團練。 前后奉旨飭派者,不下百余人,而應詔出而治事者,寥寥無幾。惟呂鶴田侍郎在安徽,國藩在湖南,毛寄云同年在山東,毅然自任,落落相望。 厥后,鶴田因大吏遇事掣肘,發(fā)憤赴敵,慷慨殉難。余與寄云同年勉力支撐,艱難困頓,僅而獲全。古人所謂如痛定之人,思當痛之時,心有余悸矣。 九年己未十月,寄云訪余于巴河軍次,出示歷年疏稿。讀之,為累欷者竟日。 稿中又有昔在臺諫諸疏,條陳時政,彈擊權貴,皆切中事理,關系天下安危。以救焚拯溺之心,而出以金和玉節(jié)之度,洵足為諫垣儀式。 讀畢為識于簡末,以篤不忘。 年愚弟曾國藩”(《毛尚書奏稿·二·奏稿·弁言》) ![]() 其二,胡林翼弁言: “寄云兄鎮(zhèn)襄陽已三年,政績卓著,吏畏民懷。 昨訪余于黃州軍中,出示臺諫奏議,正大之情,和平之音,可為鳳凰一鳴,欣誦歡慰,不能自已。 公所論事,理極平實。如咸豐二年八月所陳楚粵會匪一疏,四年閏七月所陳帥臣玩寇糜帑,縱兵害民一疏,正色立朝,忠藎篤棐,所言系天下安危,蓋二百年來第一篇文字也。 公必任天下事,天下之民命,其有托乎!書此以志敬愛之忱。 己未孟冬胡林翼謹志”(同上) ![]() 其三,郭嵩燾弁言: “論事必提其要,立言必暢其旨。要皆其忠君愛國之心,發(fā)露于不自知。 胡文忠公標舉二疏,以為二百年來未有之文,可謂知言。 嵩燾尤服膺首二疏,推陳致亂之源,吏治民情,洞中瘕結。當時早辨及此,天下之亂,其猶可弭。 凡為疏十余,先事有慮患之明,臨事有敢言之勇,有任事之略。伏讀以思,益知不朽之業(yè),具有淵源,經世宏務,實基于此。天下安危之寄,斯文顯晦之機,其猶有所望與! 同治元年六月郭嵩燾謹志”(同上) 我們來看看胡林翼所說的二疏,如何是二百年來第一篇文字。 其一,《楚粵會匪未平宜通籌全局折》咸豐二年八月二十六日: “奏為楚粵會匪未平,亟宜通籌全局,以靖寇氛而安民命,仰祈圣鑒事: 竊維我朝以文治光天下,以武功定太平,軍威之盛,從古未有。 二百年來,如除三藩、平準部、金川、回疆,悉隸版圖。其跳梁內陸者,如川陜教匪、滑縣逆孽,莫不立就蕩平。 天戈所指,戰(zhàn)無不捷,攻無不克。蓋必選將勵兵,講求于平日;而后殺敵致果,收效于臨時也。 ![]() 粵西會匪洪秀全等,以狂悖之夫,構黨煽亂,竊西洋天主教,改名添弟會,以惑愚民,非有奇技異能也。乃自前撫臣鄭祖琛,粉飾彌縫,養(yǎng)癰貽患;林則徐中途病殂;嗣后如李星沅之懦弱無能;周天爵之剛愎自用,以致事機屢挫,賊勢益張。 大學士賽尚阿,以朝廷重臣,秉鉞臨戎。調兵不為不多,籌餉不為不厚。自上年六月到粵,賊即竄出中坪,入紫荊山。是先聲所至,軍威未嘗不振。 厥后烏蘭泰以一軍軍賊之前;向榮以一軍軍賊之后。 六月杪新墟之戰(zhàn),烏蘭泰甫經得手,而達洪阿率兵至軍,以禮節(jié)微嫌,與烏蘭泰不睦,遂頓兵十日而不進。 七月間雙髻山之捷,向榮、劉長清又覺得手,而巴清德以五不可追之說,為向榮等掣肘,以致山內、花雷、茶地各賊首,先期竄赴新墟。迨向榮拔營前進,而風門坳要隘,又已為賊所守。及攻逼而出,賊竟乘中秋之夜,從容逸去。后向榮、巴清德軍于官村,因雨致挫,逃入平南。烏蘭泰復不相救援,坐使賊匪裹脅日眾,擄掠日多,而永安州遂于閏八月初一日失守。其時,惟烏蘭泰一軍于次日趕到,而孤立無援。 賽尚阿特派臬司姚瑩,前往荔浦防堵。時,有委員在彼招集福勇二千,欲乘賊勢未定,攻復州城。詎姚瑩一聞其說,痛加斥詈,以致福勇各散。賊得以連夜設防。我軍竟作壁上觀矣。 嗣是向榮褫職。劉長清統(tǒng)兵,于州城北三十里外扎營。烏蘭泰亦于州城南三十里扎營。偶一進兵,不相糾約,但虛文應付而已。 十月間北軍失利,賊直追至營邊開炮而去。 于是,復以向榮總北軍,連夜移營,漸逼而前,軍威復振。而烏蘭泰又不肯移營。賽尚阿于十二月內,移駐永安,奈賊守日固,且諸路將帥不能齊心,屢攻不入。 本年二月,賊自永安東路竄逸。雖次日追及于古東口內,大有殲擒,而天雨地險,兵疲勇乏,逆賊拼命反噬,以致四總兵同時陣亡。自粵西用兵以來,未有如此次之潰裂者。 由是,逆寇鴟張,至撲桂林,掠興安,屠全州,攻永州,陷道州,踞郴州,分擾江華、永明等十余州縣。近復分其丑類,直抵長沙,而省垣告急矣。 ![]() 聞逆匪占據道州時,提督銜和春領兵勇二萬有余,從無一人出營,每閱數(shù)日,捏報勝仗一次。迨賊因火藥匱乏,全數(shù)遁出,大營毫無知覺。次日,有一賣餅人,赴營中送信。和春始派員探視,止余草人數(shù)十羅列城上,而賊已蹤影俱無。 先是,江華縣有守兵八百名、練勇三百名,所以遏賊之去路也。忽一日,奉賽尚阿札諭,謂糧餉不敷散放,飭令將兵勇暫行撤去。該知縣劉興桓,以撤防不便,稟牘十余上,至嚙指血書以陳。卒不聽。而賽尚阿、程矞采等反笑為書生愚見。詎六月初五日撤防,而初八日江華城陷矣。 ![]() 查,程矞采駐扎衡州,辦理防堵,是其專責,何以要路毫無準備,任賊狂奔,如入無人之境? 而本地土匪,四起接應,何以伏戎于莽之時,絕無覺察? 且賊在粵西時,該督駐守衡州。比賊入湖南,該督反以折回省城,居中調遣為請。今賊如此披猖,所為防堵者安在?所為調遣者又安在耶? 似此恇怯無能,烏得不長賊之智而縱賊之膽? 假使當賊眾未到之先,早能扼守要隘,嚴密布置,安輯良善,剪除內奸,或養(yǎng)精蓄銳以逸待勞,或堅壁清野以守為拒,或密伏勁旅以防賊之潛窺,或大張聲威以奪賊之……”(《毛尚書奏稿·二·奏稿·卷一·八》) (未完待續(x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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