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陸軍璞嘆了一口氣，心想，就是因為耽誤了那么長的工夫兒，才讓童鎮(zhèn)海等煩了，以為我不理他了。所以，他先不理我了。

陸軍璞跪在沙發(fā)上，耷拉著腦袋，思考著，悔恨著。雖然沒捶胸頓足，痛不欲生，可那淚水就像陽臺上垂露欲滴的花瓣兒，已經(jīng)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起初他只是默默地流著淚，后來就開始號啕大哭。

說到這兒，不免讓人想起清末民初的大詩人易順鼎的兩句詩：“平生只有兩副淚，爭奈此公淚三行”。

易順鼎還為怹的句子加了注解，怹說道：人生必備三副熱淚（也就是三行淚）：一哭天下大事不可為；二哭文章不遇知己；三哭從來淪落不遇佳人。

回顧陸軍璞這幾十年來的生命歷程，是否也有這“三哭”的因素呢？

回顧陸軍璞這幾十年來的生命歷程，最終得到的恐怕只是幾縷哀愁吧？

他為什么要哭，為什么還要這樣兒大聲地痛哭，恐怕只有他自己個兒知道。

近年來，陸軍璞經(jīng)常這樣兒地痛哭，這樣兒不能自已地痛哭。

只要是他一個人發(fā)呆的時候兒，就會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就會生出幾縷哀愁，就會掉下許多眼淚……末了兒末了兒，還得有一陣兒最后的號啕，才能止住落淚。

這些年也不知他流了多少眼淚，也許就像我的一個叫“愛好文史的人”的筆友形容的——“眼淚哭滿一水缸”。

今兒個這陣兒哭，算是過去了，后邊兒又該哭什么了呢？

陸軍璞哭了一陣子，用手隨便地在老臉上胡嚕了一把，把殘存在臉上的縱橫交錯的老淚當作男士護膚液給抹勻了。

抹完了那把老淚，他長出了一口氣，仿佛把那幾縷哀愁也抹去了一點兒，仿佛把那心里的霧霾也吐出去了一點兒。

——【胡?！勘本┩琳Z?？谡Z發(fā)音“hú lou”。“?！陛p聲?！昂鷩！痹诒本┰捓镉卸鄠€意思，在這里指的是在臉上拂掠而過。

他從沙發(fā)上站到了地上，起來的有點兒慢，有點兒費勁兒。

他的腰受到過嚴重的損傷，用骨科專家的話說是“老病兒”。

他坐著、站著，腰腿都會疼，走道兒就更艱難了。

他從跪著的沙發(fā)上站起來的時候兒，一下兒就能站起來的時候兒很少。

一下兒站不起來，就得活動活動身子，再使一回勁兒。也有時候兒，好不容易站到了地上，還沒站穩(wěn)，就又跪了下去。所以，他從來都不坐沙發(fā)，只是有時會在沙發(fā)上扶著靠背兒跪一會兒，要是坐就坐高凳或是椅子。

他的腰第一次突然疼地受不了的時候兒，是在工作單位。

那天，他在幫一位大客車司機修車，剛換完汽油車引擎的缸蓋兒，他的腰突然就疼的不行了。他把后背靠在一棵樹上，慢慢兒地出溜下來，坐到了地上。

他疼的渾身都是汗，就像水洗的一樣。等他緩過勁兒來以后，吃了隨身裝著的止疼藥，咬牙堅持到了下班兒。

在這之前，陸軍璞也有過這樣兒的時候兒，歇一歇，扛一扛，就頂過去了。再厲害點兒了，就吃點兒藥，睡一覺，一覺醒來也能好一陣子。

他一直以為就是累的，那次，他本想還是照方兒抓藥就行了。沒想到熬過去那一宿，等到天亮了，人卻爬起不來了。

——【扛】北京土語?！翱浮痹诒本┰捓镉卸鄠€意思，在這里意謂忍受痛苦或不適之感。多指有病而不醫(yī)治。

——【照方兒抓藥】北京土語?？谡Z發(fā)音：“zhào fangr zhuā yào”?！胺健眱夯?，輕聲。本意是照藥方買藥。借用為照以前的慣例、方法、樣式做事情。

他的后脊梁像是背著一個沉重的膠皮大鍋，腰也像是要折了。稍微一動，就跟觸電似的，一股兒電流兒“嗖”的一下兒，瞬間直通腳趾頭……

【未完待續(xù)】